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绝命试合》蓝川冰

17、第十七章 秀绪的烦恼

　　镰取家的宅邸在米花町南面，离铃木财团一家人的住处大概只有十分钟的步行路程。
　　秀绪走进玄关，往头顶看了一眼。二楼屋顶的玻璃天井里透出的夜空，被零零散散的积雪分割成不规则的形状，怪异却也很美。可惜这会儿因为光线差的问题，显得非常暗淡。
　　“欢迎回家，秀绪小姐。”

　　回过神来的时候，平野未弥子正立在前方的室内瀑布前向她问好。
　　“晚上好，未弥子小姐。”秀绪微笑着说。跟恭介等人同住之后，未弥子被派来照顾她的生活起居，相处还算和睦。
　　“这个麻烦先帮我放到冰箱冷藏室里。”她把装着从林屋带回来的点心的塑料袋递给未弥子，又问，“今天大家都在吗？”

　　未弥子接过袋子，柔顺地回答道：“先生和夫人今天跟合作对象一起用晚餐，所以只有老夫人和阳平少爷在家。”
　　秀绪往壁钟那里看了一眼，离平时开饭的时间大约还有二十分钟。
　　“那我先去换衣服了。”

　　她沿着带有浅褐色的方格花纹的楼梯走上二楼，推开左手第一个房间的房门，走到书桌前，将包丢在桌脚边。
　　稍作休整后，秀绪脱掉校服，换上在家穿的连衣裙。她仔细地拉好衣领，盖住之前被隆井狙击时留下的伤疤，对着镜中映照出的琥珀色的眼睛咧嘴道：“晚上好。”
　　这样的行为如果被别人看到，一定是非常怪异的。跟镜子对话，怎么看都感觉像是恐怖小说或者疯人院里才有的场景。
　　然而只有从镜子中映照出的自己的眼睛里，才能看到琉美没有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的凭据。

　　走进餐厅的时候，那里已经坐了一个留着三七分的少年。他往秀绪这里瞄了一眼，修长的眉毛立了起来。
　　“晚上好，阳平。”
　　未弥子为秀绪拉开座椅，秀绪向她道谢，坐下来，又问阳平道：“今天过得还愉快吗？”
　　阳平冷哼道：“没有某个杀人犯的女儿在这里的话，会愉快得多。”
　　秀绪勉强压抑住怒火，沉声道：“现在收回这句话，立刻！”

　　“怎么？恼羞成怒了？”阳平毫不掩饰地嘲讽道，满脸都透着充满恶毒的快意，“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误打误撞抓到了杉山，就可以在这个家里横着走了吧？”
　　如果阳平不是佳奈的弟弟，秀绪觉得自己会感觉稍微好点。
　　“即便如此，我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她在脑子里飞快地组织出可以刺激阳平的话，“跟离不开爹妈还只会耍嘴皮的小男孩，到底是有区别的。”
　　阳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坐下。”
　　秀绪倒是站了起来，因为新进入餐厅的人是祖母香织。
　　香织慢腾腾地从秀绪面前挪了过去：虽然是在家里，她依然套着非常正式的和服。
　　上首的座位一直属于香织。她像以前一样坐下来，不疾不徐地对秀绪和阳平说：“都坐下。我们家今晚不搞烤肉派对。”
　　出于礼貌，秀绪还是执行了香织的要求。阳平向秀绪投来一记忿忿的白眼，也坐回到椅子上。

　　符合个人口味的菜色被依次摆上桌——香织一直吃清淡的和食，秀绪今天在早上就决定了晚饭要吃法式羊排，阳平面前的盘子里则是火鸡腿套餐。
　　进餐的时间里，整个餐厅里基本上只能偶尔听见刀叉碰到盘子的轻响。秀绪不喜欢这种氛围。倒不是家里吃饭就完全不能在餐桌上说话，然而跟恭介一家同住以后，他们在这种时段几乎不做与工作无关的交谈。

　　这样的情况，并不符合她从佳奈身上得到的印象。佳奈自己也说过，家里人在餐桌上会谈一些更日常琐碎的事情。
　　跟这样的家人分享买来的点心，真的不会被怀疑下毒么？

　　结束了正餐后，佣人又开始上甜点，秀绪对未弥子说：“不好意思，我今天不吃甜点。”
　　香织问：“怎么了？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秀绪转过脸，看到香织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便解释道：“不是的，祖母大人。下午跟同学一起去了新宿的林屋，在那里已经吃过一些了，所以现在很饱。”

　　对面的阳平投来不屑的一瞥，那神色仿佛在说“居然有人会跟这种家伙交好”似的。秀绪假装没看到，抓起茶杯准备喝茶。
　　“身体无恙就好，”香织说，“等会儿帮阳平检查一下他的作业。”
　　秀绪端起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这样的事不提前打个招呼么。

　　阳平抗议道：“为什么我的作业得由她来检查啊？！”
　　香织平静地有如老僧入定：“因为阳平上个学期的成绩不够理想，秀绪均分90。还有，她比阳平年长。”
　　“我只是——”
　　“没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香织的口气强硬起来，“冰帝的竞争只会比之前的学校更激烈，如果这学期的总分进不了年级前30%，今年春假就别指望出去旅行了。”
　　说完，她又补充道：“秀绪要达到前20%。”
　　秀绪乜了阳平一眼，向香织颔首道：“是，我知道了。”

　　检查阳平的作业倒是没花太多功夫。他的字漂亮工整（远比秀绪自己的要好），所以很容易就能找到哪里有错。
　　“数学作业倒数第二题的第三问解法错了，最后一题不是几何问题而是函数问题；英文这里三道题出现了时态错误，而且在选择题最后一项里你把principle和principal给搞混了。”秀绪一边说，一边用铅笔划出做错的部分以及相应的题号，“最后是理科，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是相对于不同对象的，箭头的出发点在两个不同的物体上。”

　　她抬起头，见阳平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就问：“怎么了，哪里不懂吗？”
　　阳平从秀绪看不到的那边的耳朵上一抓，摘下只蓝牙耳机来，茫然道：“啊？你刚才说什么了？”
　　“刚才在说阳平作业里出现的问题。”秀绪平静地重申道。
　　这小子明显是故意的。她懒得为了这种事跟阳平生气，只想快点结束任务，好回去做自己手上的作业。

　　讲到数学题最后一题的时候，阳平站了起来：“我要去厕所，很快就回来。”
　　然而他15分钟后才重新在桌边坐下。
　　秀绪继续讲数学部分，接着又开始说英文的题目。这一部分很容易，所以只花了五分钟。
　　正当她准备切换到理科部分时，桌上响起了尖锐刺耳的“蚊音”，合着阳平还学了这手以防老师家长听到来电。

　　“不好意思啊，同学找我，我去说两句就好。”
　　所谓的“说两句”持续了五分钟以后，门外关于赤木英雄的谈话还没有任何打住的趋势。
　　考虑到剩下的题目其实只有一道而已，秀绪直接从阳平的桌上抽了张空白便签，三下五除二地写下理科部分的正确答案，拿笔袋压在桌上，继而毫不犹豫地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秀绪立刻关门落锁，然后纵身合扑在床上。
　　按照现在的年级总人数来计算，她只要考入年级前90名之内就行。实际上要做到不算太难，至少今年她不用再掩盖自己的英语成绩了。
　　问题是，香织这一折腾，自己的学习时间铁定缩水，阳平这里也是个大麻烦。

　　一想到这个，秀绪觉得自己又饿了。
　　卡路里什么的管它呢。
　　她跳下床，刚准备开门，却听见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
　　“是我。”
　　从门外传来一个平板但是温柔的声音，秀绪一听到，就觉得心里被撒了一把跳跳糖那般欢腾起来。

　　她打开门，让康华进屋。
　　祖母的这位现任秘书之一，曾经是她小学时代的家庭教师。这回离家出走，除了对佳奈和神谷先生一家感到格外抱歉之外，秀绪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康华。虽然康华嘴上不说，但是毕竟相处了好几年，再怎么掩饰，她的担心秀绪还是能看出来的。
　　康华两天前才随着香织一起抵达东京，这段时间内她们还没有多少机会好好说话。

　　秀绪把椅子让给康华，自己坐在床沿。
　　康华端坐着，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说：“长胖了呢，秀绪。”
　　“……那是因为冬天容易聚集脂肪的关系啦！”她厚着脸皮强辩道，虽然过年时好东西确实没少吃。

　　“看到你没有放松学习，我很高兴。”康华说，“虽然知道你对佳奈小姐有歉意，但是以后不可以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是。”秀绪老老实实地说，至少这次她确实是真心的。
　　“虽然每次这么说，秀绪都不怎么听话呢。”康华不轻不重地批评道。

　　秀绪有点惭愧，这种对话在她们之间确实已经发生过了许多次。尽管以前不曾跟踪过歹徒，但是上房揭瓦之类的事也没少干，康华不厌其烦地说她，而她也有恃无恐地仗着对方的宠爱，依旧我行我素。
　　“现在我确实是比那个时候长大了。”她对这句话的后半部分加重了语气。
　　康华突然笑了起来，她很少这样发笑，令秀绪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虽然知道会是这样，但是亲耳听到还是觉得很神奇——琉美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总说这种话。”
　　“诶？”
　　秀绪大吃一惊：“也就是说康华小姐跟妈妈很熟咯？”
　　“嗯，到上高中之前差不多都是同班，不过后来也经常联系就是了。”

　　秀绪感到自己的手在发抖。为了避免自己表现得过分失态，她攥紧了手下的床单：“我妈妈……不是杀人犯……对不对？”
　　她紧盯着康华那副金边眼镜下的眼睛，生怕自己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康华柔声安慰道：“那个事件，警方不是以自杀结案了吗？所以其他人说什么，都只是谣言而已。”

　　这样的回答对秀绪而言毫无意义。官方的结果，她早就知道了。然而这对她所面对的困扰并没有帮助。
　　“是啊，确实如此。”她努力用听起来稍微轻快些的语气说，本来已经到嘴边的后半句话，就这么生生憋在喉头。

　　之前阳平说的那些话，无疑是从他的父母那里听来的。她和佳奈的最后一次会面，也因为她无法接受恭介夫妇在背后用“杀人凶手”来形容自己的母亲，以争吵告终。
　　康华叹了口气，说：“我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比起追查那些已经过去的事件，在这个家族里生存下去不是更重要么？”

　　秀绪哭笑不得：“康华小姐，咱能现实点不？他们只用了三天时间就能找到神谷先生那里，而之前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却什么都没做，这好像不是效率的问题吧。”
　　“我可是很现实的。”康华压低了声音，“秀绪已经失去佳奈小姐了，以后能为你说话的，只有你自己了，不是吗？”
　　……那也得她说的话确实能达到这种分量才行。

　　“你不会看不出来，老夫人其实是有意在让你顶替佳奈的位置吧？”
　　这比起之前的话更让秀绪觉得搞笑了：“那还真是感谢祖母的这份良苦用心。按照她的想法，我只要让阳平把牛顿定律背熟，平时再冲恭介叔叔他们撒撒娇，将来就能在家族企业里捞个0.01%的股份？”
　　康华说：“单纯地从法律上来讲，最后一条里的数字实际上比你预想的要多得多。”
　　秀绪听罢，不禁长叹道：“以前我觉得吧，自己总是满脑子跑火车源于我妈天马行空的基因所导致的不定向思维；但是刚才听康华小姐这么一说，突然觉得这貌似也不全是她一个人的遗传。”
　　康华：“……”

　　接下来她们没在这个问题上加深讨论。康华只是嘱咐秀绪好好考虑自己的话，便向她道了晚安。
　　秀绪用内线电话打给未弥子，让她把晚餐剩下的甜点送进自己的房间。
　　未弥子很快就将布丁端到了秀绪的桌上，她像往常那样鞠躬，询问是否还有别的吩咐。
　　“呐……”秀绪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叔叔他们本来是准备到春天才来东京的吗？”
　　“是啊，毕竟佳奈小姐原本要到这个学期结束才从国中毕业。”
　　“谢谢。我没别的事了，你早点休息吧。”

　　房间里又一次成为了她一个人的领地。
　　台灯边上的相框里，佳奈无忧无虑的笑容被染上淡淡的黄色光圈，给秀绪一种随时都可以听到笑声的错觉。
　　“那个时候被绑架的人如果是我，就没有那么多人会难过了吧。”她用指腹抚着照片上佳奈的脸，喃喃道，“怎么样才能让大家都高兴起来呢？是佳奈的话，一定会想办法让家里的人都感到很愉快……”

　　但是想完成这样的愿望，有必须完成的前提。
　　如果不能找出多年前的真相，就连最基本的信任也很难建立起来。
　　在发觉佳奈早就知道这些谣言，却和其他人一样故意瞒着自己的时候，从秀绪心底涌出的，就是这样的不安。
　　当时她一反常态地发脾气，冲着佳奈大喊大叫，甚至拒绝听任何解释。即便明知道自己朝佳奈发脾气不对，还可能会令自己失去在镰取家真正的亲人，她也依旧拒绝认错。
　　因为秀绪同样害怕，跟佳奈谈过以后，会发现自己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过亲人。
　　讽刺的是，等她找到这个答案的时候，佳奈早已无法开口。

　　秀绪抿紧了嘴唇。
　　【我回来了，佳奈，就像你所希望的那样……但是我也会继续去追查真相，为了自己，为了妈妈，也为了让这个家不再被属于过去的恐惧束缚。】
　　利益上的损失招来利害关系上的敌对，情感上的不安破坏人与人之间的信赖……
　　恐惧才是敌意的真正来源。

　　她把目光从佳奈被定格的笑靥上移开，从书包里取出文件夹打开，一边吃布丁，一边查看那起案件的基本信息。
　　事件发生在十四年前的夏天，死者为友治叔父的前女友清水瑞帆，时年27岁，死于化学物品中毒。瑞帆生前健康状况良好，无精神病史。尸体的第一发现者是隔壁邻居二之宫，他和另外一位住在同一栋公寓楼的居民绵贯指出——瑞帆死亡前的那个晚上，曾经有人出入过她的屋子。警方调查后认为琉美有很大的作案可能，然而经过律师辩护，琉美还是被无罪释放了。
　　案发时间8月15日……

　　杀人的法律追诉期是15年，也就是说，如果案件另有真凶，抓到这个人的最后期限离现在只有7个月不到。
　　秀绪翻开了台历——她已经大致标下了几个长假的开始和结束时间。
　　春假3月19日到3月31日，共计12天
　　五月的黄金周可能会有家族旅行，pass。
　　暑假里暂时没有明确的安排，但是根据戏剧部里其他人的聊天信息，8月上旬结束之前通常也不会多闲。
　　在最坏的情况下，可以用来集中查案的时间大约在一个月左右。

　　这个时间……要怎么说呢？
　　儒勒·凡尔纳认为环游地球80天足矣，而秀绪也觉得30天要摸清大阪的每个犄角旮旯绰绰有余，这回又不用像没头苍蝇似的满世界找姓甚名谁都没有线索的犯人，再加上有别人的资料，简直太轻松了。
　　但是15年下来，能留给她的线索究竟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