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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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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将军禀报的本将军都知道,不过你心系将士也心系百姓,品行可嘉。”简玉澜淡淡看过了程将军所上的以往经验和推断折子,希望给他带来些参考的东西。
“啊,没事,就希望能如大将军宏愿一举打退沙荻,末将就是随便写写,你能早有考虑,那是末将多事了,将军之能无微不至,令人佩服。”程福笑着说,其实他也是鼓起好几分勇气写折子上来的,一来他是卓家旧部,不招人喜,二来这将军治军严厉,颇有喜怒无常,绝美容颜多让人觉得冷寒生畏,不太敢亲近。但卓侯爷往日夙愿和志同道合的战友以及这累累可危的百姓,都让他想着能尽最大的力,也就把顾虑放一边,写了以往他跟随卓侯爷带本的经验和教训并有些建议,希望这大将军能看着也做些参考,能狠狠地打赢沙荻。
简玉澜又就他折子上说的东西跟他谈了几句,程福越听越佩服,虽然他写的折子完全没用,但是得将军如此,何愁沙荻不破。
“将军高才,末将拜服。如若没事,那末将就退下了。”程福笑着说道。
简玉澜看着他似笑非笑道:“听闻程将军是逆贼旧部?”
程福顿时就收敛了笑容,他不是最早跟着卓辰平的,但是也跟了七八年,侯爷还跟他切磋过,一起赛马骑射,大块吃肉又喝酒,他为侯爷人格折服,所以当年有机会高升他不去,就愿留在西疆跟随侯爷也把这腔热血留下为了守卫江山百姓做着实事。卓家的灭亡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收的,当年他不在莫城,是以逃过一劫,他知道上面有忌讳,他也就默默地选择留下,选择把侯爷的遗志继承着,继续守在这。
他们一批的人,都愿誓死追随侯爷,侯爷不在了,各自有各自的选择,有些人心灰意冷,有些人想往高处能力大些才能做事,有些人如他,就选择留下,继续捍卫西疆。
所以最听不得就是说侯爷逆贼、反贼的言论,包括这个前一刻还有好感的王爷将军!
简玉澜见他不答,又笑着傲然道:“程将军你倒是说说啊,卓逆臣在的时候,他守了那么多年也就琢磨好处那点东西也没灭了沙荻,如今本将军一来,考虑更周全,行军更果断,立志要把沙荻打回西河外界,你说你佩服,那你倒说说,是不是卓逆臣只配与我提鞋?”
“卓侯爷便是不在了,可他守卫西疆二十余来,不得使沙荻来犯一步,那个时候你恐怕还不知在哪撒尿摸耍,就算你有能力,可末将也看不上你的狂傲和不尊重!”程福脸色铁青,“侯爷于我们于西疆都是不可冒犯的!”
“放肆!”简玉澜一拍桌子,大喝道:“卓家逆臣贼子意图谋反,时至今日你竟敢还叫一声侯爷?他们是哪来的侯爷?朝廷说是逆臣贼子,你妄称侯爵,是不是也意图谋反?”
“不敢有反!”程福紧握拳头,“可是侯爷就是侯爷,永远都是我的侯爷,于我们永远都不会改口骂一句逆臣贼子!而你又算什么东西,竟妄图比肩侯爷,你才是提鞋都不配!我们侯爷为你们简家守江山,落到如此地步,你不加缅怀感恩还冒犯于他,你根本不配我的尊重!”
简玉澜拔剑,走至他面前,剑指程福,“你再说一句,便让血溅当场!我来西疆杀的将士不少,你不会不知道!你胆敢为了一个逆臣恶语重伤本将军,还口呼侯爷,要生要死,就在我一句话!你现在跪下来自掌嘴巴说卓家逆臣贼子只配与我提鞋,我就饶你不死,不然今日你只能躺着出去。”
程福气得全身发抖,冰凉的剑尖已经触到他喉咙,只听得简玉澜带着杀气问:“不肯说,那就是要执意到底咯?”
“去你妈的,你算什么东西!我今日就是死在这,也不会贪生侮辱侯爷!”程福怒极动手,以身着铠甲的铁拳夹着剑身,一推,接着出拳,要打简玉澜,不过简玉澜侧身一避,倒是躲开了。
程福心头一惊,本以为不过文弱王爷,却不想还能避开,那他就死定了,他只要开口叫人,决计马上就有人进来乱刀把自己砍死,但是他临死也不让他好过,当下不停,又出脚继续攻过去。
简玉澜持剑相斗,倒居然没叫人,程福拳脚交加攻去,可半响愣是连毛都没碰到简玉澜一根,又斗得几招,简玉澜一脚踢翻他在地,剑尖压下,程福只好闭目就死。
妈的,这哪是什么娇生惯养的王爷啊,人家连人都没叫自己连毛都没碰到一根!死了也不枉了,打都打不过人家!
程福等了半天,不见痛楚,不由睁开眼,简玉澜冲他笑笑,收了剑,伸手拉他起来。程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被他拉起来,忍不住问:“……你这是?”
“给你看样东西!”
程福只觉得简玉澜亲切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推着他到了几案边,从一堆折子里面翻出一封信,递给他。
侯爷的字迹!程福跟着侯爷也有八九年,光看文书命令就看了很多卓辰平的字迹,而且侯爷字迹有奇特之处,他不会认错!连忙一目十行地看下去,信中他看到了侯爷关于西疆行军的种种陈述和嘱托,难怪这王爷说他想到了难怪他看他行兵布阵会有一点侯爷的影子。看下去信上又说起恩人上次提的名字里面朱照东、程福、应信儿、黄都这四个人绝对可以信任,其余人恩人自己看看。如若不能取信于他们,不妨给他们看信,他卓辰平相信他们是好男儿,决计不会透露半个字……见信如见人,尔等大可听命于持信之人,随他共同完成我们卓家军未能做到的事,守卫西疆安宁!——落款还有近来的日期,半月之前!
程福虎目含泪,顿时跪下,“侯爷他……他没死……可是将军救了他?”
简玉澜把信收好,扶起他,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刚才多有冒犯,不过相试一下程将军是否如信上所说铮铮男儿好汉子,是我多虑,还望不要见怪。此事关系重大,机密非常,还望程将军一个人知道,妻儿下属全部保密。”
“将军哪要客气,程福发誓就我一人得知,救了侯爷就是我程福的恩人!刚才我也多有得罪,将军勿怪!”程福坚持磕头赔罪,“别拦我,我对侯爷的恩人不敬,就是侯爷在此也会让我赔罪的。而我磕头你也当得起,救了侯爷还帮侯爷守卫西疆,更是值得尊敬,从此之后程福这条命也是将军的,有什么尽管吩咐!”
“还真有吩咐,卓家冤屈你也知道,我欲先平西疆,后筹划为卓家洗清罪名,或许会有危险,你可愿助我?”
程福郑重地又跪下磕了三个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好汉子!义字当先!视死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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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三人简玉澜依样画葫芦大同小异都是铮铮铁骨,脾气大的连他说第一句话就已经大怒要辞官,脾气能忍的也被他说到最后忍不住拔刀相向,但是相同的是见了侯爷的信,通通都给他跪下磕头,说的话都跟程福差不多。
简玉澜捏着那信看看笑笑看看笑笑的,最后手腕一翻凑近灯火烧成灰烬,卓家,真是有意思啊。这些下属,仅仅就凭一信,寥寥几言便能让那些铁骨汉子以命相托,如果说以往跟着侯爷是为了军功,那如今呢,侯爷早不是侯爷,是个连脸都不敢露的已经死掉的人是钦犯,一旦泄露,还会被牵连抄家灭族,可他们谁都没过多的犹豫,就是一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虽然落了那么个下场,可百姓永存感念,将士永存敬仰,必将名垂千古,想想死了似乎也不枉这二十几年的苦寒守护。有些人不会感念铭记,可这么些人一定会永远铭记,流传于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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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玉澜没几天又收到卓辰平的回信,问及军心,如何上下一条心?卓辰平详细地回答了他,正所谓人有七情六欲,把将士实实在在当朋友当亲人关怀,真心实意嘘寒问暖,处处军规之外露出人情,多为将士们想想,他们也就自然回敬于你。不能高坐帅帐,也要与他们多相处沟通,不然他们会觉得高冷而不食烟火,不是一路人,那样他们或许会听令,可也没了亲近之意。亲完了,带他们打胜仗,给他们信心,便会敬你崇你,如此一来,想想若是自己为小兵,有个那样的长官谁还愿意弃你而去?
道理其实简单一点就通,可简玉澜琢磨着他这一点恐怕怎么都超越不了卓辰平,他心里终究谋算太多,也不是让人亲近的性格。卓少倾虽然打仗没他行,但也可以轻而易举做到。比如卓少倾闲暇的时候可以卷起袖子就能跟士兵打闹在一起,丝毫也不嫌弃,跟士兵坐在一起能侃侃而谈就谈士兵的家长里短,但是他简玉澜不行,简檀不行,就算是小白也不行。小白当许浩的时候,也不是很擅于言辞,也不过只跟宫二等人熟好,其余的人坐在一起他也不会主动开口,更不会去跟人谈那些家长里短。
所以这是有些人的特长,他可以去演戏,但演戏只能一时也会方方面面,所以他最多能达到卓家父子的一半,就不错了。
沙荻军马经过这两场大败,几次小败和一次小胜,已经锐减至十万,而大景也不过将将六万半,不少残军杂军,所以这还不是卓辰平带领的那种精兵和卓家军,要迎战可想而知。朝廷听闻打了胜仗,也不再拨人过来,本来就已经在这死了十来万了,其他地方总不能太空虚。
而在军队内部,还有许多其他派系的,简玉澜只能杀一些以杀鸡儆猴,不能全部都杀掉,所以很多人依然欺他一个人,幸好那个时候他找回李力华、宫二前来助力,现在又有了卓家旧部帮他管理约束,但有些人对他有意见,有些士兵对他有误会。
简玉澜知道这军心不齐,必须下手整顿,不然在交战中只能被动防守,若要为大规模的主动出击做点谋划,他害怕那些人怠慢军情导致指挥出差错,所以一时间才跟沙荻进入僵持阶段。上次沙荻小胜,就是因为他这边令下了执行不到位,所有乱了阵型,给沙荻胜了一阵,事后他虽然把那些士官都杀了,士兵惩罚了,但是暴露出的问题却不会随着杀人而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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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简玉澜早早起来,去看那些操练的士兵,好歹跟卓少倾那么久了,他有样学样也就学一下,哪怕不是真心,能收一下士兵的心,也就不枉了。
然后将士小兵看着他的身影惊讶都写在脸上,都有一种哎呀妈呀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感觉,因为这娇生惯养的王爷从来暖炉放帅帐,基本不怎么出来,吃好喝好,时常日上三竿才起来……若不是他还真能打仗,所下命令头头是道,基本没输过,搞不好就哗变了。士兵们私下都是这样想的,算了,人家王爷的身子骨,自然是跟咱们不同的。而且啊,听说这王爷好男风呢,兔儿爷,人家金贵点可以理解嘛。
简玉澜也很无语这一个个看着他毫不掩饰的表情,又想想卓少倾,顿时感觉,这就是赤裸裸地反应了差距啊。
负责操练的将士上前来,赔笑着问:“将军大人可是有是什么话要说还是指教?”
士兵们都停下了,一个个看着他,简玉澜没想说话顿时只好清请嗓子,“本将军出来巡视一下,大家好好操练,只有我们自己强一分,面对沙荻大刀时才能多一分活着的可能。”
切,这话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士兵们丢下一个个白眼继续练,简玉澜又道:“以后本将军若无特殊情况,每日都会来监督。”
士兵们顿了顿,这句话有作用,这将军大人每日都出来啊,可稀奇……以往他们遇见的哪个将军就算做样子哪个不这样做。
“有本事自己来练啊,大冷天的,自己只会窝暖帐。”一个士兵小声嘀咕着。
简玉澜顿时于人群中间迅速定位他,目光冷酷地眯起来,那士兵本以为这么多人这王爷也听不见,可那目光看来,可不就是他?这位爷手中御赐宝剑可不知道饮血几何了!顿时腿都软了,直欲跪下。
“面对沙荻铁蹄,还望大家认真对待不可儿戏,而本将军每日也将以身作则与你们一同操练。”
此言一出,士兵们惊讶了,这将军转性了?纷纷问:“王爷当真?”
“天那么冷,将军你还是算了吧。”
“哎哎,冻坏了你怎么办,不会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吧?”
简玉澜轻咳一声,“本将军言出如山,什么时候说过空话?”
士兵们默了,冷战了一下,对于将军的认知是——倒还真是什么时候都没说过空话,说杀人就杀人,说打就打,谁求都没用,言出必践!
这种深深的古怪的表情是怎么回事,简玉澜于是随手抽起旁边的红缨枪,“从今天做起,大家一起练。”
他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是文弱书生,好歹他不爱习武但是当年为了强身健体也跟殷岳学过几年,当许浩的时候还不是跟这些士兵一样早晚操练啊,他现在是过惯了王爷的日子,不用习武也就起晚了,但是想想,这大冷天出来巡视傻傻站着吹风,还不如练武强身呢。
士兵们于是各自愣愣地看着他们认知里的娇生惯养的王爷把一杆红缨枪舞得虎虎生风,舞的是他们军中简单的枪法,有模有样,而且配上银甲美颜,凤眸生辉。
“好!”
也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好,士兵们此起彼伏纷纷叫好……
等简玉澜舞完一通,以枪尖指着他们,“都傻看着自己不用训练是吗?”
士兵们这才回过神来,这会儿看简玉澜的目光就正常了些,哎哟这王爷将军还不错啊,还有几分英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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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骆净嘴角抽搐地看着简玉澜跟着士兵一同操练,心想,咱的王爷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当真文武双全啊。
简玉澜看到张骆净的眼神就知道他想什么,瞪了一眼,也觉得似乎不太有自己往日王爷的样子,只好清清嗓子,“早起练武强身,似乎还不错。”
“自然。”张骆净赔笑道。
“虽然多日不练,略微有些不自在,但是这些人心不齐,不好打。做了将军,这也是职责,我是必然要平了沙荻的。”简玉澜走入帅帐,突然很想卓少倾,如果他来人前做将军统领三军,他人后做幕僚将军出谋划策,有什么帐还不是宝剑一挥,攻无不克!
而他一个人这又当将军还要出谋划策统领全局的,真累。卓辰平带兵背后有个雍咏为他出谋划策掌控全局啊,奈何他身边无智囊也无拿得出手的将才!
至此,简玉澜就开始身体力行以身作则的正式将军生涯。
累了自然能早睡,然后早起操练一通,别说,单让士兵每日见他,对他的态度就改观很多。
宫二和李力华回来之后,这一日例行演练,结束之后听从卓辰平的小计策,让他们各自分成几对,选人相互切磋,便由李力华等人带起头来,然后其余士兵纷纷效仿,连他自己都被拖下去露了几手,然后果然发现,这些不同地方汇聚起来的杂军,开始融洽了些,相信再多加指引,会汇聚成一股力量。
简玉澜连忙趁机颁布新的严格军规和纪律,士兵们便不怎么反感,又有李力华宫二程福等人带头,不听话的拉出来典型依然打了个半死,杀鸡儆猴,于是纪律能很好地执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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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辰平看了简玉澜回信说练军小又说成也是哈哈大笑,连忙拉着送行的人喝了几杯,就想象着他自己带兵所成的快感。
提笔回信一些笼络稳固军心的法子,而关于恩人所说准备打仗,看此计如何,他连忙就行军步骤看了几遍,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后,提些小意见,然后恭祝恩人旗开得胜!
果然没看错人,西疆大患,至此可平!
卓辰平有时候会想,如果是他,如果是他儿子卓少倾,沙荻敢做垂死挣扎,早就一举平之了。
而他们不在,幸而有恩人,不至于西疆国土沦落于沙荻铁蹄。
少倾,你们还好吗?等恩人西河洗马,我便准备来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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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少倾踏上陆地的时候,看着这熟悉的大景人事,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去年春寒料峭之时他启航离开,归来今年春暖花开时,抬头,阳光正艳丽。
卓少倾,你可愿认真为我画一幅画?
待翻年梅花未谢,玉兰始开,春风回绿,阳光正艳,我把你我都画进那潋滟时光中,可好?
卓少倾在船舱里拿了他从英格兰带回来的正宗画笔和颜料,抱上画板,往这南州南山之上跑去。
城里梅花定然谢了,可这南山之上有梅花未谢,暗香依旧,而玉兰花苞高挂,春风正绿,阳光正好,说的,就是现在。
他持笔挥洒,简檀,我要开始做那件事了,不知吉凶,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来年,可这就是我最后最好的潋滟时光。
我欠你的画,说好的话。
地球都绕了一圈,可算遍寻天涯,而你又在哪?
你不在不要紧,一眉一眼,一颦一笑,皆在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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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部署妥当,誓一举破敌,众将当往,我于后方为尔等奏一曲破阵子,壮我军心!”
简玉澜令牌落地,众将大喝,气动山摇!
整齐的骏马齐出,红日当头,照起白刃冷寒。
简玉澜剑指大漠尽头,“杀!”
马蹄扬起漫天沙尘,血如雨下,杀声震天!
简玉澜回身跪坐于高台抚琴,血性曲谱,杀伐琴音!
银甲黑袍,猎猎随风!胸中沟壑,口中韬略,令行禁止,军势如龙!
张骆净听他口诉,他又传达下去,而简玉澜目光不曾离战场,双手拨弄琴音如大浪波澜,从未凝滞。看得他心头豪情丛生,得此主子,便是敢,也不愿!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古之大帅之风!
这不是他一个人觉得,哪怕再不服他的士兵,随他一路打下来,你可以不喜欢他,但是不得不承认,将军所算无有不准,将军所言无有不实,将军之令无有不功。
琴声铿锵,音音摄人!
赤日西沉,鲜血长殷,西河清波,已成红海!
琴声曲调一变,挥洒而来《满江红》,应情应景!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沙荻血!
一人大呼,百人齐呼,万人高呼,一军嚎呼!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沙荻血!
简玉澜弃了琴,执鞭纵马,于西河停下,剑指落魄退而无路的沙荻太子。
太子不看丛丛围困的士兵,不看身边一干心腹,不看简玉澜绝美容颜,看着简玉澜斜指的剑尖,笑:“成王败寇,枭雄末路。我从未想到,有一天死于你们大景人的剑下。”
简玉澜动了动剑身,在月光下晃出一片清冷白光,“你也算枭雄一名,多次用计差点颠覆我朝,特别是三路齐下,联合蒙戈汗国和云浮,差点就成功了。”
“前有卓家父子,后有你简玉澜,我也败得心服口服。”沙荻太子颓然摇摇头。
简玉澜脱下头盔任冷风拂动黑发纷乱,看着这大漠冷月,似笑非笑,“其实前后我一直都在。”
沙荻太子愣了愣,想到一个可能。而简玉澜挥剑,不给他说完的机会。
简玉澜手握着剑,沙荻太子的血从剑身流到剑尖,又滴落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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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少倾直到暮色四合,方画完那画,温柔地微笑,转身下山。
回到家里,卓一奇和习瑶云都快急疯了,冲出来。他们每日都回去码头看看有没有远洋而来的船只,今日终于看到了,而卓少倾却不在,哪能不急?
卓少倾微笑着拍拍画板,“我回来了,突然想起今日正好作画,欠一人的画,便去画了,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卓一奇听这口气顿时翻了个白眼,如此重色,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同样惊才绝艳的锦王爷要不要告诉他,而他和丁封寒讨论那么久,都不确定是不是简檀,丁封寒觉得跟简檀性格差距太大,太张扬。而卓一奇只是觉得哪来那么多惊才绝艳的人物,说不好就是。
卓少倾放下画,来跟他娘说起海上趣事异国风情,总能把习瑶云逗笑。
卓一奇想想,也就决定暂时不告诉卓少倾锦王爷或许是简檀的事,只说了有那么一个王爷,沙荻来犯,王爷拜将而去,横空出世的帅才,连连告捷。
他们不知道,这一晚,已经完成了誓言和守护。
卓少倾只淡淡欣慰地说了句,也好,西疆安然。
卓一奇又道,卓杨死了,据说是通敌,是沙荻自小的奸细。
卓少倾愣了一下,也不过轻笑:“恶人自有恶人磨,他怎么可能是沙荻人?不知是得罪了谁,给他弄的欲加之罪,死了也好,不用我亲自去找他算账。”
卓一奇问:“如今你的火枪已经就位,能整出几千人军队吧?”
卓少倾笑了笑,眸中全是冷意,“两万人不成问题,我已经跟那边的女王正式谈妥,不是凯希那种偷偷摸摸,大摇大摆可以给我们运输,我已经带了他们的人来,回头我不用去,他们会送来。这么些年积累下来的银钱,全部砸下去也够了,他们要交换茶叶瓷器丝绸。如今召集人手,训练几个月,待到秋收,借口无粮,我要由南至北,直逼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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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来。”简玉澜垂眸以西河血水洗剑。
张骆净恭敬地把琴送到他手里,简玉澜坐于河岸,置琴于膝,旁若无人地弹起那曲错错江山……
风沙呼啸而来,大漠星辰明月亮,士兵们想拉他欢呼却自觉默默走开,张骆净也静静站退一里。
这里,他为一人而来,为自己的誓言而来,便留他一人一琴独醉此间。
卓少倾,我灭你卓家满门,用这一场战争来还,也还西疆一个守护,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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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玉澜带兵踏过西河,攻克一城,兵临城下。沙荻惶恐,他们最骁勇善战的太子殿下都兵败而亡,哪有任何信心,而也确无兵力可打,老皇连忙派人愿意割地求和。
其实很多将士胆战心惊,因为经过胜利,但他们也只有三万人,却深入敌境!可主帅简玉澜不过淡笑,说,做做样子就行,唬他们一把也好,他们不敢来战也实在没人来战。
虽然说是一回事,但是万一人家隐藏什么实力情报错误呢,毕竟人少还是心虚,可还当真就如简玉澜所说,于是众将叹服,士兵崇拜。
沙荻皇帝愿意划西河给大景,也愿意每年上贡,简玉澜笑着全收,拔剑,“不够,让你们的皇子前来为质。”
迫于简玉澜的威逼铁腕,沙荻皇帝谴十一皇子随军回京。
皇上又派六皇子前来犒赏三军,简玉铭于西疆再见简玉澜,也不由惊赞于他这个弟弟的风华耀眼,遂主动示好,坦言他看了这么多年总算明白了,这储位从来与他无缘。又说起趁你出征,简玉华倒了,然后父皇命他回封地,无事不可回京,听闻在路上已经疯了。
简玉澜虽在军中,不过仍然把控了解着朝廷消息,是以并不意外,便笑问,“六哥你于我说起这事是何意?”
简玉铭看了他半响,叹气:“我累了,今年四十出头,争了十几年,才算看明白了也知道我不是那个料。他们现在不对付我早晚会对付我,我会隐退,但是也不是很希望简玉昕那废物登储,如果是你的话,心服口服。”
简玉澜淡淡笑笑:“我什么时候表现要去争储了?”
简玉铭愕然看了他几眼,又叹气道:“你携军功而返,他们肯定会对付你,反正若有需要,六哥可以帮你。”
彼此没把话说开,简玉澜知道他这意思有几分真就好了,遂岔开话题,跟他聊了些其他的。
当日他说看不上简玉华,但不得不承认还是有些本事的,但出身低微,默默假意跟着太子,然后自己坐大,可惜父皇的心不在他那,痴心妄想一般,被宋天舒以年宴刺客之事不受简崇宗信任,最后还是在争权斗法中败于势大有个母后和智谋宋天舒的简玉昕。
多年心血化为黄粱一梦,简玉澜有些可以理解,毕竟他们从某个层面来说有相似的出身,又有相似的一些隐忍。正如那个时候他身染瘟疫临死挣扎,那夜他在雾山之上绝望跳崖,这种心血被毁无以支撑的求不得,是能瞬间摧毁一个人的。
他会疯简玉澜不意外,装疯更不意外,反正不管怎么看,简玉华已经是过去,本也就不值得他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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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玉澜带上宫二,李力华,又嘱咐交代了卓家程福四将,安排他们驻守一地,静等密令,随后大军开拔,启程返京!
路上收到卓辰平的信件,他又回,你的妻儿毫无消息,但是此去回京,情势多变,或需帮助,又恐枝节,还请再多待一段时日。
他不过是说来拖的,卓辰平却信以为真,恩人或需帮助,那他必然在所不辞,何况等等!救了他,又救万千西疆子民,帮他一偿夙愿驱逐沙荻定下条约,莫大功德,他说什么也唯令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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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旋而归之日,简崇宗大喜,携文武百官于城郊相迎,百姓举家而出,铺道欢迎。
简玉澜骑在马上,半年军旅苦寒生活,让他穿着铠甲戎装更英姿飒爽,不见丝毫文弱之感,唯容貌清丽如故,气质更甚。
这等盛况,还是要想二十几年前卓辰平凯旋,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
简崇宗远远就看着简玉澜骑马而来,又是激动又是高兴还有自豪,这是他的儿子!回想去时冬日萧萧,边疆危亡,来时如今杨柳青青,花开正盛,枝繁叶茂,欣欣向荣!这几十年来的大患沙荻败了,彻底败了,向大景称臣!卓家没办到的事,他的儿子办到了!
有此儿子,何愁大景不开疆辟土,揭开太平盛世?
这念头一想过,简崇宗顿时吓了一跳,他不是一向只想简玉昕的么,处处还忌讳这个儿子?但喜欢简玉昕是不错,可这些日子,这个儿子在外面立军功守平安,说为他分忧解难就毫不含糊,而简玉昕在朝中又做了什么混账事?还在内斗,跟宋天舒把简玉华整疯了,还纳了一房小妾。
简崇宗开始想,他的决定是不是错误的?如果这个儿子继承了皇位,那大景可谓必定盛极一时!而简玉昕继承,能保持现状就不错了,说不好还会生乱子。
“父皇,儿臣不辱使命,带着将士们凯旋而归了!”
“好!设宴,今夜宴会为吾儿,为所有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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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玉澜进城之时,百姓欢呼,他高举宝剑,百姓跪拜!
他离去之时,举剑割袍立誓,如今践诺凯旋而归,再举剑,无声地问,该是我要你们兑现承诺的时候。
“王爷之誓,我们都不敢忘,听闻前线连连告捷,我们早就于家中日夜祈福。”
“王爷请看这城中街道树上尽悬红巾,我们把寺庙所有的姻缘红线请出,家家祈福悬挂,这是我们的心意。”
“今夜王爷且欢享宴,明日我等当为王爷跪地求情。”
简玉澜笑了,于马上大笑,看着满城绿树挂红巾,眼前想起那个红衣飞扬的人影。
可惜啊,这不过是我心里的妄念,我跟他,早就分道扬镳了。
我是孤星入命,抗不过的命运,你们祈求有用?
当然我还玩了手段,骗了你们不知那人是卓少倾,还以为是阿墨,那就算帮我顺势求得父皇成全我跟阿墨,也是好事。
我看着这些,就骗骗自己,自欺欺人,感觉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