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口不提》笑忘书1

44、意外受伤（二）

　　幽幽转醒，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雪白。她只觉得头疼欲裂，就好像被罩在一个大钟里面，外面不断有人在敲击着这口钟一样，嗡嗡作响。
　　视力所见的便是来来往往的白色身影。她刚想转头，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头顶的吊灯忽远忽近的晃动不止，胸口也一阵阵的恶心。成荫只能再次无力的阖上眼睛。等那阵不适过去，她才有缓缓的睁开眼睛。
　　“Are you ok”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借着便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成荫看到很多面带口罩的人映入眼帘，有人拿着手电筒照着她的眼睛，有人不断的记录着什么，还有人不断的问着她问题。
　　成荫这才慢慢恢复了点意识。原来自己还活着。可是她又觉得自己仿佛并没有清醒过来，不然为什么她能听到别人的说话，可是那些话好像完全进不到自己的大脑呢？每一个单词她都能听得懂，可就是觉得陌生。她想要回答，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没一会儿，医生们做完例行的检查，便又纷纷离开，只留一个护士摸样的人还在对着仪器记录着什么。成荫刚想闭眼，却感觉到一只手突然被人抓住，一个伴随着抽泣声的女声传来：“成姐，成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成荫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原来这就是母语。不管在哪里，不管自己身在什么样的处境，唯一能直击自己心灵的，唯一能让自己即使在混沌钟也清晰分辨出来的，就是自己的母语。
　　成荫艰难的转过头，汪子涵早已经泪流满面，一脸的焦急。成荫勉强冲她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准确的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更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在别人眼里看来是多么的畸形。
　　在汪子涵的惊呼中，成荫又一次陷入了黑暗。
　　完全清醒过来的成荫第一次看到镜中的自己时，着实吓了一跳。距离她受伤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可一张脸仍旧肿的连她自己都快要认不出来，头上缠着绷带，活像一个被绷带挤压的变形的馒头。
　　慢慢的，成荫从汪子涵那里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自己当初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医生说是头部受到了撞击，引起了脑震荡。而且脑中还有一处淤血，也会导致昏迷。
　　那晚，一对路过的夫妇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她，便将她送到了医院。医院一看是刀伤，又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便报了警。倒是警察很快便确认了她的身份，通知了大使馆的人，王子涵和林子明这才得到了消息。
　　关于那个歹徒，早已经不知所踪。警察也没有头绪，只说可能是失业的人，也可能是吸毒的人。这样的恶性案件最近频发，他们也无能为力。
　　“那我的包呢？”
　　汪子涵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成姐，那包里就是再多值钱的东西，可总归是命重要！真是的，平时没看出来你这么爱钱啊，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她见成荫只是笑，又于心不忍，便放低了声音说道：“警察调查的时候，在附近的一个垃圾桶里找到了，不过钱可一分不剩了啊！”
　　“那其他东西呢？”
　　“东西还在警察局里，警察说要你亲自过去认领。”
　　成荫觉得也只能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刚想要躺下去，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受伤的事情，家里人还都不知道的吧？”
　　汪子涵听她这样问，有点愣住。成荫看她这样的神色，心里一沉，“我爸妈知道了？”
　　“噢。没有，没有！”汪子涵赶紧摇头，“你的手机也不知道是被抢了，还是留在警察局里，我不知道联系方式，也没有办法通知他们。”
　　成荫这才放下心来。当初自己出国走的匆忙，更怕父母舍不得，都没来得及回家跟父母告别，只是打了个电话。可从电话里，她能清楚的感受到父母对她的担忧。现在她受了伤，父母在国内又不知道她具体的情况，如果让他们知道了，只怕是会更着急。
　　人常说“父母在，不远游。”当初自己任性而冲动的决定要远走他乡，本来就已经愧对他们，如果现在还要让他们替自己牵肠挂肚，那简直就是大不孝了。
　　“没通知就好，免得他们担心。”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汪子涵看了她一眼，似是有话要说，最终还是一声不响的去开了门。
　　来的是林子明和雅各布。
　　两人看到成荫，脸上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每次我们来，你都是在睡觉。今天你的精神好了好多，太好了！”林子明将手中的花交到汪子涵手中。
　　汪子涵将花插在桌上的花瓶里，望了林子明一眼，见林子明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便坐在病床边，拉着成荫的手，说道：“成姐，我跟子明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们两个贪玩，你也就不会那么晚才回家，也就不会遇到那个坏人了……”
　　“这怎么能怪你们呢？谁也不会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的。况且，也是我自己太大意了，不该去追他的。反倒要让你们为我担心。吓坏了吧？”
　　“我们倒还好，不过有一个人可真被你给吓坏了……”汪子涵突然停住，看了林子明一眼，便一把拉过站在一旁的雅各布，“他一直觉得对不起你，都不好意思来看你了！”
　　“雅各布，别担心，我已经没事儿了。”成荫看着一脸愧疚的雅各布，笑着说道。
　　“成，对不起。当时林交待我要照顾好你的。要是我一直陪着你，你就不会受伤了！”雅各布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意大利味儿的英语让成荫觉得异常亲切。
　　成荫朝他伸出一只手，见他有点迟疑，便又朝他鼓励的笑了笑。她一只手握着雅各布的手，一只手握着汪子涵和林子明拉着的双手，用英语说道：“谢谢你们，一直陪着我！”见他们的表情还是有点僵硬，便笑着说道：“哎呀，我也算是劫后余生了，真想念家乡的饺子啊！”
　　“成姐，你想吃饺子？我去你给你弄！”
　　成荫赶紧拉住她。“跟你开玩笑的，这里可是悉尼，你去哪里弄饺子？”
　　汪子涵却不以为意，轻松地说道：“只要你想吃，总归会有办法的。”见成荫还是有点不相信，便笑着说道：“实在不行，我就去唐人街的中餐馆里买。今天晚上，肯定让你吃到家乡味的饺子！”
　　林子明也附和道：“是啊，就交给我们吧。你就等着吃就行了！”
　　这是成荫出国以来第一次吃到这么纯粹的中餐。他们租住的公寓虽然还算宽敞，但是却要和楼下的房东共用厨房。房东老太太总是嫌中餐的油烟大，加上总也买不到称心的食材，几个人下过一次厨后就不再尝试，每天总是汉堡充饥，实在馋得不得了了，就相约去中餐馆解解馋，可即使是每个月一次，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最奢侈的事情，不论是从钱财，还是从味觉享受。
　　所以当汪子涵把饺子端上桌的时候，成荫都要忍不住欢呼出声了。这一激动，就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可这些疼痛总也比过饺子对她的味蕾冲击。
　　汪子涵看着成荫虽然疼的龇牙咧嘴，可脸上却是藏也藏不住的欢欣鼓舞，不由轻笑道：“成姐，没看出来，你原来这么馋嘴啊！”
　　成荫被人这样打趣，也有点不好意思。“你不知道，我最爱吃的就是饺子。吃了这么长时间的面包，我觉得自己的味觉都快要麻木了。”一边招呼他们三个人都坐下：“来，一起吃。雅各布，你不是对我们中国文化感兴趣吗？赶紧来试试，这可是我们中国文化的精髓啊！”
　　或许是这顿梦寐以求的饺子大餐给了她动力，成荫康复的很快，脑中的那个血块也在一点点的变小。两周后，当腹部的伤口可以拆线时，成荫看着那个新生的嫩粉色疤痕，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又重生了一样。
　　或许只有经历了生死，才会洞彻，自己一直以为的那些难以承受的伤痛纠葛，在生死面前，都是小事。
　　出院的时候，大使馆派人来和她一起处理后续的一些事情，包括医院的住院证明和一些理赔的事宜，办完了这一切，又陪着她到了警察局。
　　他自我介绍叫陈敏毅。成荫对那些复杂的手续一窍不通，几乎都是陈敏毅一手包办，只是在需要她签名确认的时候才会礼貌提醒。在警察局里也是这样，警察在做例行询问的时候，陈敏毅也一直陪在旁边。
　　虽然成荫凭着印象地址描绘了那晚的事件经过和对那个歹徒的印象，但警察还是提醒他们，由于事发太久，又缺乏清晰的目击证据，抓到的可能性很小。加上这一带附近都是新移民和像他们这样的外国人，治安一直都不太好，提醒他们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
　　在将东西交还给她的时候，那个警察还一再提醒她，以后切不可再这样冒失的追上去，一定要先报警。
　　成荫看到那个被警察封在塑胶袋中的黄色挎包，上面还有一个明显的血手印，显得尤为触目惊心。除了钱包，包里的其他东西都在。身份证、护照、钥匙、化妆包、还有一个小小的盒子。
　　成荫握着那个方方的盒子，虽然觉得有点后怕，可还是觉得踏实。
　　还好，东西还在。
　　从出事开始，所有人都问她为什么要那样不顾危险的追上去，汪子涵、雅各布，还有警察。陈敏毅虽然没有直接问，但也多次暗示她，出门在外，如果遇上这样危险的时刻，应该要放弃财物，保证安全最重要。
　　他们都不知道，或许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自己当时会那样不管不顾的追上去，所为的，不过就是这个小小的盒子。
　　盒子里的是一条项链，是骆诚送给她的情人节礼物。就在他们共同度过的第一个春节过后没多久，他们就迎来了他们婚后的第一个情人节。
　　其实当时成荫有点刻意回避这样的节日。她也搞不清楚她与骆诚现在的关系究竟算什么，而这样明目张胆的节日名称让她觉得尴尬。好在骆诚那天也如平常一样，既没有如别人那样送花送巧克力，也没有说要特别约她出去吃饭。
　　他的一如平常虽然让成荫觉得松了一口气，可也有小小的失落。却没想到洗完澡要睡觉的时候，他却突然塞给她一个盒子，淡淡的扔下一句“给你的礼物”便离开。
　　成荫当时正在吹头发，打开盒子，成荫顿时露出会心的笑容。项链的吊饰是她最爱的哆啦a梦。吊坠虽然不大，但是哆啦a梦憨态可掬的样子却是活灵活现的表现了出来。
　　成荫对这条项链爱不释手。可她的这种喜爱也只是自己知道，并没有向骆诚表达过。因为骆诚从丢下那句话后，就再也没有提过礼物的事情，也没有问她是否喜欢，也没有说明是不是情人节的礼物。成荫甚至觉得，他或许将送礼物当成了一种义务，虽然可能并非心甘情愿，可是处于两人和平相处的愿望，还是礼节性的送了一个。
　　他们两个之间互送的礼物其实并不多。结婚戒指早就在他们闹离婚的时候已经还给了他，她现在唯一保留的便是这条项链。她不能再让这条项链离开自己，特别是被遗弃在这样一个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那是她和他之间曾经的一个见证，就算他们俩再也没有以后，最起码，还有一个曾经。
　　尽管那个曾经，充满了伤害。
　　陈敏毅看她拿着东西发愣，便好心提醒道：“东西没少就很好了，钱丢了就丢了吧。大使馆也会协助你尽快跟当地政府申请赔偿的。你就放心吧！”
　　成荫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护照还在就好，就当是破财消灾了。真的很谢谢您！”
　　“以后啊，可别这么逞强了，护照丢了再补办就行了，也没有多复杂。”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赶紧改口说道：“看我这话说的，以后肯定不会再遇到这种事情啦！不过要是有什么其他的困难，尽管来大使馆找我！”
　　同陈敏毅告别后，成荫与汪子涵一同回到了公寓，却见林子明正在收拾东西。见她回来，赶紧对王子涵说道：“你的东西我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你赶紧帮成荫一起收拾收拾，今天就可以搬过去了。”
　　成荫大惑不解，转头看着汪子涵。汪子涵看林子明忙着收拾东西，便向成荫解释了起来。
　　自从出事之后，林子明便觉得是因为这个地方的治安不好，才会导致她的受伤，便一直想要给她们换个住的地方。恰好一个当地的华侨要回国一段时间，他的住处便空了下来。据说这个华侨与林子明家还算有点交情，便委托他找个人过去住，顺便可以帮他看看房子。那个地方治安不错，离她们的培训基地也近，所以林子明便让她和汪子涵一起搬过去，两个人也有个照应。
　　成荫觉得事情有点太过凑巧，恐怕是林子明担心自己和汪子涵的安全，特意托了关系才找到了这么一个房子。而且汪子涵之所以愿意来到澳洲，为的也不过是能和林子明多一点相处时间，现在为了自己，要将二人生生的分开，心里老大过意不去。
　　“我觉得这儿住的挺好的，以后我也会注意，不会那么晚回来，遇上事儿，也不会那么冒失了，还是你跟子涵一起搬过去吧。我在这儿，还有雅各布呢！”说着用英语对雅各布说道：“雅各布，你会好好照顾我这个中国老师的，对吧？”
　　雅各布也在一旁忙着收拾东西，听她这样问，不无担心的回答道：“成，我觉得你还是搬过去的好，因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又会为了什么东西跟别人拼命了！”
　　林子明从大堆的行李中抬起头，他明白成荫的顾虑，安慰她道：“人家嫌弃我们大男生不卫生，指明了要找小姑娘。你们两个去最合适。”
　　汪子涵听林子明这样说，不由分说的便推着成荫回到她的房间，将她按坐在床上，一边说道：“你刚出院，身体还没好全，你就只管动嘴，告诉我哪些东西要收拾就可以了。”见成荫又要开口，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千万别再推脱了，我还得感谢你呢，要不是因为你的受伤，林子明才不会想到要给我找个安全的地方住呢，不然啊，说不定下一个躺在医院的就是我了。”说完又赶紧打住，“呸呸呸，我这个乌鸦嘴。咱们啊，从此以后都会太太平平的呢！”
　　虽然早就知道悉尼北区的富人区，但实际看到，成荫和汪子涵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房子倒不算大，两居室，但视野好、光线足，而且最让两个人惊喜的是，房子有一个很大的厨房，里面各式厨具和食材一应俱全。成荫虽然精神还没完全恢复，可看到这样齐备的房子，也不禁兴奋的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子明，房子这么好，房租不便宜吧。”成荫想到了一个现实问题。她们这次出来培训，虽然单位每个人有固定的补助，但金额毕竟有限，不过可以勉强应付日常的开销，房租都得自己另外负担。现在这房子和以前的公寓简直不能同日而语，成荫并没有要在房租上花大钱的预算。
　　“这个你们就别操心了。房东说主要是找个熟人看着，他也比较放心，具体的房租，就看着意思意思就行了。他临走前我跟他商量过了，就还按以前我们公寓一样的房租给吧。”
　　汪子涵看成荫还是有点疑虑，便笑着对她说：“成姐，人家都说否极泰来，你看，你虽然受了伤，可却遇上了这样的好人，连我也跟着沾了光。”
　　林子明和雅各布帮她们两个人安顿完之后便告辞了。汪子涵最感兴趣的便是那个厨房，没一会儿便端出了热腾腾的粥和两个菜。
　　“成姐，尝尝我的手艺。以后啊，我天天给你吃家乡味的东西！”
　　成荫听她这样说，心头一热。“子涵，真的很谢谢你！”
　　汪子涵正在盛粥，听她这样说，也有点不好意思：“谢什么，咱们本来就应该互相照顾的嘛。再说，也是因为我……”
　　“子涵，你不要再自责了，这跟你没关系。”
　　成荫看气氛突然有点沉重，便打趣说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却这么贤惠，林子明真是好福气啊！”
　　汪子涵这才笑出来：“我哪里有年纪轻轻，我都快要三十了！”
　　“你都快要三十了，那我算什么！”成荫也有点郁闷的回答道。
　　两人对视了一下，都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