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蚀月华》叶爻

3、千粼（零落&叶爻）

　　洛西的街市，虽比不得长安洛阳那般繁华，却也是物尽其有，人来人往，熙攘热闹。这里的商人摊贩各司其职，笑脸迎人，态度友好，因此生意兴隆，买家卖家皆大欢喜。可是今日的街道却有些太过平静了。

　　“看我们是外地人，就好欺负么？”一个纤细的音色拔着尖，带着愤怒，吸引了路人驻足。由于过分激动，脸微微泛起了红，连眼角眉梢都带着怒意。一只手被后方一位白衣的公子牵着，若不是如此，怕要整个人都扑上去厮打一番了。这两人，一个眉目俊朗，此刻柳眉倒竖，却也并不如何吓人；另一个则温润如玉，若非一双好看的眼睛冷若冰霜，周围的路人怕都要喝一声“好个俊俏少年郎”。

　　此二人正是妃殷与妃絮。

　　原来，那天妃殷想了一个晚上，无论如何都觉得姐姐的婚事决定得太过仓促。就这样把姐姐的终身交给一个不知道可不可靠的人，风险太大。但是母亲的决定是不可能改变的，为今之计，不如趁着婚礼前的这段时间，带妃絮下山去考察一下那个千掖的为人，也好再做打算，即便最后胳膊拧不过大腿，好歹妃絮也能见识见识这大千世界，好过一辈子困足闺房，不知人事。唯一担心的，只是妃絮的身体……

　　妃絮对这个大胆的计划是犹豫的，自小从未离开过娥皇峰，就这么跟着出去，不知道会不会拖累妃殷；还有万一被发现的话，妃殷要受到的惩罚可能比想象中的还要更严厉……

　　然而看着妃殷那切切的眼神，妃絮也只能叹一句罢了，既然是她所希望的，就让她安心吧，否则，即便自己今后成亲，生活幸福，她也会一辈子生活在自责里。

　　与惠娘串好口供，妃殷和妃絮打扮成普通的农夫，混在下山买菜的杂役队伍中，一路向下走去。两人的手紧紧交握着，走到下山的关卡处，妃殷强装镇定地放开手，与妃絮假装帮忙推车，低着头来到了关前。幸好最近蚀鬼已猎杀大半，娥皇峰并无大事发生，守关的侍卫打量了两人一下，并没有怀疑和发难。在踏出娥皇峰的那一刻，妃殷朝妃絮偷偷地做了个鬼脸，两人相视一笑，大步离开了娥皇峰。

　　时间既然无多，那便直奔主题好了。再说，两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娥皇峰，大约以为他们是逃婚出走了，即便要派人追捕，也会忽略轩冕山庄这个祸源之地，基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去轩冕山庄无疑是不需要多做思考的选择。

　　妃絮则想得更多。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怕是没几年的阳寿了。若是这个千掖是位君子，足可托付的话，或许自己身后，也能为妃殷寻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不必为了家族大义而牺牲自己的幸福。更或者，若千掖与妃殷已两情相悦的话……那自己便立时死去也要成全这二人的一段衷情的。

　　娥皇峰与轩冕山庄相距并不远，即便妃絮不适合长途跋涉，中午时分两人也已经到达了轩冕山庄统辖的洛西。

　　繁华的街道，热闹的市井生活令并不怎么出门的姐妹俩都感觉大开眼界，新鲜非常。即使扮为男装，两人超尘脱俗的长相依然引人回首、驻足，看那天真活泼的样子，怕是哪家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出来游历，顿时遭来了无数人垂涎的目光。

　　在街道旁，柳树下，几个马夫靠在一起聊天打磨时间，等着主人出来。嘴里调侃着庸俗的笑话，眼睛瞟着来往的路人。看见妃殷两人的一瞬，所有人眼睛就像粘住了一样，再也转不开。

　　“天下竟有如此美艳的男子，我说哥几个，我敢打赌，这细皮嫩肉的恐怕连御香院里的女子们都比不上啊。”大家吞着口水啧啧称赞。

　　“哼，那俩根本是娘们！你看他们的手，那么小，和豆腐一样嫩，哪像男人的手！”其中一个叫六子说到，“我经常看到小姐们的手就是这样的。”

　　众人不信，纷纷打趣六子是想婆娘想疯了。

　　“不信，我们打赌，我去证明给你看！”

　　六子是轩冕山庄总管邢固的远房亲戚，因爹娘死得早，邢固看他可怜，就留在身边差遣。哪知这小子平日里狗仗人势，天不怕地不怕，到处惹是生非，不知道吃了多少顿竹笋炒肉犹不知悔改。今日见那两人不似本地人，就更没有顾忌了。

　　妃絮此时正被路边一处卖花摊上形形色色盛开的花吸引了目光，两人驻足观赏，和摊主聊着种花心得，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六子踮脚缩手，亦步亦趋，悄悄从旁边的摊子后闪出，靠近妃絮，瞅了个时机乘其不备，以迅雷之势抓向妃絮的发髻。

　　但是就在两寸之距离，突然手似千斤重，动弹不得。其实早在他鬼鬼祟祟靠近的时候，妃殷就已发现其欲图谋不轨，此刻出手如电，抓住了他的手腕。恨他不知身份，竟敢觊觎妃絮美色，心中发狠，手中用力，越捏越紧，六子感觉手腕快被折断了一般，疼得嗷嗷直叫。

　　行人纷纷驻足看热闹。

　　妃殷看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因为这么点小痛就这样不顾形象地嗷嗷乱叫，心下不屑，冷哼了一声放开了手。

　　没想到那六子不但没有感激，反而不知好歹，顺手再次抓向妃絮。妃殷见状，勃然大怒，反手一个巴掌把六子打趴在地。

　　“你敢打我？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是轩冕山庄总管！只要我告诉舅舅，你们就……”

　　“就怎么样？”一个清澈威严的声音打断了六子的话，随后拥挤的人群闪开一条路，一个年轻男子走了出来。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过六子，转瞬间又如三月春风，融化了一池冰水，看在妃殷的眼睛里，却有点不寒而栗。一身简单的蓝色长装，透着淡淡的清香，朴素却不失高贵。是雪滴花的清香，这里竟也有雪滴花？妃絮暗自惊叹。

　　六子见到来者，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瘫倒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邢固！”男子喊道，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你外甥被人欺负，喊你帮忙呢！你说应该怎么办？”

　　邢固即轩冕山庄总管，有着一张沧桑而精明的脸。邢固在旁深作一揖，“是属下管教不力，请二少爷降罪！”

　　男子轻轻点一下头，手一挥，邢固命两个家奴把六子拖出人群。片刻，外围传出一声惨叫。有尾随而去的好事者惊呼：“六子的手被砍了。”

　　众皆哗然。妃絮亦微微蹙眉。

　　男子上前一步：“在下轩冕山庄千粼，两位受惊了。家奴无状，冒犯了二位，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两位初来本地，不如来本庄稍作休息，一来补偿家奴冒犯之过，二来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妃殷与妃絮相视。原来他就是千粼，千掖的弟弟！无巧不成书，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本来就要去轩冕山庄的，现在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