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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

  •   “皇上,该掌灯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赵晟晗放下朱批抬起脸。
      “回万岁,戌时过半了。”
      赵晟晗点头:“掌灯吧。”
      温暖的橘色的光在上书房里依次亮起映出了这个十五岁帝王的眉目,虽然还是稚气未脱的样貌却是掩不住骨子里的气宇。
      “晔哥。”赵晟晗唤了声。
      窗下埋首于奏报中的人旋即起身上前:“皇上有何事?”
      “有关河工的折子工部拟得怎样了?”
      “回皇上已经拟好呈上来了。”赵晔熟练地从御案上的奏章中抽出一份打开放到赵晟晗面前。
      赵晟晗淡淡地把目光投向了殿外:“你觉得如何?”
      “有可行之处。但……臣在后面拟了附本,还是待皇上过目后亲断吧。”
      “嗯,好。”
      听出赵晟晗语气中明显的敷衍赵晔也不表示什么,径自坐回。
      “晔哥。”赵晔回头时赵晟晗已经站到了他身边。
      “皇……”赵晔正欲起身却被赵晟晗按住。
      “晔哥,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吗?”不待赵晔回答赵晟晗兀自继续,“自从我登基后你就再也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了,虽然你每天都在我的身边,但我总觉得你离我很远……”
      赵晟晗轻叹一声,流露出无限落寞,随即又恢复了往日自持:“算了不说这个了,那件事情……”
      “回皇上,尚无头绪。”赵晔如实回答。
      “不管怎样总是要给个结果的。”赵晟晗走到窗前。雨还在下。“时辰不早了,你回府吧。”
      “今天是上元……”
      “来人,送熠王。”赵晟晗打断赵晔。
      “那么今日臣就告退。”赵晔跪地行礼。

      宇正二年的上元灯节,雨依旧连绵地下着,北方少有的冬雨把整个京都浸在了一片阴冷潮湿的灰色里。
      赵晔从宫里出来后遣退了赵晟晗吩咐送他回府的宫人,只独自在街道上缓行。此时,华灯初上,街头巷尾依旧是张灯结彩,各色的灯的光落在积水的中倒影明明黯黯带出了另一番不同的景致,赵晔踩着湿润的青石地朝靴的锦绣缎面不稍时就染上了深深浅浅的溅痕。
      这是新君登基的第三年,现在坐在玉座上的人是他的胞弟,从小他就是宠溺着他的,如今封号熠王的他为了辅佐弟弟每一日都是早出晚归,王府在更多的时候于他而言如同客栈。十七岁前赵晔只是前朝兵部尚书的长子,他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帝王家”的人。在史官和百姓的眼中太祖是救天下于水火临危受命的明君,但赵晔知道,那不过是父亲趁着时局动荡玩的一个黄袍加身的把戏。赵晔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痴心于利,父亲如是,幼弟亦如是。只要翻开汗青就能轻而易举地看出那东西的本质,那并不是什么万灵丹,而是一道道逼迫骨肉相残的催命符,所以在父亲称王立储时他放弃了皇长子应有的权力。
      在赵晔眼中,赵晟晗和父亲更为相象。虽然只有十五岁虽然还只是个孩子,却没有人敢只把他当作是个孩子来看待,他的戾气他的狠绝他的城府早在很久以前赵晔就已亲睹。作为一个兄长,他是不希望看到此次番景象的,但身为人臣的他却清楚只有那种人才有能力驾驭整个天下。古来为君为帝的人都是寂寞的,其实赵晔很想告诉赵晟晗并不是自己离他远了,而是他们将要走的路注定根本不同。他和他,在他们一个登极一个屈膝的刹那就已经被斩断了血的纽带。在皇天威仪下,纵是同父同母的至亲摆在最前面的也是君臣。

      沿街的酒楼里,人声渐渐响起,宴饮欢歌,良辰佳夜。
      面对看似升平的世道赵晔却是无比清醒,置于汗青之上,承天是一个年轻的国家。自古,凡江山初定都有不胜细数的内忧外患潜伏在王朝气势恢宏的金戈铁马之后。
      去年,黄河洪患沿岸颗粒无收,仗着宇正初年的存粮勉勉强强也算是挺了过来,可今年又不知会是如何局面。西关,宁国侯的声势日益壮大,这位戎马王爷自前朝起就是父亲的同僚,揭竿时亦有自己的兵勇但在中途无缘无故投到了赵氏旗下的原因却无人知晓.父亲在位时对其恩危并施多方牵制尚不足虑,但在宇正改元短短三年内,暗参其擅自屯粮拥兵的密奏从未间断过。这样的肉中刺本该是在其羽翼未丰时就尽早除去的,正在赵晟晗和他绸缪之际,节外生了枝,两淮的河工出了乱子。江南第一堤凌堤因为年代久远战乱失修塌陷了百余里,好在汛期仍远只要修缮得法不会成忧。只是修堤平乱都需要国库拨款,而国库自父亲当政时期就是捉襟见肘,仅够得上太平年岁的开销应紧。处在两难的赵晟晗在旁人看来只淡淡地说了句“民为贵吧”,但赵晔在他的眼底分明地就看到了灼得能够把人烧穿的火。提到国库,无非就是一个“钱”字。民间有话,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钱什么事都成不了,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多事之秋。民为国本,万事民为先立国之本不可动摇,否则就会重蹈前朝的覆辙。所以,权宜之计就是暂缓对西北的制约。但是放任着那样的一条毒蛇自生自灭无疑是在自己的头顶悬了把淬了见血封喉的匕首,这又是哪朝哪代的君王都不会甘愿的。既然缺钱,所有人的眼睛自然而然就会放到税收上,江淮税收在历朝都是主梁,前朝采取的是捐征的办法,容熙建国后改为强敛,规矩改了麻烦就会跟着来,结果就是承天建国至今没有一年收得过两成。根源还是在吏治上,而吏治在现今这样微妙的局面下是动不得的。父亲是武将出身兵变得天下,因此在立朝之时为分散均衡各方势力把兵权细化分布给了十数人。当时看来确是稳妥,到了现下,受制的反成了坐在皇位上的人。古人云,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貌然行事,失控之时不知道会引起多少倒戈。这样的暗潮汹涌迂回纠结纵使当朝列庭之人也没几个有眼力能够彻底看通透的,无奈世上偏偏就有在野瑜亮。古来,文人难缠,满腹经纶看穿世道的文人更加难缠。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中陆续地就有诗歌词赋在民间流传,本来几个文人的穷酸陈腐之语也不足为惧,但是近半年来,流传的范围正在悄然扩大,东西递到赵晔的手上时候他也为之心惊,都是怀念旧朝针砭时政之作,而且颇有文采句句中的朗朗上口,这样的东西放着早晚又会是祸事一桩。父亲在位时有大兴过文字狱,结果令赵晔气闷至今,姑且不说弄得勾心斗角人人自危,朝中那批三十出头动不动就是满口孔孟道圣人训整日里只会磕头只会“请皇上圣裁”的酒囊饭袋就是极好的佐证。文人缄口于社稷百害而无一利,当下的状况可看作是文字狱的后话来处理,派个有识的臣子稍作调当就能轻易解决,只是目前没有人有那个分身的闲暇,能用的人都在锋芒前顶着哪个都不能撤换。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有内忧必有外患。果不其然,上月兵部接报,朔戎在北疆伺机而动时常骚扰边陲小城但每每却又在军队抵达前一夕散尽,其中蹊跷赵晔委实不愿也不敢再去多想。
      浮现在台面上问题就有那么多,其中大半都是前任陈疴。作为开国之君,父亲是令人敬佩的,但于治国遗留的漏洞就实在太多,还不等赵晟晗去了解就有一干已经自行显露,且个个都是病入膏肓棘手至极。但朝政毕竟是朝政,赵晔并不担心赵晟晗的决断。事情总有办法解决,只是必须逐个入手,不可操之过急。况且他在他身边,真到了风雨飘摇的地步,哪怕拼了一死他也要护他周全的。真正令赵晔担忧的是另一件事,赵晟晗在那件事上投入的关注实质上远超过所有的国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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