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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回老家(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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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言的小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平坦的深灰色马路由车头下窜出,笔直得延伸向视野的尽头。道路两旁的景色单调的很,矮矮的灌木丛隔开反向的车道,在漫天的灰尘里那一丝丝绿色聊胜于无;把视线再拉远,就是广袤的田野,时值冬末,原本应是覆满作物的耕地此刻也露出光秃秃的黄土,还有一两抹白掩映其间,应是前两日落下的残雪。
车里很安静,只有规律的马达运动的声响,反倒越发勾起了人的睡意。叶妈妈已经在后排睡着了,陈言借着后视镜看,叶妈妈的睡颜给人一种很安定的感觉,连着她脸上的皱纹都是舒缓地松散开,就像某种质感轻柔的布料漾起的褶皱,显得随意而自然,仿佛这不是年老的标志却是时间留下的装饰。
叶展坐在陈言身边,虽是还没睡着,但一眼就瞧得出他的乏意已经上来了。密而浓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来来回回地扇着,看得陈言心痒。
“你要是困了就睡会吧。”他低声对叶展说。
“嗯,好。”叶展听了就含含糊糊地应了声,闭上眼,歪着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陈言瞟了瞟,路况不错,前后也没有很近的车辆,便大胆地打量起叶展来。
说起来倒也好笑,他竟很少看到叶展的睡颜。贤惠的叶展睡得比他迟,起得比他早,连晨间的耳鬓厮磨都是少有。今日倒可以细细看看了。叶展入睡的样子和他妈妈有几分相似,倒不是指眉目轮廓,而是那样一种平静沉定的神色。眼睛静静阖着,细长的睫毛打下片暗而薄的阴影,拓在他眼下那片细嫩的皮肤上,就像上了层深色的釉。陈言的目光还欲下移,毕竟叶展嫣然的唇比他的睫毛更加吸引人,待他的目光落在叶展嘴上时,却看见那两片嘴唇动了动,
“看够没?还开不开车?”叶展的语气带着点无奈,更多的是笑意。
陈言本觉得偷看被发现有些囧,可想到自己的脸皮从来不薄,就大咧咧地牵过叶展的左手放在唇下一吻,“怎么都看不够。”
叶展的脸一下就红了,左手好似被烫了一下,猛的抽了回来,特意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嘱咐道,“小心我妈看到,专心开车。”
说完就侧过身子,背对着陈言睡觉,陈言总觉得这是叶展在掩饰他的害羞,瞧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开。
年已经过完,叶妈妈的病也养好了,陈言选了个周末和叶展两人一起送叶妈妈回家。六小时的车程说远不算太远,说近也绝不算近,三人开开停停,等到叶展老家的县城时也将近晚上六点了。
陈言只道随意找个餐馆对付下晚饭,叶妈妈却执着得很,要亲自下厨招待陈言。陈言说家里没菜,不用麻烦了,叶妈妈却笑了笑,菜都是现成的,你等等就好。
陈言听得一头雾水,叶展便拉了他往屋后走。屋后竟然有一小片菜园。地方不大,却被叶展妈妈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小方天地竟也种了四五种蔬菜。虽然已是冬天,收获的时节大都过了,但收好的蔬菜都整齐的码放在一边。另一面墙上挂着制好的腌肉和香肠,数量不少,大概之前是为过年做的准备。
菜园还有个篱笆扎的后门,陈言就问叶展这是去哪的,叶展说他家后面不远就有条河。这条河穿城而过,他家就住在河的上游。叶妈妈过来拿晚饭的食材,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就要叶展带着陈言去河边看看,叶展见陈言点头就答应了下来。
陈言眼尖,看见叶妈妈拿过蔬菜的架子上挂着个绒布袋子。那袋子细长,颜色暗沉,想来也有些年头了。他心中好奇,就问叶展那是什么。叶展也不回答,径直走过去把拿袋子取下来打开。
陈言凑近看了,是把竹笛,虽然带着点灰尘,但看得出做工精细,表面也很光滑,大概曾经使用的很频繁。
“你还会吹笛子?”陈言有些惊讶,总觉得这是完全和小提琴不沾边的东西。
叶展听了愣了愣,吐出了三个字,“这是箫。”
陈言沉默了一下,恰好一阵风吹过,他便道,“哈哈,今天的风儿真喧嚣!”
叶展知道他尴尬,也不理他的冷笑话,准备把箫收好放回去,又被陈言拉住。
“我...我有个不情之请。”他开口。
“什么?”
“我...我不好开口。”陈言继续吞吞吐吐。
“快放!”叶展蹦哒出两字。
“我想你给我...吹箫。”
“吹你妹!”叶展的脸一下就红了,像只已经炸毛却还要故作镇定的猫,拿上竹箫就往菜园门外走。
陈言在后面笑弯了腰,“‘野战’,‘吹箫’,妙哉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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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言追上叶展,两人踱步到河边。太阳西落,余晖铺满河面,粼粼一片波光。橘色的光撒了两人一身,熨出丝丝缕缕的暖意,一扫冬日的阴冷,心情不由都更好了些。
叶展之前嘴上说不要,现下面对这样的景色,也自觉的拿起竹箫,悠悠吹了起来。箫的声音清脆却绵长,清新的小曲自竹箫里传出,就似山间淌出的淙淙流水,甘洌清甜,沁人心脾。
陈言觉得自己好似已身在山林间,脚边是清澈山泉,耳旁是鸟啼娇鸣,眼前是曼山翠色,身侧是清妙佳人。叶展还是在吹箫,白衣黑裤,清爽干净地如同本就是这林中人。他双目微阖,神色平静,一阵风拂过他的发梢、衣角,将那箫声悠悠传送得更远。
就在那一刻,陈言恍然觉得这世间就只有他们两人了。好笑的是,他竟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有叶展在身边总归不会无聊寂寞。那一瞬间的触动就好像是阅遍万千风景的旅者无意间发现这山林的翠绿幽静,便再也不愿离开的心情。连陈言自己也解释不清,叶展身上没有致命的诱惑,也没有旁人固执的占有欲,就像这箫声里的山林,你若来了便共享这片宁静,你若不来,他一人也兀自可以过得很好。但陈言发现了这风景,就不愿再离去。因为在叶展身边,他时常躁动的心总能感到一种少有的安定。
待他回神的时候,叶展的箫声已经停了。陈言静静地盯着叶展,唇角慢慢弯出弧度,他总觉得有些话就在嘴边,要是不露出笑容,就会漏出。
“怎么?魔音入耳,听傻了?”叶展看着他,开着玩笑。
“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陈言接过话头,赞了赞。
“就是我们这边的小调,连名字都没有。”
陈言听了不再说话,往四周望望,年后的傍晚,河边了无人烟,于是他便凑近了想去吻叶展。叶展愣了愣,张望了下,便默许了。
陈言亲完松开,喃喃,“你这嘴啊,”说着又是一顿,回味般蜻蜓点水地一贴,“吹箫的技术真是好!”
叶展正欲发作,却被陈言紧紧抱住,他的头发有些硬,蹭过他的脸颊,连带着陈言心都有些发痒。那句忍了颇久的话终于还是溜了出来:
“叶展,和我在一起吧。”
“呵,”叶展闷头在他怀里笑,“因为我吹箫技术好?”
“呸!”陈言对于叶展破坏气氛的行为甚为不满,“不是风动,不是箫动,陈者心动~”
叶展还是笑了笑,不置可否,“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身再说吧。”
陈言一时被噎住,倒不是没法发誓赌咒说自己不会再拈花惹草,而是觉得叶展这样的态度让他略微失望,就好像他从来只觉得陈言是匹种马,连自我克制都没法做到。
叶展也没再多说,道了句该回去吃饭了就领着陈言往家里走。陈言跟着他走,本来挺郁闷,但转念一想种马也不是想当就能当的,一时就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