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天下》洪原蛮荒

9、夫人泪

　　当初，那因为唐雷两家而名满天下的第一美女唐诗诗，已是二十几年前的旧事了。那时的李笑估计尚在襁褓之中，对于天下第一美女这一概念的理解实属小儿眼中对甜汤的执着而已，所以，在他八卦书中的这位美女仅仅是一水灵村姑的描绘。
　　而现今，想想那位当初美女的余波不仅使其在短短数日进金百两更是使整个江湖再掀数十年前唐李两家再加上现今云天阁的恩恩怨怨……如果不好好瞻仰一番，实在是对不起自己八卦的性格嘛！！
　　只是，连李笑自己也没想到会被震得如此头晕目眩……
　　眼前的妇人应该已逾不惑了吧？只是，在阿花不满，对方诡异的目光下，李笑仍努力的擦拭着自己的双眼，那位一身红衣，眉如炎眼如火肤如脂身如焰的红衣美女真是当初口中那引得唐雷两家捧之怕摔着，含之怕化了，那被云天阁阁主用甜言蜜语哄着，整个云天阁的财力供着养着的柔弱夫人？？
　　那气质，简直是一水一火，一大家闺秀，一江湖侠女嘛！！李笑原本打算看到的或许只是个温婉怡人，善解人意的却也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的曾是江湖第一美女的云老夫人而已。可现今呢？？事实呢？？即使深处如此深宅却仍不掩那如火风扬之魅态，那赛仙肤质更是让李笑想到刚才被气红了脸面的豆蔻阿三更是不及，还有那体态！！李笑敢打赌，就算把此时的夫人放江湖人面前，也推不了红颜祸水，祸国秧民的骂名，这个……那个……震得李笑早已不分东南，更不辨西北，只顾着瞪直眼上上下下转了又转，那姿态如一饿狼终见一活肉突现眼前，已全然不顾是否眼前之肉乃是猛虎所有，昏了头……
　　终于，一旁的少年关不住醋坛子，翻了，狠狠的，瞪了，拽了，更是踩了，总算回过神来，怪怪隆嘀咚，吓死了，这驻颜有术实在是很可怕……
　　一屋子，仨人，吃醋的吃醋，惊吓的惊吓，突然，“呵呵……”一娇笑打破深沉闷，“敢问阁下可是那名满京城，名满江湖的，八卦奇人李笑□□，百晓生百先生？？”
　　盈盈眼波震得李笑咧嘴傻笑，也震得一旁的如花少年更是黑了一层……“是，在下不才，正是……”虽然不明白自己何时名满京城了，但却知道名满江湖的，确是有个百晓生。
　　“呵呵……”眼波一转，朝向少年，眼色一沉，一丝狡黠滑过眼底，“敢问，阁下可是阎罗门少主谢纪言谢少侠？？”
　　“……在下，正是……”低首回礼，心中暗惊，这夫人，怎么……
　　“哦，是吗……”原本尚有礼节规避外人的夫人突然起身而立，前移两步，身位较矮却以一种以上睨下之态，凤眼一凛，口气却突魅突惑的问道，“如果我开得起价，谢少侠，您可愿意为我取下一人项上之头？”
　　此言一出，震得李笑瞪大双眼，这，真是一身处深闺养尊处优的夫人所言？？
　　“……”良久，阿花也逾礼的回视眼前的夫人良久良久，似是看透般，方才缓缓道，“夫人，以阎罗门门规，若是您与云先生同买同一人头，按价，我们也是收双份的，恕不退还。”
　　“哈哈！！”红衣夫人美目一冷，转而仰天狂笑，“那个窝囊废！！终于开窍想到找阎罗门了？？放心！我执掌云天阁二十余年来，还未做过亏本生意呢！！”
　　！！这二十几年来使得唐雷两家两败俱伤，渔人得利，掌控云天阁命脉的，居然是一弱质女流？？不信，惊疑闪过，李笑在一旁讷讷道：“师父的书……”从未提起啊……
　　似是听到，夫人突然回首，凑近李笑面庞，吐气如兰道：“因为，当年，我以千两黄金保这一秘密，千两，够那老匹夫自断舌根了吧……”
　　“夫人！”阿花突然自旁挡在李笑跟前，以自己之身阻住那扑向李笑的阴寒之气，更是向后紧紧抓住李笑那犹在颤抖的双手，莫怕……
　　不怕，自己不是怕，李笑知道自己只是心悸，夫人的神情，像极了某人，而那某人更像极了一把铁锤，猛的砸向了李笑封闭多年的记忆之扉，狠狠的向李笑讨回那属于她的记忆，那抹影子……究竟是谁？？！！
　　“呵呵……真是好啊，年轻真是好啊，”夫人幽幽的叹道，提起衣袖遮住自己的露齿一笑，遮住了自己逐渐扭曲的阴冷笑容，却遮不住那双眼中的凄苦与悲凉，“想当初，我也有这样的表情……”
　　“夫人！！”
　　“笑！！”阿花震惊的脱口惊呼，只见他身后的人居然挣脱他冲至面前紧紧的抓住眼前红衣美妇的手，喃喃道：“夫人……”眼中满目的怜惜……
　　“……”云夫人唐诗诗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的，突然明了，笑了，收起了眼中的悲恸，平稳的，虽难掩如火气焰，却至少如初见时的镇定与自持，“小伙子，想追我，你似乎晚了十几年……”
　　一句玩笑话，窘得李笑忙收回了手，不尽疑道，自己刚才，究竟是怎么了？？
　　满室的气氛似乎缓和，夫人唤来婢女换了壶热茶，又挥退去，方才缓缓道：“敢问□□，能不能来段奴家的八卦逸事，奴家也想听听，大伙儿是如何说的……”
　　轻轻一语，却难煞了李笑，挤眉弄眼的，这八卦事，哪有当着当事人的说的？！
　　“卟哧”一声，无一丝娇气，却透着豪情，夫人笑道，“看我这一妇道人家糊涂了，□□莫见怪，毕意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作为赔罪，且让奴家为大师说段吧……”
　　“话说，离这皇城南八百里有一张家，张家三儿子名张三一次到村口赶集，结果路遇一恶犬行凶伤人，于是一怒之下抓起锄头便打得畜牲肝脑涂地，救下了李家的四姑娘。”
　　“……”那开篇竟与李笑的一丝不差！！
　　“想想，一大小伙儿一大姑娘的又是救命之恩，那不干柴烈火立马儿到了提亲的地步。原本皆大欢喜，可谁知那狗的主人竟是姑娘的远亲？？真是洪水冲了龙王庙。原本姑娘的亲人还应上门讨个说法，可无奈这远亲家大业大，位于皇城北八百里赵家，更蹊跷这赵家的长子赵钱也喜欢上了这姑娘。”
　　“……”
　　　“好在小伙子家在那儿也算有头有脸，于是明争暗斗的，今天张家偷了赵家的牛，明天赵家抢了张家一箩筐鸡，真可谓天昏地暗，又隔了远，也是劳命伤财。”
　　“……”
　　“后来啊，巧就巧在两家都请了一书生姓孙名李，此人风度翩翩，口舌如簧，为了争那姑娘便请他当了说客。”
　　“……”依然一字不差。
　　“可想想啊，这种生意，拖得时间越长获利就越多，那书生可不愚笨，左右逢源，时间久了，当两家都明白过来时，那孙李早就一夜暴富，更是以其英俊相貌拐得李家姑娘与之结发。”
　　“……夫人，您这是在折辱在下吗？？”李笑红着脸，视这年长自己二十岁却依旧如二八年华的美夫人。
　　“呵呵，先生看你说的，奴家只是借用一下你起个头，小伙子，沉住气啊……”笑盈盈视着眼前的害羞青年，或许正是刚才他那拉她的一把手，刚才他视她眼中的一抹怜惜，使得夫人觉得这青年越看越顺眼，不知不觉中，也想说说一段八卦而已。
　　“呵呵，只是啊，先生不知……”目光变得深远，顺着烛光，透着一抹哀愁，“只是先生不知，当初，那拦住李家四姑娘的恶犬，是个局，套上了张家的三儿子；那爱上李家四姑娘的张家三儿子也是局，套上了赵家的钱公子；那为了夺回李家四姑娘的赵家钱公子，更是个局，套的，是张家那一箩筐鸡；呵呵，当然，张家三儿子死守李家四姑娘不放更是个局，为的，当然是套赵家那一头牛……”
　　“……”
　　“先生明白了吗？自始至终，那李家四姑娘始终只是个棋子，一个诱饵，一个为了两家的家财而设的一个套，一个……死物而已……”
　　“夫人……”
　　对上青年平凡的面容上透着悲天悯人的双眸，下移，凝视着那从刚才便一直握着他的那一如玉之手，呵呵，一旁那如花的少年从一开始便一直只看着他，担忧与心痛，为他，而不是她，这样的人，真怀疑居然是名震江湖的阎罗门少主啊。
　　曾己何时，自己也有过这种神情，为了她那玉树临风的表哥，为了那救她于危难并暗定情愫英姿飒爽的英雄，只是醒时，发现原来一切只是一场梦魇而已……
　　“夫人……”回神，凝视着青年那担忧的双眸，为何？此人不是喜闻八卦吗？？此人不是个说书人吗？？为何仿若把自己的情，自己的义都溶入一场故事，一场八卦中呢？？
　　“先生，李家四姑娘只是个女人，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她却向住侠女生活，敢爱敢恨，只是爱尽了，恨也迟了，于是，她便帮着一无关外人，夺了张家赵家的财权势，而且，”突然仰天大笑，“哈哈，更可笑的是，李四姑娘居然知道两家一惊天秘密！！原本，李四姑娘已抱定了鱼死网破，可是，偏偏，偏偏是这该死的秘密，拖得那心中有鬼的两家不敢造次！！逼得李四姑娘一手创立云天阁，苦苦支撑，至此，孤独一世！！！”
　　“夫人……”
　　“先生可有何指教？？”
　　“不，只是，夫人……您……”窘迫的青年不知如何安慰，只是觉得有些话，不得不说，可，这些话，不知当说不说。
　　“云夫人，”犹疑间，只听身旁人轻诉道：“自怨自矣，终不能自救。”说完，紧了紧从刚才一直握着他的手。
　　“阿花……”
　　“……呵呵，有趣，原本阎罗门的少主居然是如此有趣之人啊！！”夫人似是一震，之后笑了，笑得如百花斗艳，更笑得如窗外忽飘的细雨黯然神伤。
　　天若有情天亦老，李笑望着明明刚才弯月明晰的夜空不知何时居然飘起细雨，暗暗叹道，堪堪的避开眼前红衣美妇笑眼旁那一滴清泪……
　　“时辰不早了，云夫人，在下便不再叨唠了。”阿花欲起身带着李笑离开这是非之地，只是天不遂人愿。
　　“谢少侠，你不作买卖了吗？”
　　“……何人，何时？”
　　“……云天化，时辰的话，”看了看一旁烧得不剩多少的残香，“已经过了子时了，那么，就让他多活几个时辰吧，就在下个子时，此地，我要见其项上人头！！”斩钉截铁。
　　“夫人！！”李笑不是没听过阿花作买卖，只是，夫人竟！！竟然！！
　　“先生怎么了？？那厮当了二十几年的傀儡，早想自己作主了，这次又被雷步惊扣上个弑子的罪名，要逃过这一劫，不拿一当家的项上人头，是万万抵不过去的，他请了谢少侠，那奴家，不能请吗？？”字字讥诛，李笑默然，只是想到了那其貌不扬却令人倍觉温柔敦厚的傻傻教书生！这样的人却与阿花谈生意，这样人的夫人，也与阿笑谈生意，这世道，怎么了？？
　　“千两黄金，请夫人明日备齐，在下告辞！”似是不愿久留，拉着李笑，直往厢房走去，途中经过那傻傻教书生的窗前，依然灯火通明，这人，知道吗？自己的时辰，只剩十二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