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心结(下) ...
-
老夫人又喝了一盅茶水,方才缓过气来,道:“这些年来我对她林氏处处忍让,不想她竟已如此不识局面……”
杏娘坐回了老夫人身侧,听着老夫人叙述,方才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前几日安平侯夫人遣了冰人来为安平侯府的世子提亲,原先中意的是樱娘,被老夫人一口回绝了去。可不想怎么的竟被林姨娘听了去,求着夫人要将柳娘许给安平侯府的世子爷。他安平侯府的世子爷是什么货色?吃喝嫖赌不说,这几年还学会了抽大烟,把好好的身子都抽垮了。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不愿嫁了女儿去,又何况是柳娘?这便有了柳娘昨夜哭闹一说。
却听老夫人又是一声叹息:“且不论我本就无意与安平侯府结这门亲事,便是如今樱娘的婚事还没有着落,哪有先给柳娘定亲的道理?这几年林姨娘也是越发糊涂了,柳娘虽是庶女出身,可终究是我荣国公府的小姐。若是婚事便这样搪塞给了一个病秧子,可不让全燕京耻笑我荣国公府的门楣?”
杏娘也理解老夫人的一番苦心,当下好一番安慰,又不免忧心:“林姨娘如今吃了猪油蒙了心,不知好歹的,母亲如今又把她禁了足,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时段来。”
老夫人听在耳里,眼中又是一番锋芒:“老国公爷去世后,她仗着我对她处处宽容,这几年越发猖獗了。我若是今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可不得闹成什么样子。”老夫人顿了顿又道,“她日后若是又想着挑唆柳娘、愉哥儿掀起什么浪头,我倒是也乐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让她仔细瞧瞧什么才是妾室的本分。”
樱娘一路回了自个儿屋里,先前在正厅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樱娘坐在铜镜前,手中握着的是棠娘送的那支珠花。珠花与摔碎的那一支款式截然不同,这一支的珠子沉甸甸的用金丝串在钗尾,钗上还有一朵朵鎏金的梅花,或含苞欲发,或绽放吐蕊。
樱娘的手指在珠花上一点一点摩挲着梅花的纹路,在红红的烛光下她的目光夹杂着太多的心绪,显得面色愈发无力而苍白。前几日安平侯府的冰人来给她说亲她也是知道的,若不是她是丫鬟生下的女儿,一个病歪歪的世子爷,怎么会妄想娶荣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她知道自己的出身不能与棠娘杏娘比拟,可她也是录在族谱名册上的嫡出,她为什么就不能有像棠娘那样富贵荣耀的夫家?
樱娘的目光骤然变得阴沉起来,五根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了这支珠花,珠花上雕刻的梅花花瓣锋利坚固,在樱娘的手掌心,印下了几个暗红色的印子,盛放的梅花轮廓在娇嫩的手心隐隐作痛。
樱娘取了一只大红福寿纹样的百宝袋子,将这支珠花缓缓地放了进去,她眼看着那枚夺目的珠花最终隐没入红红的袋子,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下去。画眉看在眼里,心里亦是一阵心疼。她取出了放在袖内的珠子,用荷包装了放在樱娘身边,轻声道:“娘子,这是今日落下的珠子,我还是给您捡回来了……”
樱娘没有应声,只状似无意地抹去了颊边的泪痕,淡淡道:“我困了,睡吧。”画眉连忙去侍候樱娘更衣,却被樱娘轻轻地推开,道:“不必了,你去歇息罢。”说罢便吹熄了妆台上的红烛,一滴烛泪自红烛边缘滑下,落在烛台上留下一个微微向下凹着的小圆印子。樱娘看着画眉出了房门,才拐入内室的屏风后胡乱脱下衣裳,闭上眼仰面躺在床上,久久地沉溺在寂静的黑暗中无心入眠。
杏娘与老夫人又随意聊了几句,便也拐过回廊回了自个儿屋里。一番梳洗后躺在床上,周遭是沉在黑暗里的一众物什。杏娘睡前吩咐乌黛留了一个窗口,此刻有丝丝寒风灌进,窗外那一轮皎洁的明月却依旧如故,在一片黑暗中显得尤为清冷明亮。
杏娘突然理解了柳娘昨夜哭闹的心情,忽然得知自己的往后人生有可能会托付给一个未曾谋面的纨绔子弟,还是一个随时有可能抱病不起的人儿,那心情该是不会好受的罢?更何况推她入火坑的还是她自个儿的亲生母亲。
杏娘突然觉得心口一颤,那么如今身为深闺女子的自己,纵然有着现代人的魂魄,又是否可以抗拒几年之后就将降临的婚姻枷锁?如果不能抗拒,那她是否就将要一步步进入那座绝望的牢笼,忍受着与其他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原谅着每一日理所当然的独守空闺?
杏娘猛然惊醒,一把从床上惊坐起来,抚着胸口一阵阵喘息。此刻已是月上中天,白盈盈的月光如潮水漫进屋子,渲染出一室的苍凉。
这几日府内上下都听说了国公夫人要回府养胎的消息,将后院正屋东侧的红榴园收拾了出来归国公夫人居住。将少夫人安在红榴园是老夫人的意思,红榴园背后的小院子栽了一排石榴树,石榴多子,也为少夫人讨一个“多子多福”的好彩头。
杏娘当日听见老夫人这样安排嫂子的住处,也不禁打趣:“娘怕是盼着小孙子盼的紧。”老夫人不以为然:“这可是我们崔家第四代里头一位。”言语间满是欢喜之意。
休沐日那日的事儿也便这样揭过去了,禁足出来后林姨娘也收敛了许多,这几日都规规矩矩地来给老夫人晨昏定省。樱娘也是每日与杏娘陪老夫人说说笑笑,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神彩。
这一日清晨,杏娘一早踩着晨时进了老夫人的屋子,却看老夫人眼角眉梢有挂不住的喜悦之意,又看向一旁伺候的刘妈妈也是掩不住的笑意。杏娘抿嘴一笑,道:“如今能让娘笑成这样的,肯定又和大嫂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