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背影——》浅淼

3、第 3 章

　　这里是哪里？呃……白色的天花板？
　　你醒啦。一个成熟女性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袍的女人。
　　请问你是？这里……
　　我是这个学校的保健老师。你是第一次这样晕过去吗？
　　是这样啊，我晕过去了。
　　对。我应声回答她。
　　我建议你到医院里去做一下脑部CT，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如果真出问题的话，那应该就是脑部了。
　　我知道了。
　　我想起来了，彗铭和彼漾与我和哥哥之间的许多事情。这是第一次想起那么多。虽说是间接性失忆症，但我一直都是忘记了很多，却只记起一点点。
　　对了，你同学出去了一下下，他说马上回来。
　　是银西吗……
　　我出去找他。
　　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我就离开了那里。

　　那张脸……是我看错了吗？可能吧，怎么会那么巧。
　　这是什么地方？糟糕，我好象迷路了。
　　怎么办？我想起了我喜欢的男生，那个我为了他第一次和哥哥吵架的男生。而且我居然觉得自己现在还喜欢他。虽然之前一直都是记不起来的，但一旦记起来后，就觉得自己真的亲身经历了一样。
　　我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我是想见彗铭，还是想逃离开他。不管答案如何，我还是能够感觉到，那份久久无法从心里割舍去的，厚重的思念。
　　现在的我知道，当年彗铭是我唯一喜欢的人，彼漾是我唯一的好朋友。
　　这样重要的两个人，我为什么要忘记，为什么要让我忘记。
　　神啊！请把我之前所说的话忘记吧。
　　忧欢——
　　听到声音，我回过头去。
　　终于找到你了！害我担心死了。银西弯腰用手撑着膝盖，并且不停地喘着粗气。
　　我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因找到我而放心下来，停在那里休息的银西。
　　这一刻，我做了决定。
　　对不起了，彗铭……
　　我们到这个学校的阶梯会议室去吧！几秒钟过后，银西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了下来，对我说。
　　阶梯会议室？
　　对方的学生会为表示友好举办了一场音乐互奏会。
　　他解开了我的疑惑。
　　原来是这样。
　　对了，这场音乐会只要是会乐器的人都可以上去演奏。你也去试试吧
　　好啊——
　　我有所决定地回答他。

　　如今已有好几位我校的同学演奏了几首精彩动人的曲子。我非常期待接下各为远道而来的同学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演奏……
　　台上，司仪滔滔不绝地说着我们平常所听到的那些大同小异的台词。
　　一只手突兀地从人群当中举了起来。
　　好，那位同学，请走到前面来。
　　司仪的声音在会场上传了开来。但她却没有发现，那个女孩周围的学生们那不置信的神情。
　　请问这位同学，你的名字是？
　　司仪对着走上台的女孩问道。
　　林忧欢。
　　通过麦克风，在这一刻，所有人知道了她的名字。
　　那林同学，今天你为大家带来的是？
　　今天，我将用钢琴为大家带来肖邦的b小调圆舞曲 ，作品第69号，第2首。
　　说完，她径自走到那架黑色三角架钢琴的面前，轻轻坐下，打开琴盖。
　　第一个当作尝试的音符按下时，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没有琴谱的演奏。久违了三年，如同呼吸一般，每一个指尖的跳跃，我都不曾忘记过。也无法忘记。
　　“啪！”突然在安静的空气中，听到了一个突兀的声音。
　　我没有理会，仍旧继续着钢琴的演奏。
　　演奏停止的时候，全场一阵欢呼声。
　　我不明白那欢呼声中所包含的意义，自己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回溃他们。
　　因为，我不知道……
　　他们真的，在内心欢呼吗？

　　将近过了半小时之后，音乐会结束了。
　　那个……林同学，可以的话我想把你介绍给我们的学生会会长。
　　之前的司仪走过来对我说。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愣在了那里。
　　对不起，我太唐突了。其实是我们会长非常喜欢听别人弹钢琴，而且又特别喜欢肖邦的b小调圆舞曲，作品第69号，第二首。
　　她又像突然想到一样，补充着说。
　　好啊，我不介意。
　　我礼貌地说。
　　那你等一下，他马上就会到这里来。
　　啊，彗铭——
　　她刚说完，就发现了门口出现的身影。那个人影听到她的声音，快速走向了这边。
　　真是的，刚刚还在这里听林同学的琴声听到如痴如醉，还不小心把整叠资料都掉到了地上，一下下却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真不愧是做司仪的，连平常说话也是这样。
　　啊，对不起，我说太多了。
　　她又注意到了我。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会长：江彗铭，这一位是林忧欢同学。
　　你好。
　　他先行打了招呼。
　　你好。
　　看到他我已不再觉得吃惊，毕竟巧合不可能那么常发生。
　　你们一个喜欢弹琴，一个喜欢听别人弹琴，应该会很相处得来哦。
　　忧欢，还没好吗？
　　在门口等我的银西催促道。彗铭也随着他的声音看去。有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眼中露骨的敌意。
　　对不起，我朋友还在等我，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见吧！
　　我转身向门口走去。
　　啊，对了。
　　我又回过头去。
　　现在说可能有点晚，但是，好久不见，彗铭——
　　转过头的余瞥之间，我看到了的瞳孔的收缩与放大，以及那不置信。
　　诶，彗铭，你们原来认识啊，怎么不早说……
　　身后的谈话声越来越小——
　　我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过。那种连我自己都不认识的冷酷、坚决。
　　在那之后，银西也似乎看出了什么，并没有问起我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对不起，彗铭。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周末的早晨，我将房间的窗帘拉开一条缝，看着外面那些欧巴桑亢奋地聊着邻里之间的八卦，许许多多打着哈欠，顶着黑眼圈，一副认命样走在马路上的上班族。
　　这个世界，越看越无聊了。
　　“叮咚——”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前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响的门铃破天荒地“睡醒”了。
　　会是妈妈来了吗？
　　我慢悠悠地穿过客厅，走到玄关将门打开。
　　谁这么早……
　　在看到来人时，我的神志晃了一下。
　　早上好，我可以进来吗？
　　她完全无视我的惊讶，满脸都是笑容。
　　我向旁边移动，示意她进去。
　　在玄关边换好鞋后，我带她到客厅，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彼漾。
　　我拜托别人帮我问的。
　　是这样啊？
　　现在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她知道那天的事了吗？应该没有错吧。彼漾曾经和我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希望一直都拥有这样的朋友。
　　我听说了，你和彗铭那天发生的事。
　　果然如我所料。
　　我们两人都保持沉默。
　　对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学长呢？他现在应该出来工作了吧。学长的话应该是很容易就能找到好的工作吧。还是说他现在是研究生？
　　哥哥不在。
　　我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虽然已经过了三年，但我还是没有办法去真正面对现实。毕竟是曾经生活中理所当然的存在，我真想一生都不要相信这个事实。
　　他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好几年都没有见到他了，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子。我可以在这里等他回来吗？我超期待看学长穿西装的样子的。
　　哥哥不会回来了。
　　诶？
　　……什么意思？
　　她似乎也在我的回答里感觉出了什么。但她大概也不会想到是……
　　他死了。
　　骗人——
　　彼漾在突然之间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如同崩溃一般地，泪水不停了从眼中流了出来。
　　是真的。
　　我的眼睛对上她的。她更是哭得大声。
　　我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我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话能够让人忘记悲伤的。如果有的话，我早就对自己说一千遍了。
　　我能做的，只是不断递纸巾罢了。
　　原来是这样。
　　半小时之后她慢慢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我开始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为什么，要那样对彗铭？
　　她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当我想回答时，她又开始继续说。
　　这几年来，他从来没有放弃寻找你。为了你，开始认真念书，考上了那所原本你和学长打算进的大学，但进去后却发现你不在。你开始不打电话回来的时候，他也变得疑神疑鬼。可是为什么那次你还没记起我们的时候你听到彗铭的名字时会流泪？为什么在车站时要把背影留给他，和其他男生一起离开？你们不是说好不会把背影留给对方的吗……
　　不要一下子从我面前不见，不要把遥不可及的背影留给我。我好不安，我怕失去你。
　　记忆中，彗铭在人群中找到我，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我，声音带着不安、抽泣，说着这样的话。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我不会再把背影留给你。这是约定哦，你也是，绝对要遵守。
　　好。
　　……
　　为什么要用那样冷漠的声音对他说好久不见？你知道他听到后有多痛苦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明白……
　　彼漾的声音还在耳边。
　　对不起。
　　我又再次正视她的眼睛。
　　但是哪，彼漾，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单纯的林忧欢了。经历过太多的悲伤与现实，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我了。我想，彗铭也应该，不会喜欢现在的我吧。
　　我微微勾起嘴角。我想，现在的我，表情应该很悲伤吧。虽然看不到，但我就是这样觉得。
　　不会的，彗铭喜欢的人，是林忧欢。正因为是你，所以他才会喜欢。他喜欢你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你的改变。
　　但我呢？即使他没有变，我也不可能停滞不前。
　　意思是，你已经不再喜欢他了吗？
　　她失落地低下头。
　　我真的，不再喜欢彗铭了吗？
　　我不禁这样在心里自己问自己。
　　请帮我转告他，那把钥匙，他可以扔掉了，因为我已经打算不再弹那架钢琴了。
　　我讲了这句话。
　　后面的事情，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忧欢，你这几天怎么了？总觉得你心不在焉的。
　　上课时，银西偷偷地传纸条给我。
　　没事，可能是睡眠不足的关系。
　　我又将纸条传回给了他。
　　你那天，那样和江彗铭说话，没关系吗？
　　？？？
　　你还喜欢着他，不是吗？
　　我一惊，手中的笔掉到地上，引起了老师的注意。
　　那边那位同学，注意一点。
　　老师提醒道。
　　对不起。
　　我赶忙道歉。
　　你怎么会知道彗铭的事？
　　我收起震惊。
　　我之前查的资料里有啊。
　　你为什么认为我还喜欢他？
　　我平时的样子给人这样明显的感觉吗？
　　我就是这样觉得。
　　你不用顾虑我。我说过啦，我们并不是因为喜欢对方才交往的，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分手啊。
　　我侧过脸看他，他露出一个“没关系”的笑容。
　　真的，没关系吗？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人的感情，我没有办法全部都顾及到。
　　因为我很弱，我只是一个人类。

　　我走在马路边上。
　　我决定去找彗铭。我不能再骗他了。
　　让开让开——
　　正对面，一个小孩冲着跑了过来。我刚刚抬起头，就被他撞倒。
　　好痛！因为头撞到旁边的花台，后脑勺不客气地长出了一个包。
　　真倒霉！我这样想着。
　　脑后不断地隐隐作痛，我环顾四周，又看不见可以休息的地方。
　　我只能继续向前走，但是头不合作地越来越疼。
　　我的步子开始减小，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停住。
　　人群慢慢移动的步行道上。所有人在经过我后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满脸泪水。
　　转过身，向相反的方向，我全力奔跑——
　　一直，一直。
　　我要抓住。

　　怎么了，忧欢。怎么喘得这么厉害？快点坐下来喝点水。
　　林医生看到气喘吁吁冲进去的我，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我。
　　为什么要杀哥哥？——
　　我大声朝她吼道。
　　什么！？
　　她吓得停住了脚。
　　是你吧？燕枫学姐。三年前杀了我哥的凶手。
　　我努力让握着拳的手停止发抖。
　　你……记起来了？
　　对，全部。
　　听到我的回答后，她无力地靠到了办公桌上。
　　为什么是你？我宁愿凶手是个陌生人。谁都可以，但为什么是你？你不是喜欢哥哥的吗？
　　最后那句话我是用吼的。
　　喜欢啊~
　　她的那句话显得很无力。
　　我喜欢他胜过任何一个人。不，我对他的感情，已经不是喜欢能够诠释的了。我爱他，如果是为了他的话，就算是下地狱，我也会毫不犹豫——
　　那为什么要杀了她？你知道哥哥最后的表情是多么地悲伤、多么地痛苦吗？他到最后还在我耳边说了句原谅她吧。虽然他没有说那个她是谁，但我很清楚，是你，燕枫学姐！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真的，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哥哥，你告诉我啊。
　　那全部都是为了你！
　　她哭着喊出了这句话。
　　那个人，隐岸他，到最后都在想着你。他喜欢上了他的妹妹，这个世界上他唯一不能喜欢的女人。他之所以悲伤，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他不能够再待在你的身边，不能够再保护你。而叫你原谅我，是因为不想让你活在仇恨的痛苦中。
　　骗人，你是在开玩笑的对不对。哥哥怎么会喜欢我？他只是对人太温柔罢了，因为我是他的亲妹妹啊……
　　不是，你和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你们原来的父母只是收养了一个走丢的三岁小男孩，也就是隐岸。只有你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而隐岸的亲生父母是你们现在的养父养母。他亲生父母之所以会发现他，是因为信行，也就是他的双胞胎弟弟出车祸死了，然后亲戚告诉他们在孤儿院看到了长得一模一样的隐岸。后来才知道，隐岸是他们失散多年的长子信言。而收养你们时，隐岸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所有的事情都要瞒着你；第二，在你大学毕业之前保持他原来的姓和名。
　　骗人，这些都是你编的谎话。
　　你仔细想想吧。有谁会收养一个大学生和一个高中生。而且你们当时只是暂时借住在那里吧。
　　不是的，就算是这样，哥哥也不会喜欢我。他在你造成的实验室爆炸中不是也保护了你吗？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她开始不停地大笑。
　　你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的笑非常可怕，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笑。
　　那应该，是对我的报复吧。
　　报复！？
　　什么意思？
　　我的计划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死掉，这样就什么都解决了。但是他不可能让你死，但那样以后他就永远地和你分开了。他以同样的手段，来报复了让你们分开的我。
　　为什么？事实会这样让人痛苦——
　　那你来当我的心理医生，是想要随时随地都可以灭口吗？
　　不是哟。那是赎罪——因为我爱着那个人。
　　诶！？
　　我后悔了——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后悔”这种可悲的词。

　　我不想回家。
　　黑色的夜，为什么？不要犹豫啊，将我吞噬——
　　忧欢——
　　带着笑声的呼唤，是哥哥的声音。
　　我努力拖着酸痛的腿想要往前走，想要抓住那个声音。
　　当我回过神时，车子急鸣的喇叭声。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躺在这里？
　　我想要睁开眼睛，但是却不能。
　　我想要说话，
　　我想要走路，
　　……但是，都不能。
　　咦，有人在说话。
　　医生，她什么时候才会醒？
　　谁的声音？
　　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抱有这样的希望了。不要说是醒过来，如果她没有活下去的意志的话，能不能熬个一年，还是未知数。能醒过来，简直就是奇迹中的奇迹。
　　医生，你总得想想办法吧。
　　这次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如果需要钱的话你尽管说。
　　这并不是钱的问题。
　　……
　　好吵啊。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
　　呐，忧欢。快点醒过来吧——我们之前好不容易才像好朋友一样谈了一次话。你不想弹钢琴吗？如过你太晚醒过来的话，到时候可是会惩罚你的哦。
　　……
　　懒猪，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快点起床吧。我有话要告诉你哦。我一直骗你也骗自己说自己只是不讨厌你罢了，但我其实早就喜欢上你了。所以啊，我还没有表白，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不起来了呢？
　　……
　　我听你的朋友，就是那个叫范银西的说了哦。你还是喜欢着我。但是他有宣言说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不过我可没有不安哦。你是不可能逃脱我的魅力的。快点起来啦，我还没有向你质问呢！你才刚刚对我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啊……（后面是抽泣）
　　……
　　他们，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哥哥呢？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不是说好，要一起去参加我的中学入学仪式的吗？
　　快点来叫醒我啊……
　　快点、快点、快点……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