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升职宴与堕胎药 ...
-
2
但是,江城浩代表司令部再次晃点,紧急集合哨声是在第二天早操时响起的。
我们背着行李绕着操场跑了两圈,上气不接下气。师长很满意我们这次没出丑,或者说,看我们累断气的丑样更爽更安心,笑着表扬我们进步,嘴里的银牙在晨曦中熠熠生辉。我心想,进步大是因为起点低,如果我们上次更丢人,这次进步就更大。
但是我忍者龟的耻辱并没有因为师长的一句表扬而消失,人们提起我还常常是“后勤那小乌龟”“管军需的神龟”“就是紧急集合背盆儿出来那个”等等,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但是现实总是时不我待,众口定能铄金销骨,由于人数众多,我实在解释不过来,只能再次承认命运对我的残酷打压,默默无语两眼泪,心中响起咒骂声:“龟你妹啊!”江城浩对这件事的评价只有六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我很悲愤,我说江城浩小盆友,你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狼心狗肺虎背熊腰一针见血泥?你忘了当年,四个月前,姐姐是怎么掏心掏肺挖心挖肺撕心裂肺给你讲姐姐初恋血泪史来治疗你因为失恋而碎的跟饺子馅似的小心肝儿的啊?
江城浩大声反驳我:“你还好意思说,啊?我当时本来就有点失落,就想听你安慰我几句,你可倒好,跟祥林嫂似的给我磨磨唧唧絮絮叨叨讲二十多遍你初恋,我现在一听初恋俩字儿就反胃,还自称什么三级心理咨询师,你治完病人都是三级心理咨询师了,你干脆叫咨询师培训者得了。”
我讪讪:“哪有那么多遍?我记得我没说几遍。”
江城浩愤怒地觉得我扭曲了事实:“二十多遍是整遍的,还有片段呢,加起来能凑五十多!”
我无力反驳,这的确是我做过的事,“那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么,这转移了你的注意力,你就不那么伤心欲绝了吧?”
“是啊。我现在一听爱情两个字就想吐!”
其实,与其说是安慰他,不如说是在治疗我自己。我想当年那点事儿,我多说几遍,说到自己烦了,就会不在乎了,也就好了。我从来不相信真爱过的人会忘记,曾经那样的刻骨铭心,我觉得,就是失忆也不会忘得那么彻底。
回过头来说,我觉得江城浩的女朋友已经够对得起他了。如果不是因为爱情,谁会顶着家里的巨大压力,守着个终年不见面的男朋友过那么多年呢,一个女孩的青春有几年呢。据江城浩自己说,他们在军校里就开始谈恋爱了,女孩家里在首都,毕业就分配回北京。江城浩只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自然不能想去哪就去哪,于是两人就开始了牛郎织女式的水晶之恋。女孩家里说了,要结婚,可以,调到北京再说。
这样拖到江城浩同学29岁,家里老父母着急却又不敢多说。江城浩给女朋友下了最后通牒,结婚还是分手?女孩期期艾艾,唯唯诺诺,不置可否。江城浩一怒之下就分了手。
以我过来人的经验,当时两个人肯定都是痛苦万分。虽然伟大的是感情,但是强悍的终究还是命运。记得大概五个月前那晚,我被冯科长罚整理库房,加班回来,早过了熄灯时间。走到宿舍楼后的晾衣场时,看到有个黑乎乎的人影坐在那。我顿时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颤颤巍巍地问:“口,口令!”
那人转头望了我一眼,没吱声。我一边慢慢向后挪,一边偷偷掏手机。那人忽然站起来,又高又瘦的身影晃晃悠悠朝我走过来。我吓得忘了动,傻傻站着。距离一米远,我才看清,原来是司令部作训参谋江城浩。
江城浩鼻音很重很不自然地跟我打招呼:“加班了?”我恍然大悟,我打扰了人家伤风感冒迎风流泪了。我正手足无措呢,想着该说什么,江城浩又开口了:“你困吗?”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啥?”
“不困的话,陪我坐一会儿行吗?”
我只好陪着失恋男坐回晾衣架下。那晚是阴天,不能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我只能坐在几件飘荡的没被人收回去的衣服间听江城浩讲那过去的故事。三月冰冷的水泥台,冷得我大姨妈看我的日子都推后了两天。那天之后,每天晚上我都会接到江城浩的电话,我也就本着治病救人的慈悲之心义务做起了他的私人专属心理医生。
八月份火热的天气里,一颗军中新星冉冉升起,正是调了上尉的美女军官在下鄙人。自从调了军衔,我这腰不弯了,背不驼了,对抗冯科长也有劲了。
调衔命令下达那天,我请周墨和卢轩诗在寝室吃火锅。天天吃食堂,对这俩吃货来说,实在痛苦,俩人甚至用过方便面调料煮汤就馒头来“改善生活”。
今晚的聚会还有两个嘉宾:食材赞助商江城浩和某人心仪的辛梓铭干事。这个某人不是我,谁心动谁知道。
我这么介绍的时候,除了卢轩诗幸灾乐祸的笑,其他人都不太乐意。周墨在桌下使劲踩了我一脚,辛梓铭略显尴尬,江城浩很是不满:“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下次,不赞助肯定不带你!
八月里吃火锅,是周大小姐提议的,当时她一脸激情豪迈万丈地说:“要的就是这份刺激。”但是她没料到我会请辛梓铭,现在肠子得都悔成迷彩的了。只见她看一眼锅里的鱼丸,再看一眼对面的辛梓铭,小口小口地抿着美年达,心里估计在问候我八辈祖宗。我不怕,反正我连亲爹亲娘都没见过,我才不在乎呢。
一顿饭吃得和谐又欢乐,净是我和卢轩诗叽叽喳喳,偶尔江城浩和我抬抬杠。吃到尾声时我想这么费尽心机的组织,一定得有点结果才行,就捞着锅里的菜大声吵吵:“快吃完了哈,该说的赶紧说哈,过了介村没介店了哈。”周墨我可帮你了,至于吃的你就成全我吧。
卢轩诗看着我吃吃地笑着抢我碗里的撒尿牛丸,一筷子扎下去油窜了出来,溅了她自己一脸,这才是真正的自作孽不可活。
辛梓铭咳了一声,“那我就说吧。”
我大喜过望,这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啊!表白这种极耗费脑细胞的体力活儿,本就该男生来,我们创造了那么多次机会,还是火锅最补脑,立竿见影,让含蓄男知道人间处处有真情。
“我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今天到了,月底开学,我下周休假,”辛梓铭挪动了一下杯子,慢慢抬起头,看着我,“我这一走可能就不会回来了,今天也算是告别宴吧。”
我傻眼,周墨傻眼,卢轩诗傻眼,这什么补脑火锅,简直是导弹助燃器,飞机发动机,一下把人送出几千里。周墨慢慢转头看我,我喉咙沙哑:“我发誓我想让他说的不是介个。”
又转头问辛梓铭:“你要上学为什么才说?大哥,你太不厚道了。”这位同姓辛的大哥,一点也没有我的光明磊落,五百年前分家的时候,这项基因没分过去。可是不可否认,这几年他对我照顾颇多,所以我才更希望他和周墨有个好结果。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今晚肯定有得受了。
辛梓铭笑笑:“现在说也不晚呐,辛恒,我下周末才走呢,走前肯定把你安排好。”
你不用把我安排好,你把周墨收了,她好我也好。我转头看周墨,她把头深深低下,什么也没说。
本是一顿升官宴,硬是变成离别宴,对周墨来说更严重,这饭简直是扼杀她爱情的堕胎药。我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辛梓铭和江城浩走后,周墨立刻躺到了床上。我和卢轩诗大气儿都不敢出,也简单洗洗躺下了。
怕江城浩电话吵,我给他先发了个短信,告诉他今天心理辅导取消。他问周墨怎么样了,是不是哭了,你们安慰她没有。我说你来安慰试试,周大小姐没过来把我捏死就算我命大了,我才不去找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