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风波（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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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宽敞的房屋内，林姨娘曲腰坐在老夫人身旁的矮凳上，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老夫人捶着腿。一边状似无意地道：“老夫人，今个儿国公夫人便要回来了罢，怎么也不让愉哥儿去接应一下呢？等会儿夫人还要说呀，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婆家也没个小叔前来接应一下……”
老夫人阖眼半靠在软榻上，面上毫无嗔喜看不出神色，只淡淡道：“林姨娘的消息一向是灵通的。”
林姨娘干笑，面上的笑容已有些挂不住。内院不可与外院勾结探听任何消息是国公爷在世时就定下的规矩，如今老夫人若拿这个来压她，她倒也不好开脱。只陪着笑道：“老夫人可别这么说妾身。我这也不是替国公夫人求个体面吗？伤了夫人的体面，可不得让旁人笑我们国公府吗？”
“林姨娘处处替着夫人着想，怎也不知道顾及一下我老婆子的体面？！”老夫人睁开了眼，冷冷地盯着林姨娘将近四十却依旧依稀可见旧时姝丽的容貌，蓦地回过头对刘妈妈道：“去将崔安平昨个儿送来的两本账本拿来。”
林姨娘为老夫人突然变的脸色吓得心房一突，便打矮凳上起身直直跪了下来。又瞥眼看到刘妈妈拿来的账本，又是眼皮一跳。心一横只道不如自个儿认栽罢了，倒也不过罚了几个月的例银。林姨娘思量间已是一个响头碰地，一边磕头一边惶惶地道：“求老夫人看在妾身多年服侍老国公爷的份上，饶了妾身一次吧！妾身今日再也不敢了！偷换出来的首饰妾身都会一一还回去的……”说罢打盘得紧紧的螺髻上拔下了满头的珠翠，赶忙又磕了个头道：“这些都是妾身偷换出来的，妾身屋里还有一些，妾身一定全还回来，还求夫人既往不咎……”
老夫人看林姨娘直直跪下，还以为林姨娘也是知道愉哥儿的事的，当下便有怒气加深的意思。却不想听林姨娘言辞，竟又是另一桩事儿，与刘妈妈对视一眼，并未揭穿，只不动声色地接了一句：“林姨娘倒真担得起这一句消息灵通，我还未开口，林姨娘便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且自己说说，你做了什么见不得光面的勾当！”
林姨娘本以为老夫人会是劈头盖脸一通骂，却听得上方的人儿声音平静，不禁心里一寒。偷偷抬了一些许眼睑向上窥着老夫人的神色，却恰对视上老夫人隐隐含着怒气的眼眶子。林姨娘心下一蒙，把头磕在地上便将事情原委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干净：
“妾身有罪，妾身该罚！妾身当时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才会想到拿旧首饰去库里换首饰出来以次充好！这也就是这两个月来的事儿啊，求老夫人念在妾身初犯，饶了妾身一回吧！妾身进荣国公府二十多年，为老国公爷生儿育女，老夫人就饶了妾身吧！”
老夫人一通听下来已是全部了然于心，气得全身发颤，将刘妈妈手中握着的一本账本往林姨娘脑门上一丢。不怒反笑道：“好！好！好！好你个林姨娘！还有胆量提你给老国公爷生儿育女，我百年之后再见老国公爷都没法子向他交代！快看看你生的好儿子做的好事儿，快看看快看看！”
老夫人气得猛一阵咳嗽，任由刘妈妈顺着背心好一会儿，方才有所平复。老夫人冷眼看着林姨娘一下下翻着账本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冷笑道：“林氏，这便是你的好儿子。我原体谅着愉哥儿是庶子，日后难有好日子过，这才把家里的庶务试交了他，如今你倒是看看，他可对的起我的信任！”
林姨娘起初莫名听着老夫人骂着愉哥儿，心下已是阵阵冷汗。可如今接过账本，才真真正正的凉在了心里。起先几页林姨娘是仔仔细细地看了，后面几页亏空的痕迹越来越多，她只觉的心里堵得慌，便一页页草草翻了过去。林姨娘记得老夫人一向疼爱愉哥儿，心中犹带了侥幸的意思，拧了把大腿泣诉道：“愉哥儿少不经事，求老夫人放他一马……”
老夫人并未多言，只将刘妈妈手中剩下的另一本账本甩在了地上。账本是线定的，被老夫人这大力一甩已隐有脱页的样式。林姨娘颤抖着将手伸向账本，轻轻一碰只觉再难有将它拿起的心气。老夫人瞧在眼里，嗤笑道：“怎么，你自己儿子作出的事儿，倒也没胆子看了？”
林姨娘恨恨地一把拿起账本，一页页翻动过去，只见这白纸黑字上分分明明的都是愉哥儿挪了公家帐面上的钱银私用的证据。她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小乖巧的愉哥儿竟也做的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更想不到竟然还在老夫人手中落下了把柄。
林姨娘无力地垂下头，只觉自己已是躺在老夫人俎上的鱼肉，再没有挣扎的力气。
老夫人看着林姨娘，淡淡道：“如今你们母子两上上下下算起可是动了我国公府公面上不少银子，若是这一周下来能将偷用的首饰、银两，都分毫不差的补齐了，我便既往不咎，不会捅到大家都没有颜面的地步。若是这账面补不齐……”老夫人垂下眼睑，放在几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握住茶几的边缘，泛起毫无血色的白意，“官家的牢狱，也不是舒舒服服的地。
林姨娘看着老夫人垂下的赭色褙子镶边，上头有她永远无法染指的国公夫人缨饰，她只觉得心头有无尽的恨意在翻涌中泛滥成灾。她直直地起了身，乖顺地行礼福身应下一个“好”字，便转身退出正屋。
至始至终未看老夫人一眼。
老夫人在林姨娘退出正屋的那一刻，似乎方才全身的戾气都消散夷尽了。老夫人抬眼看向刘妈妈，口中出语低声好似喃喃：“林氏积攒多年，荣国公府例银又一向宽裕。这一回让她补上银子只不过让她伤伤元气，也不会真的到过不下日子的地步……若她真的补不齐，差个零头数字的，我便也这样含糊过去了，但愿能让她和愉哥儿花银子买个教训……”
刘妈妈忙道：“夫人的苦心，林姨娘一定会晓得的。”
老夫人无力地自嘲一笑：“是吗？”偌大的房屋里没有了方才争吵的喧嚣，万籁俱静下，唯有袅袅檀香依旧自香炉内缓缓而出。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风波（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