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妹妹》叶慈

13、第 13 章

　　欧阳绿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自己来打这个电话，周桦却是知道的，这样的话小冰自己说不出口，只好叫小绿代言，同时也是想试探一下，自己对她的情意到底还剩多少，如果真的是所剩无几，她以后也不会再提这件事。张缕一出事，周桦就猜到有这么一天，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欣慰的，关键的时刻，小冰终究是想起自己的，而且速度比他想的要早得多，看来她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可以不管前情，向他求救。
　　可是他虽然有了今天的地位，职位是高，手上真正属于自己的钱却不多，而且自己年前为了大赚一笔，好不容易审批下来的一大块地，拿了一大堆钱去开发，而且现在三期已经上马，根本停不下来，林林总总，占去了所有资产的一大半，手头上的钱，只怕不会比小冰手上的钱多，甚至可能比小绿的资产都要少。“跟你母亲说，我被一大堆不动产给套住，现在只能拿出这么多。”他报出一个数目。
　　欧阳绿记下。
　　周桦随即想到，小冰找自己大概还有有一个别的原因，张氏少了那么几个张缕手下的大将，根本没有大将之才，剩下的那几个老资格，小冰也根本指挥不动，所以眼下她只怕还需要一个帮手，可是都说了被一大堆不动产拖住，他自己手头上的事根本不敢放给别人去做，可是这样一个大好机会又实在不甘心，周桦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让你母亲尽量堵住缺口，我暂时还走不开，不过可以帮她拖住司法。”
　　欧阳绿一字一句记下，现在这些话可都是关键。
　　她从家里拿了点衣服什么的，又跑回医院，欧阳玉本来想跟着，结果被赵西给挡了，直说他只要在家等就好了，一应事情他都会处理。
　　欧阳玉这时突然生了挫败之心，到了这样的时刻，连女儿都可以拿出她名下资产救济她外公，可是他却尽不了什么力，或许他唯一可以做的，也就是和小冰轮班值夜而已。

　　张冰浮听了欧阳绿的话就开始陷入沉思，周桦提出的数目其实已经比她预想的要大，可是还是杯水车薪，她找小绿去试探，其实也是想知道他肯不肯自己过来帮忙，现在看来，他手上的事情也是一大把缠着，找个能把资金关系理顺的人，其实是比借钱更重要的一条，可是问题在于，这样的人去哪里找？出了名的总共只有那么几个，总不能让余适来帮忙吧！有能力的又得考虑忠诚度，背叛的事情才刚发生，她怎么敢轻易把公司托付给别人？
　　不过总算有一个特大的好消息，周桦表示会把司法拖住，那么最起码她现在不用担心有人直接去封财务室了，可是后面该怎么办，她是真的不知道了，突然一片茫然。她毕竟不是专业搞这个的人，父亲知道自己只对画感兴趣之后也没再勉强她学习这方面的东西，小绿更是被自己宠得不谙世事。
　　接下来的日子，欧阳绿或是欧阳玉也轮班在医院里陪护，看到外公醒来因为能看到自己陪在身边而表现出很高兴的神色，欧阳绿终于明白母亲坚持的原因。
　　在这样格外脆弱的时刻看到有亲爱的人在身边，那感觉和看到一个陌生的看护是完全不一样的吧，张缕几次想问公司的事情，都被张冰浮挡掉，后来更是干脆发了一个禁口令，不准她和欧阳玉提起一点关于公司的事情。
　　欧阳绿只知道，母亲现在正在通过一切渠道借前，她也想去帮忙，可是母亲不准，而且说了她一个小孩子认识什么人，还不如她去。可是欧阳绿心里感慨，母亲也只是个画家，即使在插画上再怎么有名，在那些大佬眼里，要他们拿出真金白银来借她还是困难。即使是跟外公有旧，这么多年来她们一家三口一直离那个世界很远，只怕也没有多深的感情，想着都替母亲担心。
　　母亲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如何能受得了慢待？
　　欧阳绿只恨不得以身相代，却也明白，自己的水平比起母亲来要差上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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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下雨，一直没见母亲回来，欧阳绿担心，可是手机怎么打也打不通，一直问赵西问到他烦了才知道母亲今天要去的地方，欧阳绿坐他的车过去，老远就看见母亲站在雨里湿淋淋的样子。
　　正要喊，却被赵西捂住嘴，“看。”
　　欧阳绿睁大眼看，有个老年人从森严的门里出来，“倒没想到，张缕还有这么个好女儿，你今天在门口淋了半天雨，难道我不出来，你就一直站下去吗？”
　　张冰浮冷得嘴都颤了却还是努力平稳地说：“是。”
　　“钱我可以借你，不过不是因为张缕，而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过也不会太多。”
　　“谢谢谢谢。”张冰浮一径地鞠躬致谢。
　　欧阳绿惊讶，“母亲这几天一直这样？”
　　“这位老先生还算是好的了，只是躲着不肯见，前几天你母亲去见的人我还在场就已经开始骂出口了，嘴巴也不干不净的，都到这个地位也还是什么人都有啊。”赵西感慨，这位大小姐还真是让自己大大吃了一惊，没想到她也有这样的时候。
　　欧阳绿只觉得眼睛很热，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跟母亲说了，“啊。”一看母亲的身影开始摇晃，她立刻冲了过去，接了接住了，结果却母女俩一起倒在泥水里，“快点送我们去医院。”
　　“好。”赵西也不多话，直接送两个泥人去医院。
　　结果医生证实是高烧加上思虑过度疲劳过度，加上母亲本来就有的贫血和偏寒体质，这样的病也可能发展成大病。
　　又是一个躺下。
　　父亲已经进去病房陪母亲了，欧阳绿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突然很想哭，外公和母亲都在病床上，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她痛恨这一刻的无力感。陷入自己思绪中的欧阳绿没有注意到身边多出来的那个人。
　　谷暮夜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流下的泪，只觉得心疼，忍不住伸出手去帮她擦掉。
　　欧阳绿仿佛大梦初醒，“定恒，你回来了？”结果一眼看到谷暮夜就在近旁的脸。
　　看着她大变的神色，谷暮夜苦笑，“如果我说我可以帮你外公，你会不会要我的帮助？”
　　欧阳绿立刻神色肃穆，“你要怎么帮？”
　　“资金的问题我可以解决，而且只要答应了我的条件，我可以帮你外公暂时管理张氏。”
　　欧阳绿沉思，谷暮夜这几年混得风声水起，名字时常在金融杂志上出现，连带着她也没有完全失去他的消息。他现在有一家自己的公司，营业额已经相当可观，几乎可以和他外公的余氏相提并论，好在不是同行，没有竞争关系，不过总被称为是商界金童，实力也开始被之前认为他只是个公子哥儿的人所认可，“什么条件？”
　　“你嫁给我。”谷暮夜的话说得平稳。
　　欧阳绿却是神色大变，她没办法把这话听得跟他那样沉稳，“我要怎么相信你可以帮张氏摆脱困境？要是你和你外公下手吞并张氏呢？”
　　“这个好办，我们可以签协议，只要我这样做了，离婚协议立刻生效，而且你将获得我手上的百分之四十的余氏股份。”
　　“你舍得？”欧阳绿这下是大大的惊讶了，倒没看出他这么大的手笔。
　　“没办法，我只知道，我这辈子如果娶不到你，大概就不会结婚也没办法接受别人，所以不如拿这些来赌这一把。”
　　欧阳绿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手上的全部余氏股份，可他还有一个自己的公司，所以完全不必担心会有破产之类的威胁，若以金钱衡量感情的话，她大概也是少有的贵了吧，欧阳绿苦笑，她当然不想答应，可是病房里母亲睡着了无意识发出的呻吟声和外公生了病之后一下子老下去的脸，还有外公以为她不在的时候担忧的表情，她觉得自己实在是下不了决心，“什么时候办婚礼？”不算太久，欧阳绿终于说出这句话，连她自己都很佩服自己竟然能用这么平稳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来，看来母亲的遗产还真是不容小视。
　　“婚礼就算了，你家里有两个病人，不过得去办张结婚证书，你不介意吧。”
　　“好，不过等我母亲醒过来我亲口告诉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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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走进病房，欧阳玉就惊讶地回头看着女儿，她牵着一个陌生的却偏偏又有点眼熟的男生走进来，两个人手握着手。
　　欧阳绿脸上适时出现了点红晕，“爸，这是我男朋友谷暮夜。”
　　欧阳玉吃惊，“什么时候的事情？”不是一直都跟定恒发展得很好吗？
　　“爸——”欧阳绿嗔到，“定恒过去了这么久现在都很少跟我联络，我们已经断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点心痛，不过欧阳绿鄙视自己，那点心痛远比上看见母亲在雨里倒下来的担心，而且这也是现实，定恒固然是有很多事，可是联络少也是事实，而且这样的时刻，他始终是不在身边。欧阳绿不是没想过打电话告诉他，可是国际长途里他微微的不耐烦和赶时间让把所有的话都吞了下去，想到机场里决然的身影，突然就动摇了，她继续说：“而且这位你也认识的，是余阿姨的儿子，小时候住在我们家隔壁的小夜啊。”
　　“是小夜？”欧阳玉眼里是真切的惊喜。
　　让谷暮夜松了一口气，他只担心又是一位不再喜欢他的长辈，“张阿姨怎么样了？”
　　“她现在的状况很不好，唉。”欧阳玉叹了一口气，连睡着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着，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小夜，妈最喜欢张嫂做的糕点，呆会儿她醒过来可能会想吃，你去我家拿一点好不好？”欧阳绿掏出钥匙。
　　谷暮夜接过，张阿姨的睫毛刚才微微动了一动，看来是醒了，她们母女应该有很长的话讲，不管怎么样，接过钥匙的时候他的心情还是很好，这毕竟是一个很亲密的举动。刚才他牵着小绿的手的那一刻有些恍惚，不知道想了多久，就是没想到会有一天她主动牵起她的手，虽然她手上有那么多汗，可是自己也同样紧张，不遑虚让。“我马上回来。”
　　“好。”欧阳绿温顺地答应。
　　“这是怎么回事？”一见人影消失，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妈，你先躺下。”看到激动的母亲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欧阳绿轻手轻脚地扶她躺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前阵子我就想问了，你和定恒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突然出国？事先一点消息也不露，现在你又为什么带着小夜出现？”张冰浮质问。
　　“定恒怕我阻挡他，竟然直到最后一刻才肯跟我说他出国的事情，走了之后又一直说是忙，我打过去的电话没人接，他又很少打回来，现在基本上已经没什么联络，你看我们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可有看到他一点关心？”欧阳绿说的这些倒是事实，她相信即使是国外，只要稍微有心一点的人都会知道这个消息，可是定恒偏偏什么反应也没有，她打电话过去好不容易找到人的时候也有些不耐烦，就是这种赶时间的态度让她寒了心，“不必等到他亲口说，这件事情还不如我主动提出的好。”
　　“是因为小夜？”张冰浮听到这番说辞，对曾定恒的好感也打了个很大的折扣，难道是因为张家出了事才有这样的态度？要是真是这样，还真是因祸得福，看穿了一个人也是好事，总比以后后悔的好。
　　“小夜喜欢我，你也知道，事到如今我觉得不如找个自己喜欢的人。”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张冰浮问，上次在自己家的时候小绿对他的不假辞色她还看在眼里。
　　“那时候我只是因为身边有定恒，又跟他在一起那么多年，可是我不知道小夜对我的感情更深，而且我也一直忘不了他，更重要的是，在这样的时刻，只有他能帮我。”
　　“什么？”张冰浮听到最后一句，睁大了眼。
　　“我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以第三大股东的丈夫第二大股东的女婿的身份出面去理顺资金链应该不是一件太过分的事情吧！”
　　张冰浮大惊，“他用这个威胁你？”少数能帮忙的人里面确实包括了谷暮夜，她四处求告无门的时候，有一个长辈劝她以出让股份的条件去找谷暮夜帮忙，她当时却是疑虑，虽然他接触商场很早一贯被称为天才少年，可是她还是不放心，结果仔细去找他资料，找到了一大堆推翻她猜测的左证，可是她还是担心，因为要怎么找他帮忙？他虽然是小榛的儿子，却可以算是余适养大的，“万一他帮余适夺张氏呢？”
　　“小夜没有威胁我，我迟早都要结婚的，只有跟我结婚，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出手，不然他即使有能力也没立场帮忙，至于帮他外公这一点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因为我们的结婚协议，如果会有这一天发生，他立刻和我离婚而且送我百分之四十的余氏股份，以不到百分之三十的张氏股份换四十的余氏股份，我觉得没有问题。”
　　张冰浮这时就算怀疑谷暮夜有心作假都知道不可能了，他看小绿的眼神瞒不了人，而且百分之四十，那是一个比什么都大的承诺，“小绿，你是真心想嫁给小夜吗 ？”
　　“是，我已经考虑清楚，我自己的人生，终究还是得由我自己来负责。”
　　“我不能陪你到最后，这个人的决定权还是交给你。”张冰浮顿了一下，突然有泪流下来，“这是我母亲当年对我说的话，我现在送给你，不过小绿，我仍然觉得你应该考虑清楚。”
　　“母亲，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欧阳玉一脸担心，“小绿，小夜跟你虽然小时候关系不错，可是你们已经分开那么多年，你对现在的他了解多少？”
　　欧阳绿坦然，“我只知道他爱我。”她顿一下，“足够多。”
　　张冰浮明白了她的意思，疲惫地闭上眼，果然，女儿的选择和自己当年如出一辙。

　　谷暮夜在门外只来得及听到最后一句话，脚步停住，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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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婚证吗？也许是个问题，不过俺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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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欧阳绿最先听到响动，“是小夜吗？”她出去把他拉进来。
　　谷暮夜看向病床上的张冰浮，“张阿姨，这是小绿让我去取的糕点，我是诚心想跟小绿结婚，我们只需要领一张证书，请几个人就可以了。她之后还是可以正常上学工作，而我则会出面解决这次的事情。”
　　张冰浮睁开眼，“张氏是我父亲一生的心血这一点没错，可是相信我和他都不愿意看到小绿因为这个而所托非人，不止是小绿，我觉得你也应该考虑清楚，这一切到底是值不值得。”
　　“我只知道，除了小绿，我没有办法爱上别人。”谷暮夜郑重道，“所以一切都是值得。”
　　病房里静默良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冰浮终于开口，“随你们心意。”
　　只有欧阳玉注意到了她紧紧抓住被子的手，已经爆出了青筋，他把她拉开，紧紧握住。
　　张冰浮躺到床上，她知道这是无奈的妥协，这是最好的选择，可是终究还是不甘心，但是父亲躺在床上，她借到的钱只是杯水车薪，终究解不了大急，比起钱来，更缺的是一个人，如果是全盛时期的父亲，那么什么问题也不会有。
　　而谷暮夜的优势是十分明显的，他的能力，他背后隐隐可见的自己的公司和余氏都让他比任何都更容易从银行获得贷款加上自有资金，都是一时之选，可是就算知道，她又如何不明白，小绿对他即使有感情，也不足以深厚到愿意跟他结婚，可是如果没有这一张证书，谷暮夜如何会安心？余适又怎么会肯？她在这里挑剔，只怕余适也会嫌弃小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