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雪谣》冷雪殇

4、勾栏

　　天气渐渐转凉，却很是宜人，不再是那么炎热。乐阳又兴起去御花园采花，于是嬷嬷丫鬟侍卫一大群人便伺候着一起去了。

　　“这朵好看！替我摘了！”
　　“这朵也不错，回去可以泡澡！”

　　乐阳站在花丛外，指挥着众人，说是采花，又岂会让她自己动手呢？

　　柒雪站在乐阳不远的地方，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耳边除了乐阳叽叽喳喳的声音，奴才们应允的声音之外，并无其他。御花园果然是百花争艳的地方，即使到了秋日，还是有很多夺人眼球的花花草草，让柒雪有点眼花缭乱。
　　突然，柒雪敏锐地捕捉到耳边有股劲风穿过，身子已迅速腾起，一抬手便握住了那个向前刺去的物体。
　　柒雪落地，张开手，一支箭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手里。

　　此时周围一片寂静，全部的人都瞪着眼看着她手中的箭，然后一个嬷嬷倒吸了口气，放声大叫，“有刺客啊！快来保护公主！”
　　柒雪皱了皱眉，这位嬷嬷的嗓门……还真是大啊。

　　柒雪和小小已经围在了乐阳身边，一左一右。全身戒备地望着四周。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不加掩饰地传来。柒雪侧头看去，却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
　　“小十一！怎么是你啊！”乐阳低头看着一头撞进自己怀里的男孩，疑惑道。
　　“五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原来他正是皇上的第十一个皇子。十一皇子先是腻在乐阳怀里好一通撒娇，见她已没有了怒气，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原是在教场练箭，后来看见有两只蝴蝶，我便追了过去，但又追不到，一时脑热，便想用箭把它们射下来。没想到差点伤了姐姐，姐姐千万不要告诉父皇啊！”说着，两只小手又拖着乐阳的手轻轻晃着，一脸的可怜兮兮。
　　乐阳无奈地叹口气，摸摸弟弟的头，道：“算了，我不会和父皇说的。你下次小心点啊，真是要吓死我啊！”乐阳刚说完，十一就拍着小手大笑，好像一只摇头晃脑的小狗。
　　乐阳见十一前一秒还哭丧着脸，这会儿又笑呵呵的样子，不由得好笑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警报解除，众人采完花便回去了。回到乐天轩，乐阳却将柒雪留了下来，一番谈话后，柒雪在乐阳公主的淫威之下，成了她的贴身侍卫。

　　“贴身侍卫！？那我们岂不是要分开了吗！”小小惊呼。
　　柒雪拍拍她的手，“我们隔的也不是很远哪，你在前院，我在内室罢了。”
　　小小沮丧了一小会儿，觉得确实没有离柒雪很远很远，便又开心起来。

　　自从成为乐阳的贴身侍卫后，柒雪必须时时刻刻地在乐阳左右保护她，一个不小心让她不快了，虽然没有再有身体上的伤害，但这位公主发起脾气来就会拿那只鹦鹉撒气。为了耳朵不被那只鹦鹉的噪声污染，柒雪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这个刁蛮的乐阳公主。

　　一日，乐阳又突发奇想，要出宫玩，可恰逢赫连玦正忙着接待邻国的使臣，便让她缓缓再说。乐阳玩心一起，哪里等得。她随手扔给柒雪一件男装，便出去了。

　　柒雪换好男装，走出去找乐阳，见她正倚着榻喝着茶，见到柒雪进来，眼睛一亮，拍手道：“哟，你男装倒挺俊的嘛！”
　　“公主谬赞。”柒雪谦顺低头。
　　“话不多说，咱们这就走吧！”乐阳一摆手，像个上阵的将军一眼，颇有些威武之气。

　　“就公主和卑职两个？”柒雪不确定的问。
　　“是啊，出宫玩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啦！”
　　于是柒雪便只好尽忠职守地随着乐阳出宫了。

　　之后，柒雪才明白为什么乐阳要越少人知道越好，只带她一人出来了。因为这小祖宗此次出宫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逛勾栏！

　　柒雪面无表情地随着乐阳进了京城最大的一座勾栏院——怡香院，一进去，便是扑鼻的花香，脂粉香。乐阳打开一把扇子，故作潇洒状，整个人倒还真有几分英俊小公子的味道。加之她身着华服，眼尖的老鸨便一脸谄媚地迎了上来，甩着帕子道：“两位公子，是头一回来吧！老身一定为二位物色几个姑娘，保准二位不白来这一趟！”
　　乐阳点点头，道：“那就请你们这儿的花魁来吧！”
　　“这个……”老鸨犹豫着。
　　乐阳见她面有迟疑，又说：“你放心，银子不是问题！”说着，掏出一袋银子，在老鸨面前晃了晃。
　　“公子，不是银子的事儿，只是我们的柳姑娘正有客呢，怕是不方便。”
　　乐阳挑眉，到底是谁，让老鸨放着钱都可以不赚的？
　　“哦？是哪位客人？”
　　老鸨凑近，低声对乐阳耳语了一番，乐阳脸色古怪，瞥了柒雪一眼，让柒雪也觉得古怪起来。
　　“那就算了，别的姑娘也行。”乐阳摆摆手。
　　老鸨笑着将二人迎进厢房，便出门招呼姑娘去了。
　　不一会儿，进来一位拿着琵琶的女子，小家碧玉的模样，有些羞怯。
　　她打量一下二人，便开口问向乐阳，“奴家月娘，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乐阳眨眨眼，道：“在下姓慕。”
　　柒雪不禁抬起头，与她调皮的眼神相接，有些无奈。
　　“慕公子。”月娘行了个礼，便开始坐下拨弄起琵琶。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慕公子想听什么曲？”月娘睁着一双水眸，问道。
　　乐阳本想问问她会不会唱十八摸，但见她这副水灵的模样，便觉得有些不妥，于是随便点了首曲子。月娘颔首，垂首便款款拨弦。一时，悠扬的乐曲从厢房传出。

　　柒雪感觉有些无趣，便对乐阳说去外面守着，乐阳正沉醉着，便摆了摆手同意了。

　　柒雪百无聊赖地倚着门，看着楼下大厅的众人。多是些富家子弟，喝着杯中酒，与怀中美人嬉笑玩闹。尽是淫靡之态。柒雪有些厌恶，真搞不懂为何乐阳要来此处。

　　一个小二端着壶酒，敲了敲对面的房门，片刻，一个紫衣女子便来开门，身段妩媚，面容却是极其的素净，在这勾栏之院竟有这般女子，不禁吸引了柒雪的注意。听着小二的话，原来这人便是当家花魁柳安眉。
　　柒雪再往房内看去，不禁愣住。

　　那坐于桌边，闭目养神的，不是慕秋还是哪个？
　　柒雪不禁走近，听见房内二人的对话。

　　“你不用忙，我只是想歇会儿，不喝酒了。”是慕秋的声音，带着一丝疲倦，却没有平日的疏离淡漠，还透着温和之意。
　　“好，那你歇一会儿，我守着你。”女子的声音清脆，动人极了。
　　慕秋低低应了一声，屋中便没有了声响。

　　柒雪听着刚才慕秋的声音，想象着他那时的表情，一定也是柔和的吧。至少是她许久没有见过的表情。她本以为哥哥对谁都是冷冰冰的，没想到，也有例外的人，却不是她。
　　突然觉得心里很闷，似是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控制着，让她有些难受。
　　柒雪抿抿嘴，又转身回了厢房。
　　“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了吧。”柒雪低着头询问道。
　　乐阳见逗留的时间确实有些长，便起身向月娘告辞。月娘也乖顺地点头，将她们送至门口。

　　二人径自向前走，经过一个巷口，突然闪出四个壮汉，面露凶色，将她们逼进了巷子中。
　　乐阳一吓，躲在了柒雪身后。
　　柒雪面带戒备，开口问道：“不知几位何故挡住我们的路？”
　　“少废话，爷几个缺钱花，还不快把那袋子里的钱交出来！”
　　柒雪暗道不好，定是刚才在怡香院里露了财，才引了歹人的注意。
　　柒雪贴近乐阳，以只有她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了几句。见乐阳点头，柒雪才转向几人，知道怕是无法善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几位为何不凭自己的能力来获取，来用这样的方式呢？”
　　“少他妈给爷废话，不肯给，便尝尝爷的刀子！”说着，一人亮出别在腰间的刀，便向着柒雪挥舞过来。柒雪手中拈着一枚小石子，向那人手腕打去，那汉子的刀便掉了下来。其余几人互相给了个眼神，便叫嚣着冲了上来。
　　柒雪边对付着几人的攻击，边护着身后的乐阳，有些吃力。好在那些人只用蛮力，毫无章法地乱砍，让柒雪渐渐找出破绽。
　　包围圈终于被柒雪破出一个口，她推了乐阳一把，喝了一声，“快跑！”
　　乐阳听话，拔腿就跑，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歹人恼羞成怒，竟让一个瘦弱的小子在眼皮底下跑了，对柒雪更是凶狠。一刀一刀劈下来，竟全是带着一股狠意。
　　柒雪也恼了，她本不愿闹大，见这几人不放过她，加之心中本就有些阴郁，手下也渐渐用了劲道。
　　突然“嗖嗖”几声，几个壮汉应声倒地，捂着流血的手在地上呻吟着。
　　慕秋走了进来，不带温度的声音在柒雪耳边响起，“还不快滚。”
　　那几人也知道是来了狠角色，便相互扶着逃走了。
　　柒雪看向他，见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便又低下了头。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惶恐。
　　慕秋招来一辆马车，一直将二人送到乐天轩，对着乐阳道：“公主身为女子，又是天华国的公主，那勾栏之地实在不适合公主去。还望公主多些思量。”不卑不亢的话语，让乐阳无从反驳。其实她对这个慕统领也有些些敬畏的。
　　乐阳转了转眼珠，正色道：“多谢慕统领提醒，乐阳受教了。嗯，今天这事，还望慕统领莫要泄露出去。”
　　“公主放心，不该说的慕秋自不会多说半句。”
　　乐阳放心地点点头，正要转身进去，慕秋又开口，“公主，可否将慕柒雪借给卑职，卑职有几句话要和她说。”
　　“没事没事，她是你妹妹嘛，有什么话你说吧！”乐阳忙摆摆手，丢给柒雪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转身进去了。

　　慕秋抬步便走，也没说去哪，柒雪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两人来到柒雪的住处，推门而入，小小还未回来。柒雪搬了个凳子给慕秋，然后又倒了杯茶递过去，便乖乖地退到了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慕秋本想训斥她几句，怎么可以随着公主胡闹。可是看着眼前的女孩一副任他处置的可怜模样，又有些不忍。记忆中儿时每每她犯了错，都是这般想尽法子讨好他，让他不要告诉爹娘，可怜的小模样像只小绵羊。
　　慕秋的神情渐渐柔和，抬手摸了摸柒雪的鬓发，只是问道：“还习惯吗？”
　　柒雪一时呆住，她以为他会开口骂她呢。
　　“还行。”
　　慕秋又静默了片刻，才问：“为什么会来京城？”
　　柒雪刷的抬起头，看向他，眼里的委屈不容忽视。好半天，她才道：“我不想一个人。爹娘不在了，后来你也走了。虽然还有傅叔叔，可终究不同的。”
　　怎么会相同呢？傅叔叔虽然教她武功，也待她很好，可是她还是觉得很孤独。那种天地间忽然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感觉，就像是洪荒时代，只有她的存在，没有别人。
　　所以她来找他，八年未见，却让她生了怯。
　　她越想越难过，好似又回到了当初被哥哥抛下的岁月。再抬起头，眼里已含了泪，她极少哭，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看到哥哥，总有落泪的冲动。
　　慕秋慢慢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搂过她，“对不起，我不会再抛下你了。”
　　一句话，让柒雪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柒雪哭着在他怀中点头，慕秋叹着气，“傻丫头。”

　　柒雪哭够了，从他怀中抬起头，有些羞涩地擦着泪。伸出小指，看向他。
　　慕秋一下子笑了，那是他们儿时约定的时候总会做的动作。他也伸出小指，与她净白的玉指勾在一起，代表了这誓言将不会改变。

　　是夜，柒雪推开窗户，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笑了出来。
　　爹，娘，我终于找到哥哥了，终于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