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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如画 ...

  •   云焕强撑着爬起来,抱着妹妹瑟瑟发抖的身体,喘着气,忍着眼泪,放缓了声气:“丹沧,来,起来,听姐姐说。”
      她把丹沧拉起来,让她蹲在自己面前,一字一句地叮嘱着:“我听长老们说,在海外西方,有个地方叫‘诸夭之野’。那里鸾鸟自歌,凤鸟自舞,人们吃凤凰蛋,饮甘露,他们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那里几乎有天下所有的兽类,还能和人们相安无事地生活在一起。到了哪里,就可以无忧无虑。”
      “真的有这种地方吗?”丹沧的脸已经被泪水糊掉,原本雪白光亮的毛发也纠结在一起,显得格外难看,“阿姐,为什么那里的人可以和兽类生活在一起,而我们不可以?”
      “因为那是被神眷顾的地方啊!”云焕咧开一抹勉强的笑意,把妹妹的头拥入怀里,哽咽着说,“青丘山是不被神保佑的……只要我们到了诸夭之野,就不会遭遇这些事情了。跟姐姐一起去好不好?”
      “好。”丹沧哭着答应下来,“姐姐,诸夭之野远不远?”
      “有点远,听说在海的西边……”云焕的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马上就坚定起来,“但是我们一定可以走到的。丹沧,你能坚持么?”
      “嗯,能!”
      于是她们小心地避开山上的猎人,一点点远离危险的青丘山。
      然而命运弄人,在两人即将远离这个伤心地的时候,被山下几个守夜的猎人发现。
      “这里还有!”男人朝同伴大喊着,“有只小的!还没成形!”
      “就一只小的?”不远处的同伴问。
      云焕把奔跑太久疲惫不堪的妹妹抱在怀里,紧张地转身就跑。
      “嘿!还有只成形的!”大汉兴奋地大叫,“长得可真漂亮!”
      “还不快追!”同伴们都围了上来,一起朝着姐妹俩逃跑的方向追去。
      两人堪堪避过好几拨追踪的人,早已身心俱疲。云焕还要顾着已经伤了脚体力不支的妹妹。
      “阿姐,你放我下来,我还能跑。”丹沧挣扎着要从云焕怀里跳下去。
      “闭嘴!”云焕斥她。
      云焕隐隐感觉到,自己快没有力气了,必须要撑着一口气,把丹沧送走。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崩溃,她觉得身体开始慢慢地变轻,精神也逐渐恍惚起来,双手也无法拢住挣扎的妹妹了……手一松……
      “阿姐!”丹沧被摔到地上,惨叫一声,爬起来,四肢瘫软地朝晕倒在地恢复原形的姐姐大喊大喊,“阿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云焕抬起前爪,拨了拨丹沧的耳朵,虚弱道:“快走……往西走……”
      “不要!”丹沧哭着咬住云焕的脖子,试图拖着她离开,“唔几(阿姐)……”
      “走啊!”云焕的声音嘶哑得难听,用脑袋顶开她的身体:“记住,去找诸夭之野!到了那里……就……就安全了……”
      “阿姐……”丹沧趔趄着脚步,一步步后退,眷恋又忧伤地回头看着姐姐虚弱不堪的模样,看着越来越近的猎人们,咬咬牙,拐着脚,头也不回地奋力跑走……她哭着呜咽,嘴里喃喃念着“阿姐”,泪眼朦胧,四肢没有知觉般向前飞奔……
      前爪距离颠簸的地面越来越远,后肢似乎被什么东西扎进脚底,尖锐的疼痛从脚底沿着小腿、大腿一路向上,刺得她浑身都疼,呼吸却反常地轻快通畅起来,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黑色的长发被风扬起,身体变得修长,视线拔高,眼前的东西被水光蒙住,看不分明。
      隐隐约约的,似乎听到身后传来猎人们猖狂的大笑,和九尾濒死时凄厉的啼哭,如婴儿初诞,响彻云霄。
      她咬着牙,急速奔走中回头,就看到化为原形的姐姐,身上被插上不知多少只铁叉,深黑色的瞳孔朝着她的方向涣散,身后的九条尾巴无力地垂下,身上光亮的皮毛渐渐失去了光彩。
      云焕裂开嘴角,动了动。
      丹沧停下来,看懂了姐姐的话。
      她说:“丹沧,你长大了。”
      丹沧看着自己在月光下莹白细腻的光裸身躯,无声地念:“阿……姐……”

      “阿姐!”丹沧从梦中惊醒,用手捂着脸,才发现泪水又湿了脸颊。
      她又梦到那场噩梦了,被猎杀的族人、被诱骗的父母、为了救她而死掉的阿姐……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百年,她却依旧能清晰地记得每个细节,就连阿姐最后眼神中的欣慰和痛楚,都深刻得仿佛亲身经历。
      逃出青丘山以后,她一个人流落在外,茫然地在山川河流间游荡……她走过许许多多的地方,见过许许多多的妖怪怪兽,她也见过人类,善良的残忍的,悲苦的富贵的,她知道了化为人形的时候该穿着衣服遮羞,知道了每一个山川河流都是有名字的。
      可是她好想念青丘山上跟她们姐妹玩闹的灌灌,叫起来的时候总像是在吵架,她和阿姐总是在林间陪他们闹;她还想念流过山脉的英水,清澈的山泉是她们赖以生存的甘露;想念跟伙伴一起到水里捉赤鱬,那种人脸鱼身的赤鱬狡猾又机灵,他们要费好大的劲儿才捉得住……
      时间太久了,记忆却越发清晰起来。
      一路西行,她已经已不太记得遇见过多少危险和磨难,偶尔遇到相伴一段路的妖兽,聊聊天说说话,而后分离。她在好心妖兽们的指路下,绕过山川,飞过河流,渡过大海,跋山涉水,走到这里。他们说这里距离诸夭之野已经很近了。
      没有人能真正进入诸夭之野,他们说那里有个神坛,住着一位大祭司,白衣雪发,守卫着诸夭之野的大门,两千年来,阻止着人们的进入。
      丹沧想,她要先找到诸夭之野,然后打败大祭司老头,才能进入那里。
      此时日暮西沉,云霞红透半边天,将这片苍茫的森林都踱上一层令人沉醉的金色。
      这是大地最温暖平和的时刻,再晚一些,野兽妖怪出没,丛林危机四伏,就不是她应付得了了。
      丹沧已不是那个年幼无知的少女,自然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溪水下游是城镇,上游是泉眼。她刚刚从那个城镇跑出来,可不敢再回去受那些男人的欺凌围堵。叹了口气,她重新走回溪水边,捧起水洗过脸,喝了几口,沿着小溪一路前行。
      周围的鸟鸣虫叫此起彼伏,在无人路过的山间谱出悦耳的曲子。丹沧放松心情听着鸟儿们的歌,眼睛掠过溪水中的游鱼和小虾,浅笑。
      行了一段路,却发现前边溪水旁似乎有人……丹沧慢下脚步,警觉起来,闪身躲入一旁的树林里,踩着枝干,用树叶挡着自己,小心翼翼地窥去。
      那是一个蹲下身喝水的背影,穿着丝毫不适合在林间行走的月白色锦缎,长长的下摆拖曳在地面。那人如丝缎一般的银发铺满了整个后背,长及腰间,在后脑处被一条与衣衫同色的缎带随意绑住,夕阳的余光为他素色的衣衫发色轻轻覆上一层暖色的轻纱,显得潇洒又飘逸。
      那人在喝水,丹沧看着他洗了洗手,动作随意地站起来,华丽的衣衫随着他的动作伸展流泻,有繁复优美的花纹如流光般闪过。
      他回过头,露出一张冰雪般精致而俊美的容颜。
      比之雪发更加白皙的肤色,冷冽精致的五官,一双琉璃似的银色眼珠,除了剑眉与睫毛,整个人都泛着古瓷一般剔透的沉凝。
      眉目如画,山水不可夺色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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