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时光荏苒》柔星

3、Ⅱ o’clock 意大利

　　清晨七时，天色已经完全光亮，在西西里岛的首府巴勒莫市内，早起的居民忙碌着整理自己店内的货品及打扫门面。
　　拉起铁闸，把门牌重新挂上正门，各间店铺开始营业，迎来新的一天。

　　宁静的马路上倏地出现辆黑色奔驰车。驶过还没开市的菜市场，车子稳稳地停在一条隐闭的小路旁。

　　前座及后座的车门同时被打开，三名气质截然不同，身穿黑色正装的青年陆续从车上下来。

　　先从后方车门出来的灰发青年拥有外国人特有的深邃五官。
　　他微微的皱眉，为白俊的脸孔添上忧郁。
　　碧绿色的眼睛桀骜不驯地瞟一眼周边的环境，灰发青年转首，语气诚恳地劝道：“十代目，你刚从阿格利真托市回来，差不多一晚没睡，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被恭敬地称做‘十代目’的青年从右方车门下车，零碎的棕发随微风轻轻摇动。
　　同伴掩饰不住的关心使他嘴角泛起柔和的笑容，暖若晨曦。
　　“我不要紧，反正我亦要出来市内挑选九代目的生日礼物，既然现在经过巴勒莫市区，正好可以去看看。”同色的温润眸子染上歉意，对灰发青年以及从前座下车的黑发青年道：“抱歉，要让你们再陪我一会儿。”

　　“没关系，阿纲。”爽快的回答出自东方面孔的黑发帅气青年。
　　他扬起大咧咧的笑容，耸肩没所谓地道：“而且难得可以溜出来歇一会，暂时不用面对积累了多天的文件……”顿了顿，转为苦笑，“说实话，我到现在为止对意大利文还是没辙呢。”

　　灰发青年不爽地瞪了光明正大找借口偷懒的同伴一眼，撇开脸轻轻嗤了声。

　　对他的阴阳怪气表现，黑发青年似乎早已习惯，也不介意，一笑置之。“那我在外面留守等你们吧。”

　　“拜托了。” 棕发青年对他颔首，与灰发青年步入近前的店内。

　　留下的黑发青年目送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关上的门后，眼神骤然一变，锐利的视线迅速环顾遍四周，然后稍微放松，背部倚靠在车门上。
　　他点了根烟，懒慵地吐着烟雾，微微垂头。敛起笑容的他与刚才俨然是两个不同的人般，半阖的眼像是微微出鞘的武士刀一样，透着股丝丝寒意。

　　与他相隔条马路的对面，有名少女抱着画框从店铺走出。
　　他不经意似的抬眸望去，那里是间画店，而且应该亦是刚开门营业，忙着把画搬出店外摆放。视线甫对上一幅幅用不同颜料绘画的画作，黑发青年便没有再移开眼睛。

　　“我最喜欢画画，不——我的梦想是成为画家！”有谁的声音自遥远的地方在耳边一瞬闪过。

　　愣怔的目光透过色彩斑斓的风景画，看着蓦然浮现在记忆层面的深蓝发女孩对他扬起羞涩的微笑。

　　“因为用画笔亲手把属于自己的世界描绘出来的感觉非常神奇——在画家的笔下，世界便能够以不同的视觉角度重新呈现出来，你不觉得很美妙吗？”水色的双眸宛如黎明时的大海，熠熠发光，以憧憬语气说着话的女孩让人会心一笑。

　　黑发青年的嘴角不由自主泛起一丝笑意。

　　“山本先生？”突然插｜进来的男声令他下意识转过头。
　　当对上司机疑惑的目光时，他愣了愣，迅速恢复思绪过来。

　　负责驾驶黑色奔驰的司机不知从何时起也下了车，与他一起等待同伴们。

　　“山本先生，用这样的目光一直看着女士可不太好哦。” 上了年纪的司机先生忽地恍然大悟状，朝他狭促一笑。
　　见对方以不解的眼神无声询问自己时，司机先生向对面劳了劳嘴。

　　黑发青年顺着他比划的方向看去——正是他刚才失神时一直注视的画店，但显然司机先生所指的并不是店铺，而是店铺旁那名摆弄画作的少女。
　　羞红了张俏丽脸庞的她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他。

　　当下便明白了司机先生的意思，被误会的黑发青年哭笑不得。
　　没有解释自己其实只是在失神而已，他收回视线，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头，以自己也几近听不见的音量喃喃地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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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抵达月台时，巴勒莫火车站瞬间热闹起来，来自不同国家的乘客鱼贯而拥下车。
　　一名面容倦怠的深蓝长发女子垂头丧气地拖着行李箱，缓慢步出火车站，任赶着回家喝咖啡的人在她身旁擦经而过。

　　“唉。”甫踏出火车站的出入口，她停下虚浮的脚步，把旅行箱拉至自己跟前，轻声叹气。

　　终于到达西西里岛，太好了。

　　坐了差不多一天的飞机后再换乘火车，来海三千代腰酸背痛得很。
　　她原本的计划是从意大利的首都罗马乘搭飞机到西西里岛。
　　但很不幸，当她飞往罗马后便刚巧遇上她要乘坐的飞机所属的航空公司举行职员罢工示威。
　　无可奈可，她唯有改变行程，先飞往意大利的南部城市那不勒斯，再坐火车到西西里岛。

　　三千代睡意甚浓，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幸好她没有贪图方便佩戴上隐形眼镜，不然她的眼睛不知会被这一折三波的旅程给折腾得怎样。

　　嗯……到达巴勒莫的时间比原定的计划早了整整一天。
　　怎么办才好……法兰克斯老师在电邮中提过，她抵达西西里当天会有人到机场接她。
　　虽然她已经立刻寄电邮给老师跟他说了更改行程一事，但到目前为止，老师还没有回复她。

　　没有预订酒店或民宿，难道她要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露宿一晚吗……她总不能站在这儿一直呆等。
　　不过既然已经来到西西里的首府，倒不如先去参观巴勒莫的著名景点吧。
　　初始出国的她心情既紧张又兴奋，纵使身体疲累，但在她面前充满异国风情的景色及外表俊美的意大利人都令她看呆了。

　　早就想去看看巴勒莫的古迹建筑，三千代看过些旅游指南，得知巴勒莫市里一些建筑物具有浓厚的阿拉伯色彩，圆柱及墙壁雕刻随处可见。
　　她想亲眼观看这些具浓厚艺术色彩的古迹，从中感受历史的洪流，然后拿出素描簿，将令她着迷的漂亮景色全部记下来，作为一切的开端，成为旅途的见证。

　　想到便立即做，重新打起精神的三千代斗志激昂，水色的瞳眸燃烧起火焰，闪亮生辉，引得周边走过的意大利男人眼珠子一溜，在这个秀气的东方女子身上打转。
　　有几个更上前想向她搭讪，不过一心顾着古迹的三千代没有注意到，以势不可挡的状态拖着旅行箱拔腿就跑，令意大利的高个子男人啧啧称奇。

　　三千代并不知道自己前脚刚走，这边就驶来了辆价值不菲的名贵房车，停在火车站前。

　　周围的当地人随意地瞥一眼停泊在旁的突兀房车后，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平静地继续各做各自的事情，或是目不斜视走过车子，彷佛当它是空气一样。

　　后座的车窗徐缓降下。
　　半落的墨黑车窗后，露出暗红碎发青年精致的面容，与头发同色的狭长眼眸瞄了遍火车站附近的人群。
　　片刻后，因没有找到该出现的身影，双眸染上阴霾的色彩，与幽暗的车内几乎融为一体。

　　“来迟了一步吗。”略为焦躁的低啧声在安静的车箱内特别明显。

　　那个笨蛋，不认识路还敢自己乱走！

　　青年蹙眉瞥了眼腕表，面容越发冷峻。
　　头也不抬，他冷声下令：“开车。” 车窗渐渐升上，房车开驶，静悄悄地离开热闹人多的火车站，彷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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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欠！”虽然五月的意大利气温有二十度，但毕竟与日本的气候不同，地中海气候的意大利早晨清凉，三千代没走几步便打喷嚏，只好从背包里拿出长袖外套穿上。

　　站在女神灯柱下的三千代抬首，没戴眼镜的她纵使本身近视不深也仍需瞇着眼睛辨认路标上的意大利文字。再低头皱眉对着地图思考，她现在应该身处于城内的四歌区。

　　Duomo大教堂究竟在哪里？她记得应该就在诺曼皇宫附近……可是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大脑快被复杂的地图弄至死机，从来不自觉自己是路痴的三千代纠结地研究地图时，耳尖听到流水潺潺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好奇地跟着声音走过去，一个古老的喷泉便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
　　喷泉四周安置了二十多尊神祉、仙女、精灵等的裸体石膏像，水柱自石膏像下方划过一道半圆的流线，在晨光中闪烁。

　　难道说，这是普雷托利亚喷泉？！

　　三千代一脸发现新大陆的惊喜表情，激动地拖着行李箱跑上前，着迷地仰视高低远近不一却异常协调的裸像。
　　如此优美的线条，完美的比例——鸣……不行了！

　　把背包脱下抱在怀中，她的手快飞地在背包里找寻着。
　　抽出本黑色封面的素描簿后，三千代戴上眼镜，清澈的目光透过镜片坚决地直射向喷泉。
　　在喷泉前供游人休息的长椅坐下，左手在笔盒内拿了枝‘HB’铅笔，熟练地在素描画簿上飞舞，不消几分钟她便已沉迷于自个的世界内。

　　啊啊，她认得这是希腊神话中的河神珀纽斯，那边的则是他的女儿，水泽女神达芙妮……而她旁边的青蛙少年是——

　　三千代欣喜的笑容陡地凝在脸上。

　　青、青蛙……？

　　强硬剎停的铅笔因她倏忽加重的力度，在画纸上失控画出一道刺眼的黑线，划破女神美丽的脸孔后，笔芯兀地折断。
　　三千代的手像中了风一样，颤抖不止。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纸上戴着奇怪青蛙头套的面瘫少年。
　　猛地抬头看向喷泉，骇然瞥见画中的少年爬上女神的裸像，睁着双死鱼眼迎风站立，头上的大眼青蛙帽子俏皮地晃动摇摆。

　　驾魂未定的三千代面色刷白看着少年踩在脚下的暗黄色石膏像。
　　那是有百年历史的石膏像啊！有谁快阻止他啊？

　　慌张地左盼右顾，可惜除了她外，这里竟然一个人影也没有，别说游客，就连当地人也不见。
　　虽然五月并不是意大利的旅游旺季，但人烟灭绝也太匪夷所思了。

　　三千代觉得自己快要替女神像哭出来。

　　咬了咬唇，没办法接受艺术品如此被人糟蹋的三千代深呼吸，正要起身劝少年先从神像下来时，少年的身影忽地在眼前一晃，然后原地消失了，这惊吓的画面使三千代硬生生憋着口气，差点失声叫起来。
　　取下眼镜，用手袖拭抹遍镜片后重新戴上，三千代眨了眨眼睛，刚才少年站立的地方只有只腮鼓鼓的青蛙呆呆地与她四目相对。

　　吵杂的人声及音乐声彷佛被人按下开始键般，忽然在三千代耳边播放。
　　三千代诧异地歪过身，傻了眼地看着在她面前的人山人海，久久不能言语。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灵魂处于出窍状态，“咕噜……” 一声，稍为冷静下来的三千代不禁按着扁瘪的胃。

　　看来她应该是太累所以才会出现幻觉。
　　三千代选择性地忽视身后趴在女神裸体石膏像上的青蛙，没精打采地收拾物品。

　　看了眼腕表，现在是下午一时，是时候去吃午饭了。

　　十五分钟过后，头上乌云密布的三千代哭丧着脸坐在马路旁的阶级上。

　　呜……她忘记了意大利的午休是一时至五时。
　　每间餐厅现在都关了门，暂不接待客人做生意。

　　肚子“咕噜咕噜”作响，空荡荡的感觉十分难受，三千代只好拆开从日本带过来的仙贝，用它填肚子。

　　咬了一口爽脆的仙贝，机械地咀嚼熟悉、令人怀念的香甜味道，身心疲惫不堪的三千代独自坐在陌生的街道中，看着眼前与日本截然不同的景色，鼻子不知为什么突然一酸，胸口闷窒的感觉越来越重。

　　她有点想念奶奶亲手做的饭团了……

　　三千代揉了揉眼睛。
　　不，要提起精神啊，今天只是第一天而已，这样子就受不了的话，跟过去的自己又有什么分别！

　　暗暗为自己加油时，对面响起个豪爽的女嗓音： “Hey，bella！”

　　“呃？”三千代愣愣地抬起脑袋，在她前方不远处有一间水果摊档。
　　摊档中一名体型肥胖的妇人正笑盈盈地对她挥了挥手，看起来刚才发出声音的便是她。
　　三千代一头雾水，妇人却出奇不意地把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向她抛过去 ，并用手做了吃东西的动作。

　　“呜哇！”三千代手慌脚乱地接住苹果，手上的仙贝却因她的笨手笨脚散落到地上。
　　三千代尴尬地羞红了脸，在妇人善意的大笑声下赶忙弯腰捡拾仙贝。
　　这时一辆黑色的奔驰车驶经过她身旁，扬起的灰尘令她禁不住呛到咳了几声。

　　她皱着眉头起身，眺望远去的汽车。

　　刚才有一瞬间她的心脏跳漏了拍，这种心悸的感觉似曾相识。
　　摇摇头，三千代勾起嘴角朝妇人礼貌鞠躬道谢，欢喜地咬下爽脆多汁的苹果。

　　意大利人真的十分热情和友善呢。

　　此刻捧着苹果，笑得一脸满足的来海三千代并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在等待自己，也不知道刚才的黑色奔驰车上载着三名神情严肃的青年驶出内城区，向着巴勒莫郊外那些柑橘林与柠檬林进发。
　　在这些橘林间，在那片富裕的土地上，聚集了各种形形色｜色的被称之为‘家族’ 的 ‘团体’——Mafia，黑手党。
　　他们是黑暗中的王者，支配着西西里岛，什至是整个意大利。

　　意大利之旅，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