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衣禽

2、第二人格

　　血泊中的南宫夜慢慢睁开了眼，眼中只有彻骨的哀伤和死一般的沉寂。然而随着时间的流失它们就像石沉大海般被压到了深处，再不见一丝痕迹。

　　南宫夜利落地起身，好像脱胎换骨了般。她抚了抚沾血的衣裙，她不是南宫夜，却又是南宫夜。

　　这话或许让听者惘然，但也只是惘然，远远比不上她的痛，那种天地骤然崩塌的疼痛。

　　她和南宫夜一样，拥有那个父亲，那个家，那些她所“羡慕”的一切。然而一切注定不同，只因她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她不是神魔，亦不是鬼怪，却注定了一生孤苦。

　　她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真正的南宫夜第一眼看到的是疼爱他的父亲、满脸喜悦的医生，她从一出生就受到了所有人的青睐，而她却觉醒在一个黑暗的夜晚，那一刻笼罩她的是血腥的气味和肮脏的人性，没有一个不在逼迫着她做出决绝的回应。

　　于是，她顺从天意地开始尽力融进那个家，那个父亲，那个势力之中。

　　亲情就像一朵罂粟花，刚开始的很甜美，却暗藏着毒性，好久好久，她不时地会想起这种花。

　　出乎意料，融入的过程并不困难，甚至可以谈得上轻而易举。爸爸对她很好，让她有着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她想要爸爸都会来摘给她的错觉，这样的爸爸，这样的家，让她体会到了最致命的温暖。

　　她似乎与生俱来地有着看透人心的能力，不停地实践，她也总能够不负众望地出色完成工作。

　　各方各面来说她都是一个合格的□□千金，因为她从来不奢望自己不该要求的。

　　然而就是各种出色的表现让爸爸越来越疏离她，她以为是爸爸大男子汉的自尊心作祟的关系，所以无论心中多么难过、哀伤，她也总会笑嘻嘻的对爸爸撒娇、嬉闹。

　　她知道这是一场欺骗，只是她宁愿永远都不去点破，宁愿永远守着这样的爸爸，如果这场谎言没有被打破的话。

　　直到爸爸带她去到医生那里，她仍旧会撒娇地喊着爸爸两个字，然而她平时对人冷冽并且美丽的眼眸中却染上了一丝难言的脆弱，淡淡的藏着。

　　“南宫小姐，请坐。”来到诊室，爸爸坐在一旁对她露出一抹笑，她却心惊，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南宫小姐，现在看着这枚怀表，仔细观察，它与其他的表有些不一样。”医生的语调永远平淡，他从漆木的抽屉中拿出一枚怀表，淡淡的晃。

　　南宫夜头脑有些发晕，清明褪去了许多，只余下负面情绪，“好。”他停止了摇晃，开始问问题。“南宫夜，还记得你12岁之前吗？”清淡的语调带上了一丝迷惑，“你很快乐，天天与父亲一起嬉闹。”南宫夜的头更加疼痛，她完全不记得12岁之前发生了什么，她仿佛顽石出生的孙悟空一般，从来都是那么大。

　　“有一天晚上，你去参加一个派对……”南宫夜双手抱头，她很想杀了这个医生，他就像一个魔鬼！可是随着独角戏的进行，她的脑中竟然真的开始浮出零碎的画面。

　　“......”她被动地接受着这一切，忘却了头疼，专注了起来。画面中的她和身着礼服却笑容满面还会叫她小夜的爸爸一起嬉笑着，就像刚开始一样。但是天色慢慢变黑，爸爸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就离开了。她就像一朵风中凋零的花朵，走在无人的街道，水汪汪的大眼盛满了泪水，却就是一颠一颠的不落下来。看到这里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小时候的她这么可爱，忘却了忧愁疼痛，她想道，是爸爸想让自己忆起曾经吧？

　　画面还在继续，突然小女孩被人截住了，几个流氓挡在了她的身前，不停地侮辱她，甚至意欲猥亵她。她也急了起来，虽然面上不曾有什么表情，心里却十分担忧。画面仍旧继续，不知何时小女孩已经昏迷，流氓围在了她的身旁。看到这里，她甚至以为她是因为这件事才会导致后来的失忆。然而一个特写，小女孩紧闭的眼猛然睁开，眼中是她熟悉的戾气，然后一切与她的记忆渐渐重合。椅子上的她，睁开了眼。

　　她转过头看向椅子上满脸期待的男人，用不同于以往的声调淡淡地叫了一声“父亲”，便不再有下文。

　　她冷冷地看着他变脸的全过程，从开始的期待、震惊、失神、失望到最后的哀伤，每看一次，心中的疼痛就愈发难忍，眼里的冰霜就更上一层，到了最后一步，她的心已经麻木，而眼神也彻底冰冷。

　　男人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即使连心理医生都冷汗淋淋，他仍旧没有看南宫夜一眼。也没有发觉平时南宫夜叫的是爸爸，而此刻却是父亲。

　　他一直低着头，似乎一瞬老了十多载，却在南宫夜打开房门的时候抬起头，他以为曾经的女儿回不来是他最大的绝望，然而看着南宫夜此刻的身影他才彷佛体会到了真正的绝望。

　　自那之后他就再没有见过南宫夜，她彷佛从来都不从存在过一般。

　　“爸爸！”仍旧是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裙裤，一模一样的南宫夜。南宫尧却在她身上看到了小夜的身影，他的小夜回来了！他的小夜回来了！他咧嘴大笑，忘记了关于南宫夜的一切。

　　南宫夜终究是选择了退出，原来这么久以来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原来属于自己的从来都不曾属于过自己，呵，她心中止不住的冷颤，蔓延至全身上下都布满了冰冷，她却不停地操纵着身体向那片可怕的漆黑走去，她已不再留恋了，她会把他的小夜还给他！

　　那不长也不短的日子中南宫夜就像一个被拘禁的可怜虫，眼睁睁地见证着一切，直到最后小夜出了车祸，她也一如既往的冷淡，除了嘴角勾起的一抹可笑。

　　当重新拥有了感觉，南宫夜却不再欣喜，她只是第二人格，她不过是个赝品！一个替代品！！一个替代品……

　　时间光慢慢流逝，她的目光已经接近平静，她告诉自己那只是曾经，必须记住，那只是曾经！既然重获新生，就必定要活出一个全新的自我！然而她的眸光幽暗，似有光芒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