《一梦三世》林二一

20、夜探沈砚

　　月华连昼色，树影杂莹光，皇宫宫内一片氤氲轻纱。

　　草丛内蓦然探出两颗头颅，这两颗头颅紧挨着，借着月光一瞧，可不正是十九与亦瑶。

　　二人仔细盯着不远处游廊上走动巡查的侍卫们，低声私语。

　　“为何不用隐身术？”

　　“……少说废话，本公主说用速移术就速移术！”

　　“守卫巡查得这般严谨，这样迟早都会被发现的。”

　　“……”

　　“你我还是换隐身术罢？”

　　“……你会隐身术诀？”

　　“……不会。”

　　“……本公主也忘了……”

　　“……”

　　“……那你会什么术法？”

　　“……飞雪术，御风术。”

　　“……我们还是速移罢。”

　　结束了简单的对话，那两颗头颅的主人化作两道黑影从草丛内窜出，遂快速地在月阴下移动，那速度显非常人可致，转眼间便到了一座宫殿之前。

　　这宫殿便是十九二人之前觉得异样的那座宫殿。

　　亦瑶凝神仔细分辨，空气中仍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当下皱眉道：“若是那些宫婢没有欺瞒你我的话，这座宫殿便是沈砚的寝殿了。哎，好好一位人间帝王做什么搞得这般阴森森！”顿了顿，又道：“便是这股子血腥味都比那日更为浓重了，宫殿之前游离的小鬼也多了。看来黑白无常擅离职守了。”

　　“只怕不是他们擅离职守。”十九面色略为严重：“而是这位人间帝王不简单！你我小心为上，今日一行只是探查，若有生变当立即离开。”

　　“本公主又不是来送死的！还用你多说！”三公主翻了翻白眼。

　　他无奈：“待会儿你我仔细躲开那些小鬼，往那宫殿内探个虚实便撤走，切忌多留。”

　　“知晓了知晓了！”

　　见对方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他只得识趣地闭了嘴。

　　二人难得的都保持沉默，在接近宫殿时亦默契地仔细观察着殿前的小鬼，却发觉这些游离着的并不能称为鬼，他们一只只竟都是孩童的魂魄。

　　十九与亦瑶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疑惑与严重。这殿内究竟发生何事，为何殿外会聚集游离着这么多孩童的魂魄，且瞧他们一个个皆是不愿离去的神情。

　　生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会惊动他们，十九只得传音道：“我们可得仔细躲开了他们，直扑宫殿瞧上一瞧。”

　　“嗯。”亦瑶点头。

　　二人立即化作两道光阴，快速地躲避了那些孩童的魂魄，直往宫殿而去。

　　一靠近宫殿，二人差点没被那股浓重的血腥味给熏晕过去，在这股血腥味的冲击下更加萌生了在殿外的窗户瞧上一两眼饱个好奇欲便可的想法。

　　亦瑶食指中指并拢，默念咒诀，对着自个儿的双眸挽了个手花，遂依样画葫芦也给十九挽了个。

　　“做什么？”他传音。

　　“不开下透眼，你怎么看里头的情况？”亦瑶白眼：“你以为这皇宫里的窗户皆是用寻常纸糊的？”

　　十九默默地闭上了嘴，抬眸便见亦瑶愣在原地，那神情说是愣却也不是，更多的是惊。他好奇之下只得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这一看，就连他亦惊在原地。

　　施过法的双眸视纸窗石柱为无物，直可瞧见宫殿内的一切情况。

　　在殿内的中央摆放着一个巨鼎，这鼎约有三米高宽，鼎下布有一阵，那阵法不断地转动，法文亦在不停地变化当中。鼎旁站有一人，这人一身明黄长袍，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面貌阴柔，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闪烁着异样的蓝光。

　　这人可不正是宁国的皇帝沈砚！

　　十九眼皮抽搐，视线顺着沈砚身上的明黄长袍往下看去，暴露在长袍之下的哪是凡人的双脚，明明是妖蛟族的尾巴！纵使他千猜百想也未料到这人间帝王竟是妖蛟化身的！

　　此时的沈砚正不断地往鼎内扔着东西，东西一入鼎，鼎内的液体便会翻腾，每翻腾一次液体就会越发的猩红，空中的血腥味亦会浓上一重。

　　视线再移向鼎旁，鼎的一侧昏躺着十来个的孩童，十九认出其中一人便是那日与他二人一同被绑来的小孩。而鼎的另一侧已然堆积着二三十个孩童的尸体，这些尸体全是成干瘪状态，显是被抽完血液干竭而死的。

　　这么说来……

　　十九的视线猛然定在那只巨鼎上。这么说来，这巨鼎里翻腾的液体竟是这些孩童的血液！

　　现下一切都能说清了。

　　为何沈砚要大量征招孩童，为何这人间皇宫会有禁制，为何这座宫内如此阴森，为何这四周有浓重的血腥味，为何沈砚浑身带着一股阴冷之气，为何那杨姓男子身上有法器，为何殿外游离着那么多孩童的魂魄而又为何他们不肯离去……种种，种种为何如今是皆能说清了。

　　先前听北海太子北池提起过，原先的沈砚还是痴傻之人，后被董太傅寻来神医治好了病，此后才在三位皇子中崭露头角，渐渐得了先帝赏识，封为太子，以至如今的皇帝。想来早在那时，真正的沈砚便已命丧黄泉，而现下的妖蛟沈砚便取而代之。

　　此沈砚非彼沈砚啊！只是那董太傅是何居心，他又是否知晓这一切，而那位神医又是何许人也？

　　还不待他多想，身旁亦瑶不知为何猛然一声轻呼，这声轻呼换做平常或是白日定不会引起他人注意，只是现下这般情景，她这一声呼不亚于惊天之雷。

　　十九快速回神，丝毫不给亦瑶喘息时间便一把拽起她不管不顾地御风飞行。

　　岂料殿内沈砚已惊怒道：“谁！”遂，直接破殿追出。

　　一瞧见十九二人，他扬唇冷笑，抬手便是几道妖术击出。十九一边要躲避他的攻击，一边又要以微弱的飞雪之术还击，一时之间应对无措。幸好亦瑶及时缓过神来，水袖一抖，水蓝绸缎便从袖中钻出，直与沈砚的妖术缠上，而他与她则趁机逃走。

　　不想还未逃离几步，亦瑶蓦然张口喷出一口血来。

　　十九一吓，赶紧问道：“怎么了？”

　　她眼含热泪道：“岚受损了！”

　　他回头一看，才知晓亦瑶的水蓝绸带已被其撕裂，还未多说什么，身旁亦瑶已怒吼道：“你个王八蛋！敢毁岚！本公主和你拼了！！！”

　　话语一毕，人已掉头回去，直冲向沈砚。

　　十九再次被吓住。他曾听亦瑶提起岚是其母后自西方得来的不俗法器，普通妖术法术是奈何不了它的，更别说是撕毁了！如今这一动作在沈砚做来如此简易，显然这妖蛟沈砚已非他二人可对付得了的。

　　他仔细嘱咐过亦瑶切莫冲动行事，不想嘱咐再多遍如今看来也是没用的，护住她才是要紧之事。

　　思及此，他赶忙追了上去，此时的亦瑶与沈砚早已过了五六招。虽是才几招，但她明显是身处下风，十九赶上前之时，正巧沈砚发出杀招。

　　他还未多想，自个儿身子已护着亦瑶迎了上去。

　　下一刻，招术重重地击上了他的背脊，疼痛顺着经脉窜遍四肢百骸，犹如无数只手在拼命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一时痛得十九面孔扭曲，额上冷汗直冒。一阵阵腥甜不断涌上喉咙，他硬是将它咽下。还没缓过神来，对方蓦然五指大张，指甲瞬间长长长尖，对着十九的脖颈就是一抓。

　　恰逢此时亦瑶身子向前一俯，张口吐出血来，十九身子因受她牵扯，御风术一个不稳，二人险些从空中掉下。与此同时，对方的爪子已朝他抓来，十九还未缓过神来，左脸已被抓破三道，这三道深深的抓痕从左眼眼角一直延到唇角边，骨肉翻离，狰狞骇人，鲜血不断从抓痕中涌出，一道鲜甜的血腥味立即充斥四下。

　　妖蛟沈砚眯眼深闻，遂凤眼大张，眸中泛起淡红的血痕，全身气息竟越发的凛冽。

　　面上疼痛非常，十九顾不上捂脸，见沈砚似陶醉在那股鲜美的血腥味中，拽起亦瑶，不要命地御风逃离。

　　沈砚见此，紧追不放，全身已然没有了方才与亦瑶对法时的悠闲，浑身上下透露着势在必得的气势。

　　十九不知他是为何才有如此的变化，但见对方双眸牢牢盯着自个儿不放，御风更为疯狂。

　　沈砚却是扬唇冷笑，抬手就是几道妖术击出，无奈他已无法应对，亦瑶亦是在方才对法中受了伤。妖术近在眼前，他已然蓄积了浑身灵力，打算用灵力助亦瑶逃脱，自己与妖蛟同归于尽之时，哪知袖中玉扇竟滑了出来。

　　不待他做出反应，玉扇竟似有意识一般展开扇面，抵挡住了妖蛟的攻击。十九欢喜之下才忆起临渊上仙赠他此物时曾告知于他，危极之时此物定能保他性命无忧。

　　玉扇展开扇面，并撑开一个两米大小的白色光屏牢牢地挡住了沈砚，一时之间，沈砚的攻击变得束手束脚的。

　　十九心中一松，还欲有所动作就见沈砚忽然两手在胸前交叉，而后十指指甲再次长长，空中飘浮起了无数滴暗红色的液体。

　　随着他的双手一挥，这些液体便似有意识一般全部攻向光屏。最初的攻击光屏尚能抵挡，慢慢的，光屏上竟开始出现龟裂一般的纹路，十九心下锣鼓大震，深知不妙，就在这时，一滴液体竟从裂纹中窜进光屏内，直往十九左眼而去，速度之快让他连起手反击的念头都未升起，液体顺利落入十九的眼中，他立即觉得左眼一阵抽痛。

　　怎么办？看这样子，光屏是挡不住沈砚的了，趁着沈砚与光屏纠缠，逃走是最佳时机……

　　然而十九却在此时犹豫不决，那可是师父赠他之物，若是将它舍弃……他实是舍不得。

　　可是，可是……他侧首看了看身旁的亦瑶，遂咬牙扭头，不管玉扇如何，带着她逃离。

　　顺利逃出一段路程后，十九抬眸看向头顶上方的光罩，光罩微微闪烁，在这浓厚的夜色里格外的显眼。

　　若是不冲破这个封住皇宫的禁制，就算他与亦瑶现在逃脱了，最终还是会落入沈砚手中，不若拼一次。若是能破了禁制自然是好事，若是破不了那便再打算就是了。

　　他紧抿双唇，握紧亦瑶的柔荑，侧眸看她：“拼一次，如何？”

　　她无力颔首：“嗯。”

　　抬首望天，光罩外月光融融，像极了临渊上仙的衣袍，他扬唇一笑，对着她道：“抓紧了。”遂，蓄集浑身灵力，化作一道光剑，快速地冲向光罩。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光罩近在尺寸，十九右手紧握亦瑶柔荑，左手快速凝出一把雪剑，直刺光罩。剑尖一碰触光罩，整个光罩的禁制立即大亮，生生将雪剑抵在光罩之内，十九咬牙，浑身灵力又是一个提升，全然注入剑尖。下一刻，只见光罩光芒闪烁，后缓缓黯淡，而雪剑所指之处的光罩微微裂开了一个缝隙。他大喜，加紧注入灵力。

　　“砰——”

　　不想，光罩竟真的被他破开，二人一时冲出光罩外。如此轻易的破开禁制让他有些不敢置信，再回首，光罩如初。

　　见此，十九亦瑶二人不敢多做停留，连忙御风离去。

　　月色朦胧，光罩外的那两道身影已然消逝在天际之处。

　　少年仰首，神情似喜似忧，喃喃自语道：“真的是你！竟真的是你！”出神遥望半响，遂又伸起双手，挡住银月，如水月光穿过指缝照在他俊朗容颜上，他又低声喃语一句，却立即被风吹散，以至连他自己亦不知方才说了什么。

　　肩上蓦然多出一件披风，来人温婉笑道：“更深露重，殿下早些歇息才是。”

　　少年颔首，转身回房，迈出几步却又停住，回首深深地望了眼银月这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