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路·千山看斜阳同人》江流clay

1、1

　　夏去秋至，天高日晶，又是西武一年一度的赛马节。
　　宁觉非和云深骑马出了明都直奔草原而来，一红一白两匹马载着两人在天地间飞驰，美丽的景致引得牧民游人频频侧目。
　　前几日两人应了江从鸾之邀进城小聚，没想到因为这个差点误了每年的盛事。虽然这些年宁觉非早已不入赛场，但年年为了应景这份热闹还是必凑的。
　　待赶到时，各地的牧民和部族成员已经将赛场围了个里外三层。
　　宁觉非和云深相视一下，各自勒马，一起冲上人群后的陡坡。
　　散了马，席地而坐，未想，登高方能望远，整个赛场反而因此尽收眼底。
　　接过云深递来的水囊，冰凉的液体入喉解了纵马而来的燥热，猛地，宁觉非直起身体，凭着军人的敏锐他感到有一束锋利目光正向自己投射而来。
　　“怎么了？”云深从他手中抽走水囊。
　　放眼望去，人海茫茫，无处可寻。
　　宁觉非重又倒回草地上：“没什么，可能是我多虑了吧。”
　　“你啊，总也改不掉的老样子。”云深摇头轻笑。这些年虽然在草原上过着寻常人家牧马放羊的恬静生活，但宁觉非却是丝毫没有自我懈怠过，当年征战沙场时的机敏和咫尺之间取人项背的迅捷不退反进，按照宁觉非自己的话说，人老了，刀也快了。云深总觉得，所谓的“出则为将，入则为民”说的就是宁觉非这般的人物。
　　蓦地，云深回神，号令已发，所有的选手都已挥鞭策马从起点跑出，一时间，赛场上尘土飞扬。人群活跃起来，所有的人都在为着各自的部族或是自己看好的选手摇旗呐喊。
　　马匹开始是并排而行，没过多久，一匹浅棕色的骏马便甩开了其他选手遥遥领先。
　　“看来今年又是独孤家夺魁了。”
　　马上的人正是西武皇帝独孤及的爱侄独孤承，虽然独孤承今年只有十九岁，但“自古英雄出少年”，自十四岁起他就蝉连西武赛马节上马术和箭术金章至今。
　　“再等等吧，说不定今年会有特别。”
　　眼见胜负已定，云深起身拍去衣服上的草屑欲先离开，未想竟被宁觉非拉住袍角跌坐了回去。
　　“你……”云深正要发作，却见宁觉非移开视线看向了起点。
　　人群的惊叹中，一匹黑马自远方奔来冲入赛场。马的速度很快，俯瞰而去，马尾平如一线通体乌黑，阳光下似是一条经过千锤百炼的玄铁，震人心魄。眼见似乎已行了不少路途，马儿却不见半点疲惫，速度非但没有减低反而更加快了些，一一超过了已经跑出三分之二赛程的马匹，然后，在离终点三个马身的距离赶上了独孤承。所有人都摒住了呼息，似是担心，又象等待，赛场上此时除了马蹄踩踏竟然听不到人声。终于，在一个马身的位置，黑马超了过去，马上的人并不约束坐骑，只是听凭它奔跑，在过终点的刹那，他立在镫上侧身单手拔起地上的红旗，另一只手拽紧缰绳控制住了马儿，流畅若水，一气喝成。
　　黑马回驭直立，长嘶破空。一人一马同时向着宁觉非和云深处看来。
　　宁觉非感到体内的血液在瞬间尽数沸腾，身后的“烈火”也听见了挑衅用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喷着响鼻。
　　“你也觉得技痒了是吧？”宁觉非走到“烈火”身边轻拍马颈。
　　“烈火”不停地用鼻子摩擦宁绝非的脸和肩膀向主人表示着自己急切的愿望。
　　“好，我们去会会他。”
　　云深回头，见宁觉非翻身上马顺着坡势径直奔下便也牵过白雪尾随而至。
　　两人策马行到近处，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虽然在西武认识云深的人不多，但草原上人人都知道前北蓟“烈火将军”宁觉非的威名。
　　终点处独孤及抚掌大笑，独孤承却是满脸不服气地抗议着，而冠军也不下马，只是在一边兀自抚摸着马背。面对这样没有先例的局面，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有人提议让宁觉非裁决。
　　宁觉非不发一言跳下马来牵着“烈火”拨开人群走进赛场，此时他才看清，黑马之上的，是一个比独孤承更加年轻的少年，或者说只是一个孩子。
　　“觉非，你来得正好。”独孤及走过来拍宁觉非的肩，“依你看应该如何决断？”
　　宁觉非没有漏看在听见独孤及叫他名字时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如果有异议可以重来，反正含墨已经跑了三天三夜也不再乎这半刻的休息。”不等宁觉非开口，少年清朗的声音自上方悠然传来。
　　“狂妄！”独孤承生性骄傲，今天的比赛本是势在必得，经此变节心中早有气在，听少年如此言语已经奈不住怒火挥鞭而去。
　　“承儿！”独孤及出言阻止，却也有意慢了一步。
　　鞭走如蛇力带劲风却并没有独孤承预料之中的抽到血肉，被少年灵巧地侧身避开。
　　“好功夫，”独孤及赞叹道，“那么，我宣布，这……”
　　独孤及话未出口就被少年打断：“要重比也可以，但是我才不跟这个手下败将再过招，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人。”
　　“谁是你手下败将！”独孤承终于暴发，这次独孤及及时命令侍卫架住了他。
　　少年并不理会，转身看向宁觉非：“你是烈火将军宁觉非？”
　　“将军不敢当，宁某如今只是一介布衣。而烈火，是它。”宁觉非抬手摸了摸“烈火”的耳朵，“烈火”也伸过头来亲昵地呼哧了两声。
　　“好，陛下，我要跟他比。”少年在马上右手握鞭直指宁觉非。
　　少年阻止皇帝的判决原已是令人不解，如今说出此番话来更是让众人目瞪口呆。
　　独孤及不作回答，也看向宁觉非。
　　“陛下，觉非接受挑战。”宁觉非抱拳而立。
　　“好，准了！”独孤及豪爽应允，但回头看向少年时却是满脸严肃，“比试是可以，但，如果你输了……”独孤及延长尾音。
　　“陛下，金章于我而言本就是虚名，如果输给了名动天下的宁先生，我亦无憾。”少年没有一丝慌乱。
　　这一次，独孤及也受到了震动。
　　不卑不亢，虽然尚且年幼，但绝对不是池中之物。宁觉非自心底对这个少年发出由衷赞赏。
　　翻身坐上“烈火”，宁觉非与少年一同去向起点。
　　“承儿，你发令吧。”
　　此时，稍稍平静下来的独孤承躬身领命上马退出了赛道。
　　“听我的发令，”独孤承抬起左手，“预备，一，二，三－—”
　　两匹骏马踏着号令声同时冲出，双箭离弦锐不可挡。“烈火”本就是万里挑一的神骏，在宁觉非的跨下早就人马合一心灵相通，跑在前处英姿飒爽。未想，黑马也是良驹，在长途劳顿和一场赛事之后不显累态，依旧紧追不舍，跑了半程没有落出过半个马身的差距。
　　“烈火，好样的，这次我们也能赢。”
　　虽然领先，宁觉非却也没有松懈几乎用上了全力，风声过耳，在急速奔跑的马背上空气凌厉如刀割得脸颊生疼。与旗鼓相当的对手相遇，若是轻视对方也就是侮辱了自己。
　　终点近在咫尺，胜利在即。忽然间宁觉非听见一声轻喝，一直无法赶超的黑马竟然加快速度追随上来与“烈火”并驾齐驱。
　　好马！宁觉非心头一凛双腿夹住马腹，收紧肌肉，腾身离开马脊：“来吧，烈火。”
　　所有人只见得一抹火样的色彩自平地上一跃而起飞过了终点，宛若惊鸿。
　　片刻宁静过后，雷鸣般的欢呼响彻云霄。
　　独孤及大笑着打马上来：“觉非，看来还是你技高一筹。”
　　“不，烈火已经老了，再过几年恐怕还真的不是他的对手了。”宁觉非高兴地跳下马，视线转向少年。
　　那个少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安静地在一旁安抚着喘着粗气的马。那马汗如雨下，全身乌黑的毛色在阳光下似是油浸一般。只是……
　　宁觉非微颦眉走过去不顾少年并不友好的眼神伸手触了下马身。是红色的。果然！
　　“昔时汉武帝为求汗血宝马不惜举全国之兵远征大宛，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宁觉非是爱马之人，今天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名马难掩兴奋。
　　独孤及闻言走了过来，一看，也不由赞叹：“真是好马！”
　　“来！”独孤及示意宁觉非和少年跟上。
　　少年没有言语，牵了马过来。
　　独孤及领着少年和宁觉非走到赛场中央：“朕宣布，这一次的金章授予……”
　　略微停顿独孤及低声问少年：“你叫什么？”
　　少年也不下跪受礼，径直伸手自独孤及手里拿起金章抛给宁觉非：“区区贱名何足挂齿。今天的比赛已是有言在先，陛下即为帝王当一言九鼎，这枚金章，宁先生留着，当是作一个纪念吧。”
　　众人哑然。
　　少年侧目望了宁觉非一眼重又上马，不消半晌便消失在了茫茫草原之上。
　　宁觉非微微挑唇扬起一个笑容，从今天起草原上又将会有一个传说散布开来。
　　“哈哈，这个孩子还真是不一样。走，觉非，我们去喝酒。”独孤及朗声而笑一把揽过宁觉非朝大帐走去，宁绝非回头，见云深站在不远处若有所思。
　　“云深！”宁觉非提高声音唤他。
　　“来了”
　　真正的节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