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夭之野》覆水倾墨

6、玉环

　　远处的打斗还在继续，丹沧已经出现疲态，动作越来越迟缓。她以前很少遭遇人数众多的围堵，就算有，她也可以凭借身上法力直接飞出战圈，逃出包围。
　　可是现在不可以！她余光掠过脸色苍白的澜疆，那个人类男子太虚弱，一定会被这群流氓打死的！丹沧咬了咬牙，回想起姐姐临终前的惨状，越发放不下这个由她护送至此的人类。强撑着身体的力量，张开双手，从几个流氓手里夺过刀剑，噼里啪啦扭成一团，扔到远处，跟他们开始了真正的肉搏。
　　男人的力量总是要比她这个不善打斗的妖兽要强有力得多，流氓们这么多年作威作福，早已练就一身实地合斗的经验和默契，几个眼神就分开站位，一手接一手地开始偷袭，捏、劈、拍、踢，动作眼花缭乱，饶是丹沧速度快，也比不过这十几双手脚，渐渐力不从心，身上也多处受伤……
　　她感觉到法力在随着精力的流失而逐渐虚弱下来，身体变得轻盈又虚软。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急忙朝澜疆大喊：“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跑啊！”
　　澜疆迟疑地看着她，不肯挪动脚步。
　　丹沧气得想骂人：“滚啦！你难道想看我出丑么？”
　　她心里默默地喊着：快点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保护不了你了！我要现出原形了啊！
　　她脑海中不停地回放着当初姐姐救她走的画面，眼泪都涌出来，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澜疆被捉住！要让他像当年的自己一样，远远地逃开！他还要回自己的家乡去看亲人……自己……自己已经没有亲人了……
　　丹沧的神智变得模糊，耳边是那些人惊恐的嘶叫和呼喊，好像在说着：“狐狸……妖怪……怪物啊！”
　　她已经无法分辨那呼喊里有多少恐惧和贪婪，她只是微微眯起眼睛，喃喃道：“阿姐……我恐怕到不了诸夭之野了……”
　　人群一片混乱，刚才还嚣张的流氓们看到美女忽然变成一只白色的狐狸，还长着九个尾巴，全都吓傻了，纷纷躲开，尖叫着。
　　澜疆趁着这个空档，跑过去抱起受伤倒地的小狐狸，头也不回地朝城外冲去。
　　“九条尾巴的狐狸……”人们喃喃道。
　　躲在临街的商铺中围观的人们也受到了惊吓，不知道是谁大喊：“九尾狐！是九尾狐！是妖怪！”
　　“听说九尾狐的肉吃了能避邪！快去抓回来啊！”
　　此言一出，人们才仿佛反应过来，几个呆愣的男人首先朝着他们逃跑的方向追去，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是九尾狐啊！抓到的话他们就发财了啊！
　　澜疆毕竟是一介凡人，身上又受了伤，体质虚弱，怀里还要抱着气息奄奄的丹沧，脚步沉重地在街上跑，原本华丽干净的衣衫也在混乱中变得肮脏不堪，他低头对着陷入昏迷的小狐狸喊：“丹沧！丹沧你坚持住！我们很快就出城了！”
　　丹沧发出微弱的呻吟，尾巴有气无力地甩了甩，随着澜疆奔跑的动作来回摇晃。
　　澜疆整张脸皱成一团，咬着牙往城外跑。身后传来人们兴奋的追赶声，城门口的守卫被这躁动惊到，站在城楼上大喊：“出了什么事儿？”
　　澜疆没有回答，身后吵作一团。
　　守卫伸出长枪将路挡住，抬手喝止：“停下来！长官有令，不得出城！”
　　澜疆眯起眼，纵身一跃，竟然直接跳过拦截的士兵，轻巧落地，足尖在城门的柱子上一点，以肉眼难以辨别的速度借力弹跳出城门。
　　士兵们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都忘了拦截，想起来时，为时已晚，澜疆和丹沧的身影早已没了踪迹。
　　闻风追来的人们也看到了这一幕，纷纷瞪大了眼睛，这还是那个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的男人么？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呢？难道也是妖怪？
　　在人们都没注意到的角落，一个穿着道服的中年道士看着城门的方向，握着手里的拂尘，冷冷地浮起一丝狡猾的笑。

　　澜疆把人带入山里，乘黄闪身出现，载着他朝北方奔去。
　　澜疆怀里抱着丹沧，想给她治身上的伤，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后有追兵，不知何时就会发现他们的踪迹，两人身上的血迹又极容易引来嗜血的野兽，停下来只会让他们的境遇变得更加凄惨。他用宽大的袖子将瑟瑟发抖的小狐狸包裹住，紧紧抱在腹部，对急速奔走的坐骑说：“阿黄，找个安全的岸边停下来。”
　　阿黄低低呜呜地应了一声，拐了个方向，继续前行。
　　天色已经暗下来，暮色苍茫。
　　澜疆低头看着她。此时的丹沧化作原形，雪白的皮毛上星星点点地分布着轻伤，红色的血迹纠结在柔软光亮的毛发上显得有些凄惨。小小的身体瑟缩成一团，九条尾巴无力地轻轻摆动，看起来竟然比她的身体还要大一些。小狐狸的眼睛眯起，偶尔能从眼缝中看到黑漆漆的光，嘴里呜咽着呻吟，因为颠簸而愈加痛苦。
　　“为什么不走呢？”澜疆自言自语地感叹。
　　却不曾想听到了丹沧虚弱的回答：“是我要……护送你的……不能让你……有事……”
　　澜疆把她往上抱了抱，盯着她虚弱的眼睛，眼神复杂：“就为了一个路上遇见的陌生人……你不是要去诸夭之野么？”
　　这一次丹沧没有回答，她已经彻底陷入昏迷。
　　心软又善良的小狐狸啊……我该拿你怎么办？
　　澜疆抱着她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叹息般拍了拍乘黄的脑袋：“快一点。”
　　最终，他们停在一处泉水边。乘黄为他们叼了些木柴后就独自离开，去为他们找寻休憩的山洞，而澜疆留下来为丹沧疗伤。
　　他从白天购买的包裹中找出需要的药材，先挑了一瓶消炎的药粉给丹沧敷上，又生了火架上平日熬汤的锅，按顺序将其余几味药材一一放入，细心熬制。若是丹沧还醒着，就能看见澜疆只用手一挥就生起了火，放药材的时候，给她疗伤的时候，指尖有带着古老符咒的流光从伤口渗入，她身上的血痕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澜疆安置好丹沧，才将手按到腰间，手腕间的玉环发出莹润的青色光泽，玉环中原本静止的咒文和花纹仿佛有意识一般急速流动着，青色的流光顺着榸着血管流下，月光下能看到澜疆手背皮肉下流淌着的神秘青光，汇聚在掌心，形成一个圆，打着旋儿流转。澜疆腰间的伤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愈合，就连衣服上的血迹，也仿佛被吸收了一般不见了踪影。
　　他闭上双眼，盘坐在地上，左手扣着右手，嘴里念念有词，右手腕间的玉环青光愈盛，光华流转，环中的咒文流速加快又变慢，渐渐沉寂，青光暗淡暗淡下来，恢复成原本古朴陈旧的模样。
　　澜疆睁开眼，侧过头看了眼呼吸已经平缓下来的丹沧，走到火堆旁，耐心地熬着药。
　　远处将自己小心翼翼隐藏在大树后面的道士眼中惊奇又兴奋，心中隐隐地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