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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九章 生死三劫绊君念 死灰复燃意犹惊(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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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小店。
今夜的风很大,在窗外呼啸而过,木制的窗板被可怜地拨过来,拨过去,不断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夏可晴被这噪声吵醒了。她起身走到窗边,想要把窗板拉过来,却突然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视线从对面林子里射过来。林子里有人?!她暗惊,迅速闪在墙壁旁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目光搜寻着。
虽然对方把自己的气息隐藏得很巧妙,但是作为迷霄宫的幽冥使者,她也曾经受过严密的训练,尤其是作为一个杀手,在夜袭和埋伏中应当怎样隐藏自己的气息,她是了若指掌的,所以,要想找出对方的踪迹根本难不倒她。而且,她可以很肯定,来者不善。
这时,浓浓的黑夜中闪现了几道银光,朝旁边房间敞开的窗户飞去。夏可晴不假思索地甩手飞射出几枚雪绒针,改变了疾驰而来的银光的路线,只听“砰、砰、砰”三声,雪绒针钉住了三枚银柄飞镖,扎在了旁边房间的门柱上。
她紧接着又朝着对方藏匿的方向射出一蓬银针,急骤如雨,在黑夜中闪耀着点点紫色的光。
平时她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尽量避免当着其他人的面用毒,所以雪绒针都是未浸过毒的普通暗器。但这次不同,这银针是根根带毒,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夏可晴随即一脚踏上窗棱,准备飞身前去追踪对方,却在刚刚探出半个身子的时候,感觉到头顶上方一阵阴风袭来。她大骇,连忙凌空转身,运气掌心,推出一股强劲的掌风来应对那突如其来的袭击。四掌相对,力道不分伯仲,偷袭的人被震退,飞身向后落在了屋檐上;而夏可晴也因为惯性背着地的向下落去。她反身朝地面推出掌风,借助反弹回来的力道缓解了落下的速度,平稳着地。
夏可晴目光犀利地看着屋檐上的黑衣人,只见他左脸带着半张银色面具,面具前还围了一块黑巾,根本就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你是谁?”夏可晴冷冷地问道。原来此人早就埋伏在与树林相反的方向,这倒是她未曾料到的。
还未等到面具人的答话,夏可晴就发觉身后有异。她猛一回头,看见数十个黑衣人从树林里飞身而出,朝这个方向奔来。
“怎么可能?!”夏可晴惊住了。她看到中了她毒针的黑衣人竟然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还能行动自如,还能群起而攻。那可是见血封喉的毒啊!!
然而黑衣人并没有朝她进攻,而是擦过她的身旁,朝楼上的房间而去。
夏可晴正要上前阻拦,面具人又飞身扑来,挡住了她的去路。但见他身体浮在空中向前滑行,拳拳相向,出招刚猛迅捷兼而有之。夏可晴微微一皱眉,一边身体不自觉地向后快速移动,以缓解对方的冲力,一边又冷静的见招拆招,将他的攻势一一化解。
黑衣人还未靠近房间,一道白色剑气迎面横削而来,打乱了他们的阵脚。黑衣人纷纷落地,紧盯着拦住他们的人——柳怿寒。
柳怿寒朝夏可晴的方向望了望,见她与面具人的搏斗并不吃力,稍稍放了点心,继而对眼前的黑衣人冷言道:“要想过去,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夏可晴见柳怿寒已经截住了那群黑衣人,便专心地对付眼前的面具人。两人手脚不停,顷刻间便已过了二三十招,面具人的攻击固然凌厉无俦,可晴的闪躲却也妙到颠毫。然而,就在双方攻守之间,她的脑海里却思绪不断。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夜袭他们?而更让她奇怪的是,对方的招式并不是出自迷霄宫的门派,为什么,为什么她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喘不过气来?为什么我丝毫动弹不得……是谁……是谁掐住了我的咽喉……爹,我难受……爹……
“宋之奎……当年你不救我的妻子,我说过,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终生!!今天,我就要取你儿子的性命!一命换一命!也让你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是谁?是谁在说话?这个声音……为什么那么阴冷?要我偿命?我做了什么……为什么他这么恨我?
“冷傲骨,你放开我的儿子!你要报仇就冲着我来,伤害一个小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哼哼,在你们眼里,我本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卑鄙的人当然做卑鄙的事了!我今天就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你心爱的儿子死在你面前!而你却什么也不能做!哈哈哈哈……”
呃……好痛……喘不过气来了……
“冕儿!冷傲骨!你……”
“我求求你了,我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或者,你要给你妻子报仇,就取走我的命吧……”
“哥哥……你这个大坏蛋……你不要杀我哥哥……你把我哥哥还给我……”
娘……娘……为什么要给这个坏蛋跪下?
还有……还有婉琪……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你……你干脆……一掌把我打死算了!你……不要……威胁我的……家人……”
“噢?哈哈哈哈……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还蛮有骨气的!我喜欢!不过,我冷傲骨向来是言出必行!我说了要你死!你就必须得死!”
痛……不能呼吸了……好黑……好冷……
“啊——”宋冕大叫着挣脱梦魇,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满是惊起的冷汗。
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很朴素,却很清雅的房间。到处都摆满了花花草草,繁多却不凌乱,可见主人的细心。
宋冕脸上的表情忽的轻松了许多,因为这里是他在生死门这些年来,唯一能让他暂时放下心里包袱,稍作喘息的地方。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干净的,有一种镇定人心的感觉。
“楚唯。”宋冕微微抬起眼帘,只见一个身着藏青色布衣的年轻男子走到自己的面前,神色沉静,脸上挂着一抹淡笑。
楚唯是冷傲骨的二徒弟,性格温和,淡定如水,对养花草情有独钟。用他的话来说,人心复杂,防不胜防,远没有花草简单真实。宋冕一直很难想象与世无争的他怎么会身处生死门,而且对冷傲骨忠心不二;而冷傲骨也对他疼爱有加,教他习武却从不让他双手沾血。
“我……昏迷了多久?”宋冕喃喃地问道。
“一盏茶的时间吧?”楚唯递上来一粒药丸,道,“喏,吃了它。”
宋冕没有接,反而有些犹豫地望着他,或者,应该说是心有余悸。
“放心,这不是复魂丹,你也没死,用不着。”楚唯仿佛窥悉了他的想法,平静地说道,“你受了内伤,这粒药丸能帮你恢复体力。”
“或许我死了更好,我想他应该不会再浪费一粒复魂丹来救我了。”宋冕自嘲地笑笑,接过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是的,如果当年冷傲骨就这么把自己掐死,倒是一了百了,不用再受这许多罪了。爹、娘,还有婉琪,他们顶多也只会伤心一阵,然后慢慢的就会把自己忘了的。可是冷傲骨却偏偏在自己死后又用复魂丹将自己救活,偏偏要他生不如死,要他的家人也生不如死……
回忆。
“我……我不是死了么?为什么我又活了?”宋冕虚弱地苏醒过来,吃惊地发现自己还能动,还能说话。
“我说过一定要让你死,可没说过不会让你活!你吃了我的复魂丹,你的命就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冷傲骨狂笑道。
“什么意思?什么……我的命……是你的了?”
“复魂丹是我苦心研制多年的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药,只有三颗,很宝贵的。这么宝贵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就给你呢?”
“我又没有要你救我!”
“说得好,可我就偏偏要救你,偏偏要你听我的话,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你别以为我会听你的……呃……”宋冕话还未说完,只见冷傲骨用双指抵住他额前印堂,他顿觉一股强大的气流猛地灌入他的全身,在体内游走乱窜,相互拉扯碰撞,全身的骨头仿佛就要被这几股不同的力量给冲散似的,疼痛难忍,生不如死。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么任性,任性可是要吃苦头的!呵呵!忘了告诉你,复魂丹让你起死回生的同时,还在你体内种下了三道生死劫,而且,只有种下的人才能解得开。”
“冷傲骨!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宋之奎看着儿子痛苦的样子,简直是心如刀割。
“哈哈哈哈……宋之奎,是不是心痛了?就这么让你儿子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我要他成为我冷傲骨的徒弟,受我的摆布,我要你永生后悔,永生受着心的折磨!”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宋冕咬着牙说道。
冷傲骨闻言,猛地抓住宋冕的下颚,嗤笑道:“想咬舌自尽?没那么容易!你偏不愿意,我偏要你做!还是说……”冷傲骨瞟了一眼躲在娘亲怀里抽泣的宋婉琪,似笑非笑地说,“你要你妹妹陪你一起死,亦或者你娘?或者我也可以让她们尝尝生死劫的味道……”
看着宋冕的眼神由愤恨变为不甘,又由不甘变为屈服,冷傲骨知道,他赢了。
“冷傲骨!今天我宋之奎豁出去了!我跟你拼了!”宋之奎怒吼道。
“呵呵,你儿子是练武的好料,可是你却是个只懂医术的庸者,你以为我会怕你么?”冷傲骨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我答应你!”宋冕闷声说道,“如果你认为我对你还有利用价值,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但是你不能动我家人半分!”
“冕儿!”宋之奎和妻子痛心地喊道。
“哈哈哈哈……小小年纪到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我就喜欢你这一点。我可以应承你,只要你为我办到三件事,三道生死劫,我就一一为你解开。第一件事就是,我要你做我生死门的徒弟!怎么样?是不是便宜你了?”冷傲骨奸笑道,又转而对宋之奎说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们儿子的,哈哈哈哈……”
“你说话要算话……”其实宋冕对他的应承完全不抱希望,虽然他不明白生死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道他将会遇到什么,面对什么。但他很清楚,他的人生从此以后就被人控制了,生不如死,甚至是,万劫不复。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只要他身边的人不被牵连,他宁愿一人承担所有的苦痛,所有的……苦痛……
楚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白色小瓶,打开瓶塞,倒出一颗蓝色半透明的药丸,放在手心里看了看,叹了一口气道:“既然是救命药丸,又为何要人生不如死?”
宋冕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望了望楚唯,他手心里放的正是复魂丹。
当初冷傲骨将生死门的至宝——三颗复魂丹,分别给了他们三人,只是宋冕的这一颗,已经在他的体内,成了他一生的桎梏。
宋冕淡淡地说道:“连你都猜不出来,那就更没人知道了。”
的确,颠倒黑白,颠覆生死,在别人眼里都是不可能的事,可冷傲骨却偏偏反其道而行;而他竟然又将狂妄傲然、野心勃勃的司徒夜和淡然出尘、与世无争的楚唯,这样两个性格极端迥异的人都收归座下,再加上心不甘情不愿的他……冷傲骨的想法实在是叫人费解。
“看来师父这次吩咐给了你一件让你不想去做的事。”楚唯淡然道。
“他要我杀了我最好的兄弟,夺取迷霄宫藏宝地图。”在生死门里,只有在楚唯面前,宋冕才可以放下所有防备。
“怎么会?以我所知的师傅,虽然行事怪诞,心胸狭窄,可绝没有想要称霸武林的野心。”楚唯微微蹙眉,不免有些狐疑。
“不知道,当时司徒夜提出此事的时候,门主满口赞同。或许是女儿的死给他的打击太大了吧。”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有想到,我离开一年,师父前后就判若两人。”楚唯道,“不过话说回来,师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越不去做,他就偏偏要你去做,更何况……”楚唯说到这儿,顿了一下,若有所指地说道,“他对你的弱点了若指掌。”
宋冕闻言猛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楚唯,看他一脸淡定的神情,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心凭空地就缩紧了。他立刻跳下床,朝门外飞奔而去。
楚唯看着他消失的身影,淡不可见地微微摇头,转身走到窗边,细心地为一株玉汀兰培土。玉汀兰,白兰似雪,淡香幽然,给人一种超然凡尘的意境。然而花可以脱俗,人却注定要被世俗所累。看不清,放不下,只缘身在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