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纹》可乐喵

7、七

　　卡卡西最终没有再开口。宇智波鼬尽管安静尽管优雅，他终究不是一只会黏人的猫。突如其来的亲密让他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等到终于想追上去说鼬留下来的时候鼬已经消失不见。然后他听到鼬的消息，他应了佐助的决斗。
　　很多年后卡卡西站在慰灵碑前想是不是追上去他就可以再抱住他说鼬不要再离开，两个人的历史可以就此改写。看了那么多年的亲热系列在感情方面却不可救药地没有什么长进和收获，直至现在，他可以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是爱人的名字被刻在慰灵碑上供后人忏悔瞻仰并且作为英雄永垂不朽那样没有血肉的冰冷名号，而是那个冷淡却又温柔，可以触碰到的，同样深爱着他的黑发少年。

　　卡卡西和一群同伴赶往决斗场地的时候心中充满悔恨和懊恼。他想自己实在愚蠢得令人憎恨到极点，什么责任什么叛忍，他已经经历过太多次失去重要的人的痛苦，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开手。可他为什么放开了，偏偏放开了。第一次同在一个帐篷中的夜晚，他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呼吸的声音轻匀平缓。第一次见到他的微笑，还拿一根棒棒糖逗佐助然后说啊原来鼬你也能这么温柔呢。第一次在父母之外的人面前拉下面罩然后强撑着塞下他买给他的秋刀鱼，那时又怎能想到结局竟会是如此惨烈绝望的一个分别。
　　此时卡卡西想到了太多的细节。那些记忆翻滚着占满整个脑海让他毫无思考的空间，鼬的脸却清晰地浮现出来。毫无疑问他见到他的表情比别人见到的要多得多，微笑的，不耐的，愤怒的，迷惑的，与清冷平稳的声线一起构成了一个宇智波鼬。他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眼中却带着一些只有他能分辨得出的脆弱神色。所有逝去的时光都根植于记忆清晰如昨并确定永不会淡去，却恨起这个世间为什么要有那么多条道路可供选择，以至让他们走到了如斯境地。
　　卡卡西再次遇到了宇智波斑。斑太过邪恶终究自己毁灭了手中掌控的一切。他倒在木叶忍者脚下的时候卡卡西并没有过多的欣喜，他看到愣怔如失了魂魄的宇智波佐助，冲向鼬的时候背后强大的查克拉猛然爆发。他回过头，单薄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一如森林里他和斑的初见。
　　卡卡西没有确认斑的死亡。他带着一身的伤跪坐在鼬身边小心翼翼地抱起他，舒适的三十度角一如当年。他看着鼬的脸，眉毛鼻子嘴和鼻翼两侧深深的纹路清晰得如同被墨笔细心勾画出的陶瓷娃娃，真的是那么不张扬的耐看的漂亮。怀中的人肩膀依旧单薄得令人怜惜，与记忆里的黑发少年完美融合。于是确定下来，他就是他，是他终其一生守护的梦想。尽管他们各自走远了太长时间，路的尽头也是要重合的，而不是从高度上桀骜的俯视，不在同一平面上的虚假交集带来始料未及的天人永隔。
　　鼬在卡卡西怀里睁开眼睛微笑，嘴角轻扬的样子是卡卡西一生铭刻的温柔。时光一下子从两人身边溜走了这么多年，鼬想自己终于可以再次在卡卡西怀里头靠上他肩膀。依旧是那么安静的暖，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可靠得像是儿时在母亲怀里什么都不用去考虑的闲适安然。尽管他们十几年的不曾相见彼此错过了太多，他终究还是在有生之年再次得到了梦境里辗转怀念的温暖。不管怎么说，旗木卡卡西终是见证了宇智波鼬的最后一刻，在那些飞速流逝的年岁里，无论是带着记忆还是带着人，他都和他一起走过了他所相信的一生一世这么远。鼬的左手抬起来，像多年前空旷雪野的帐篷中一样与卡卡西的右手十指相扣，找到了记忆最深处的温暖重复于是紧紧握住不肯再放开。
　　“本想用这一次把剩下欠你的两次一起还了的。可是现在，我打算欠你了。”语调是平常的不急不缓，声音里却带了之前不曾有过的深刻温柔。柔情心痛得近乎绝望的声音中清冷依然没有完全褪去，轻轻的话语一直飘飘悠悠地荡进卡卡西的心底。卡卡西知道鼬不喜欢欠人情，可他不是别人，他是旗木卡卡西。抱紧了鼬，多年前就已铭刻在心的眷恋如今终于知道早已全部把另一头系在眼前的这个人身上，可以的话，他想要他永不再远离。
　　鼬想他应该欠下这个人情不还。因为是卡卡西，所以并没有那种因为心愿未竟而死不瞑目的感觉。他希望卡卡西会时常想起有一个还欠着他人情死掉也不肯还的可恶家伙，记得那个名叫宇智波鼬的人，他们相爱了那么多年才认清心中的感情最后终于还是走到了一起见证此生此世的天荒地老。Forever，他已经懂得这个词，它代表着灵魂的依靠不论在何时，都为时不晚。
　　“卡卡西。”鼬看着卡卡西，眼眶潮湿发热。他想否认这些年来他对其他人的守护固执地任时光倒流回从前。他只属于他，他亦只属于他，多年前雪地里安心的温暖如今重温，震撼的幸福被无限扩大直至超出世界的范围扩展到说不清多远的那么远。
　　“我爱你。”多年来的眷恋和等待只是如此简单的三个字，同时说出口，之后两人同时愣怔了一下。说这句话的机会一辈子就只剩下这一次，温柔的，深刻的，尾音在空气中轻轻颤抖地荡漾开，和着清冷的月光。失血过多的寒冷麻木扩展到全身，只有被卡卡西抱着的上半身能感受到真实的安定温暖。
　　卡卡西低头吻了鼬。所有两人共同的记忆随时间缓慢流过，温暖的，心痛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抓不到手却不想放开。鼬松开左手抱住卡卡西，他们拥抱过，他们亲吻过，他想他留恋生命却已无任何遗憾。来之不易的幸福像“我爱你”这三个字一样推迟了那么久，能得到已是上天最大的眷顾。尽管终于变得真实的曾经梦境意味着诀别，依然飞蛾扑火般不愿计算结局。
　　鼬看着卡卡西的脸，想起他第一次在他面前摘下面罩，英俊的分明轮廓似乎让太阳也自惭形秽敛了光辉。卡卡西的面容现在也是较从前成熟得多，于是再次确认世间没有什么可以停留在谁希望追溯到的过去。或许只有千年之后，躯壳于泥土之下灰飞烟灭应只剩灵魂依然保持着万年不移的携手执着。
　　鼬的嘴角牵出柔和安静的弧度。卡卡西额前的鲜血流到了眼睛，再继续淌下来的时候颜色奇异地变淡了一些，滴到鼬脸上波动出清晰的水纹，有一些不属于血液的滚烫温度。重握起卡卡西的手，希望能留给他最后最温柔的一个微笑。世界暗下来。
　　“卡卡西，你一定要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后来卡卡西站在慰灵碑前。天空下着小雨，周围空气充满潮湿。宇智波的家纹重新立于木叶最引以为傲的高度，只有那一个长眠于地下的宇智波，他清冷，他淡定，他冷漠，他温柔。最重要的是，他是他一生不会忘记的爱人，有天他面无表情地递过三色丸子，有天他从背后静静地抱住他然后转身离开，有天他们被冲刷了世界阻断了前行道路的大雨困在客栈里只能从嘈杂雨声中分辨出彼此说话的声音，有很多天他们在安和的气氛里一起习惯沉默地走向火影办公室，阳光充足，天很蓝。
　　卡卡西认为那是他的错。他太过重视责任以至于很多次该抓住的时候他却放开手任那个人无声无息地远离。可是他不恨他，他是知道的，所以他亦不恨自己，只是站在慰灵碑前，手揣进裤兜里安静温暖地微笑，他想也许他可以给透镜那头永远年轻的黑发少年一些他一生眷恋的温暖。
　　卡卡西想幸福的话终究是找不到的。属于多年前那个清冷少年温柔如水的笑脸只在他的梦境里回首水纹一样的坚韧且永不灭亡，那笑容谁也不能再给。可他还是要走下去，就算只有一个人也终究要继续他的路程不回头地走下去。无数次确定他就是他一生中仅此一个的爱人，尽管他们分离了多年最终等来的是温暖一瞬的天人永隔，他想他给他留下的记忆就算是反复阅读一辈子这么久也不会有丝毫褪色。

　　多年前习惯见面的那个时间。卡卡西拿着书经过无比熟悉的那条街，只是那个清冷淡漠的黑发少年再也消失不见。孤身一人出现在三个孩子面前，仰起头看天脸上是暖洋洋的微笑，一只手摸一摸银发乱糟糟的后脑勺。
　　“早啊……今天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