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歌》若久

9、第九章

　　人，如果可以不那么自私的话，就好了。

　　那晚的激情过后，我没有睡着，反倒是因此而酒醒了些。坐在床边看床上的铭，他睡得那么沉，长长的睫毛漂亮的鼻子和唇线，好看的几乎跟个女孩子差不多，但他绝对不是女孩子，他的性格也绝对不是。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点烟，突然就不想抽了，也怕熏到床上的人。
　　大约坐了有一个小时，抬手看表的时候是早上三点二十分，天完全是黑的，还有那么一点阴冷。
　　我披上外套，站起来，走到玄关，想了想又回过头来，拿酒店的便笺留了一行字：
　　好好休息，今天放你假，身体觉得好些了再来舞馆。
　　随后没有留名就走了，到总台的时候把钱都付了。

　　一个人回到舞馆，按时间照常开门营业。学生陆陆续续地来，再陆陆续续地走。直到天又完全黑了下来。
　　铭没有出现。
　　对此，我的心里并没有多大的起伏，但还是有些失落。其实，还蛮想看到他的身影的，或许，还想听听他会对我说些什么。不过我也有后怕，他是直的，知道了自己酒后与一个男人□□，不知道又会想些什么。

　　又等了两天，铭依旧没有出现。
　　我开始有些烦躁了，教舞也没有了心思。担心占了大部分，开始反思自己那晚是不是太过粗暴，把那小东西给弄伤了。直到两天后国标舞委员会的人通知我铭得了第一名，必须让他去领取奖杯和登记的时候，我才拨了他留下的那个电话。
　　电话内的“嘟嘟”声前所未有的冗长，它越长，越让我感觉不安，眼皮就突突地跳。
　　第一次打过去的时候没有人接，我按下挂机又重新拨了。过了很长的时间才有一个女声来接电话。
　　“喂，你好，请问你找谁？”
　　女声听起来还带着哭腔，抽噎了两声，沙哑着的嗓音让我微微一怔。
　　“请问，这里是季铭家吗？”我不太确定地问。
　　对方好像哽了哽：“哦，你找我哥啊？”
　　“嗯……”
　　“请问您贵姓？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姓长泽，是他的舞蹈老师，他在这次的国标舞大赛中获得了第一名，我是来通知他的。你能叫他听电话吗？”
　　“……”季铭的妹妹没了声。
　　“……”这让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大约隔了一分钟，电话那头才又有了声音：“哦，长泽老师啊……哥哥说，奖他不要了，我们……要回中国了……”
　　她的回答让我愕然。铭对待《冥歌》的认真，我不是没有看到，他付诸了所有的心血，才得到了这样的成绩。我还记得他演完后那灿烂的笑容，是那样的美丽……
　　就像……
　　就像一朵盛开的纯白蔷薇……

　　那一夜我躺在床上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第二天亲自去拜访季家。

　　看着手中纸条上留的地址，我找到了季家的所在位置。是出乎我意料的老旧。木质的窗，窗玻璃上还积了一层的灰，屋门的两边堆满了杂物，石阶磨损得缺了好几块。
　　我犹犹豫豫地靠近大门，轻轻扣了几下。
　　隔了一会儿，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是个女孩子，不是特别漂亮，但看起来还是很干净。女孩子看到我，小小地“啊”了一声，好像认识我似的，然后转身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再转过身来的时候勉强带了点点笑容。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您就是长泽老师吧？”
　　“嗯，你认识我？”
　　“不……我哥哥……他常常提起您……”她又哽咽了。好像只要提到她的哥哥，她就会这样。
　　我不知道在听到她话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和心理，总觉得隐隐的感到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我把手里买的水果递给女孩子，微微笑了笑：“原来，他会常常跟你提起我……”
　　女孩子用力地点点头，好像是要表决心似的说：“我哥哥啊，两年前我们还在中国的时候就常常会说到你，虽然那个时候您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有名，可他真的很崇拜您呢。当初来日本，是因为我考了这里的大学。家里的条件不好，爸爸妈妈也身体不好，委屈了哥哥休学陪我来这里读书和照顾我的生活。他每天都要打好几份工，可还是很困难，学费……实在太贵了……
　　“有的时候，他也会因此自责……他也说过，他要放弃舞蹈，把学费省下来给我作学费，我不肯，那是哥哥的兴趣，他所剩的唯一的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了……
　　“我哥哥……真的是个好哥哥……可是，可是……”
　　她说不下去，开始哭了起来。
　　我有些急切地走上前，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发以示安慰，但动作到一半就停下了，总觉得这么做不太妥当，于是只能问：“可是什么？”
　　她花了点时间收拾心情，随后才抬起哭红的眼睛望着我。
　　那是一双，和铭极为相似的眼睛。
　　“哥哥他……他以后什么都不能做了……”
　　我大为震惊，皱紧了眉：“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女孩子弱弱地看着我：“比赛那天晚上他没有回家，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到家的。我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我问他，他也只是笑笑，好像还很高兴。”
　　“然后呢？”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回家，也知道他为什么走路会不便，所以急着知道后面所发生的事。心底也产生了一丝的愧疚，因为知道自己还是将他弄伤了。
　　“哥哥回家只一会儿，然后就匆匆又出去了。”
　　“他去哪儿了？”
　　“舞馆，他说想立刻见您。那时候他看起来那么高兴，我很久没见到他那么高兴的样子了……”女孩子叹了口气，又开始伤心起来，“谁知道……谁知道……才刚出门没多久，警察就打来了电话，说哥哥他出了车祸，送到了医院……他是在去见您的路上遇到的车祸……呜呜……”

　　我怔住了。
　　心里像有东西敲碎的声音。
　　可是无论如何，脑子都运转不过来。
　　眼前就是一片白茫茫，只剩耳边的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