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龙女传Ⅱ》武陵渔人

20、由爱生恨

　　看着阿萝的头发越来越接近雪色纯白，我真恨自己平时怎么不好好学本事，以致现在——
　　“哥，你怎么啦？”摩昂忽然喊了一声。
　　小黄鸟在我旁边提醒道：“摩羯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儿，看他那抱着头的样子，好生古怪……”
　　说话的当儿，不远处的东海海水忽然跟烧开了似的沸腾起来，大浪一波跟着一波拍向岸上。接着，天地间忽然响起一阵清啸，震得我耳朵隐隐作痛。恍惚间我听到孙悟空笑嘻嘻说了句话。
　　“唔，这个帮手不差。”
　　小黄鸟嘎嘎赞同：“嘿，估计是快要归位了，虽然没有东皇钟，对付这个女娃果断不在话下。”
　　我顺着小黄鸟和孙悟空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摩羯跟变了个人似的，虽然还是那张脸，神态却陌生得很。我从来没见他这种表情，就像他不是活的，只是件死物。
　　他冷冷看着小荷和阿萝，忽然挥手劈开了那道阿萝设下的法障。
　　阿萝和小荷都被这变故惊得顿了下。
　　“你退下，我的事，我自己来收拾。”摩羯瞥了阿萝一眼，然后冷冷盯住小荷。
　　阿萝看了他一眼，惊讶道：“你——”
　　小荷厉声道：“你想起来了！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摩羯不答，上前就同小荷斗起来。他此时就像突然借了谁万年道行似的，那股骁勇杀伐之气令人胆战心惊。此时的小荷却忽然有些畏首畏尾，不似在和阿萝争斗那样毫不留情，于是琴很快就被摩羯夺了过去。而失去琴的小荷根本不堪一击，所以很快落败。
　　小荷惨笑道：“你要杀我？当年你也是前脚拿了我的琴，后脚就要杀我。过了这么千万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心狠。”
　　摩羯本来要劈过去的手掌停了下来，过了会儿，他才冷冰冰说：“过了这么千万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瞎，自己认错了，就不要怪我。”
　　小荷道：“是！我是个睁眼瞎，你以为我不恨自己吗？我恨自己为什么会看上你这个人渣！”
　　摩羯拨了下手中那把琴的琴弦，冷笑道：“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他，你认错了。”
　　小荷目眦尽裂地瞪着他。
　　小黄鸟在我耳边嘀咕道：“哎，一副要食其肉寝其皮的模样，这是得有多大恨。”
　　“你可以去死了，”摩羯绷住一根琴弦，漠然对小荷说，“死在伏羲琴下，也值了。”
　　小黄鸟、孙悟空、我和摩昂一同惊叫：“伏羲琴！”
　　小荷哈哈大笑：“好啊，杀了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到时候四海跟你都是我的陪葬，我有什么不值的！”
　　“你又不是他亲生的，你以为他会为了你做出那种足以动荡三界的事？不是哪个神仙都像你这么没脑子的，荷妃。”
　　小荷脸色狰狞地扑起来，摩羯手指一松，琴弦“嗡”的一声，一道气势澎湃的雷电携万钧之力朝着小荷就劈过去。
　　“哎……”空中忽然响起一声极其轻柔温和的叹息，然后一阵如春风般的嗓音缓缓说，“瞧在我的薄面上，饶了她吧。”
　　一片光华笼罩住小荷，像片网似的把她包了起来，却也将那道伏羲琴射出的雷电挡去了。
　　我抬眼望去，只见半空中停着一个须发苍苍的骑鹤老人，救下小荷的就是他。
　　小黄鸟咂着嘴在旁边低声说：“这老头儿就是伏羲。”
　　我惊讶地看向那个老人，这可是和女娲娘娘比肩的大神，隐世很久了，寻常见不到的。
　　摩羯皱眉道：“她杀了我东海万千生灵，难道不该以死谢罪？偏心护短的神仙我见多了，只是没见过你这么无耻厚脸的。”
　　伏羲叹气说：“荷妃固然大错特错，你又何尝逃得了干系？若不是你当年做下的错事，她又怎会有今时今日的迁怒？”
　　摩羯淡然道：“我没错，是她自己眼盲，怨不得我。”
　　伏羲再次叹气：“你还是这么固执，难道千万年的岁月过去，你还未醒悟吗？”
　　摩羯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空中的老人一眼，慢吞吞说：“你不也是老样子，还是这样道貌岸然惹人生厌，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万年不变？”
　　伏羲沉默了会儿，才再度开口，不过说的话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的话你听不进去，且等日后由他来说吧，他的话你总是要听的。”
　　摩羯一直板着俊脸忽然变色，他看起来颇有些激动：“你是说——他也转世了？”
　　伏羲微微点头：“他本是不死不灭的，自然有转世。你们主仆终有团聚的一日，希望你好自为之。”
　　摩羯看了阿萝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此刻心情很不好。
　　“我的琴你已霸占了这么久，是时候该还给我了吧。”
　　摩羯冷笑道：“可以，不过，琴或者她的命，你只能选一样。”他指了指被束在网中的小荷。
　　伏羲皱眉。
　　摩羯道：“这不是西天取经路，我也不是带着箍的孙猴子，想一句话就把造下杀业的孽障从我眼前带走，你觉得可能吗？”
　　伏羲眉头皱得更狠，他捋了捋自己长长的胡须，看了小荷一眼，说：“她不仅是我义女，也是我门下弟子，她犯下的错自由我来惩处，不劳他人之手。”
　　摩羯嘴角缓缓勾起来，笑容颇有些邪气：“我现在愈发觉得当年反出天界是对的，羲皇尚且如此无耻，更遑论其他鼠辈！”
　　伏羲语滞：“你——”
　　摩羯摆摆手道：“想带她走可以，那就把琴留下吧，这玩意儿虽说没什么用，却是你心头肉。你既要我不痛快，我岂能便宜了你？”
　　伏羲在半空中沉默着，一副难以抉择的模样。
　　孙悟空捂嘴偷笑：“这小太子当真狠辣，啧啧，看着就解气。”
　　小黄鸟笑嘻嘻道：“不吃一点暗亏，不愧是妖帝，瞧这脾气大的。”
　　我挠挠下巴，心里好多疑惑：“可他们说的话叫人没头没脑的，我都没听明白，什么他啊他的，认错人啊，主仆团聚的……表哥的仆人是谁啊？”
　　孙悟空撇嘴道：“妖帝党羽众多，谁知道。反正是些陈年旧情，恩恩怨怨还不就那么回事。”
　　我还想再问，却听伏羲说道：“我让你三分，并非怕了你，你却得寸进尺至此，哎——”
　　他说着，袍袖轻轻挥动，低低念了句咒，摩羯手中的琴就像长了翅膀似的自己飞到了老人怀里。
　　“衷心的法宝总是不愿离主人太远的，你说对吗？”伏羲微笑着看向摩羯，“我的琴如此，东皇的钟，也是如此。”
　　摩羯阴沉着脸不说话。
　　伏羲转而俯视着我们，甚是和蔼道：“你们放心，荷妃犯下大错，我自会严加惩处。”他说着又一挥袖子，束缚着小荷的网金光大盛，然后化作流星一般投入了东海。
　　我惊讶地看着波涛尚未平息的海面，伏羲叹气道：“就让她在泉源处思过吧，直至东海再次繁荣起来。你们觉得如何？”
　　摩羯冷着脸不说话，摩昂也没开口，阿萝、小黄鸟和孙悟空都不是东海的，自然也不好说话。
　　对上伏羲慈祥的炯炯目光，我讷讷说：“我不知道，我又没经历那场劫难，所以这结果，我不知道那些死去的鱼虾满不满意。”
　　伏羲一愣。
　　小黄鸟忽然抽冷子似的“嘎”了一声，然后抱着肚子大笑道：“肉啊，你可逗死爷爷了，这耳刮子甩得真够响，嘎嘎……”
　　我不解地看着小黄鸟。
　　伏羲道：“且先如此吧，待我禀明玉帝，荷妃听凭天界发落就是。”他说完，就驾鹤远去了。
　　我突然想起件事，忙朝着天空喊：“老人家你等等啊，那把琴能借我们用一用吗？”阿萝要回幻境，还是要靠这把琴的。
　　摩羯道：“何必去求他，要打开幻境的通道，也不是非伏羲琴不可。”
　　“哈？”我惊讶地看着摩羯。
　　摩羯问阿萝道：“你当初第一次离开幻境的时候，适逢天界与妖界大战，那时候……东皇钟响彻盘古山，是不是？”
　　阿萝点头，然后迟疑道：“你是说，东皇钟也能打开通道？”
　　摩羯看着东海那波涛汹涌的海面，嗤笑道：“自然，否则你怎能出来，又怎么被救回去！别忘了，你离开的时候……东皇钟也在。”
　　阿萝低下头没说话。
　　我上前扯扯摩羯的袖子道：“表哥，你干嘛这般同姐姐说话，她又不是刚刚那老头儿。”
　　摩羯看了我一眼，这一眼看得我心里哇凉哇凉的，我发誓，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看我的目光都不曾这么冷过。我默默地松开了他的袖子。阿萝把我圈过去，摸了摸我的头。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下面看看。”他头也不回地跃进了东海万丈波涛。
　　“表哥他——他怎么变成这样了。”我难过地看着阿萝，一瞧见阿萝的白发，我更难受了。
　　阿萝摇摇头：“我也不明白。”
　　倒是边上的摩昂说：“许是刚刚回想起以前的经历，有些不适，约莫过段时日就好了。”
　　孙悟空笑道：“太子言之有理，小虫别不开心啦，等他想明白了，还是你的二十四孝表哥嘻嘻……”
　　小黄鸟嘎嘎叫道：“就是——咦？胖子你怎么来了？”
　　我们顺着小黄鸟的翅膀尖看过去，只见一个眉目甚是慈祥身躯甚是宽广的大和尚打着赤脚走过来，正是隐去了佛光的弥勒佛。
　　弥勒佛笑道：“我本是去找东华帝君吃茶，谁知走到半路察觉东海动荡，便下来瞧瞧。”
　　小黄鸟坏笑道：“你是来看热闹的吧？可惜来晚了，戏都散场了。”
　　弥勒佛不理会他的打趣，笑问：“那你可都看明白了？”
　　小黄鸟扑着翅膀兜了两圈，笑道：“别指望我讲给你听。我知道，你方才必是躲在一边将经过都看了个分明，哼哼，跟如来一个德性。”
　　弥勒佛一手拍着大肚皮，一手数着佛珠，笑呵呵道：“你这鸟儿，嘴巴最是不饶人。你须知道，这本是他道家的纷争，我佛家插手总是不好；即便我佛将此事断得再公允，总难免落人口实，索性由他自己理论。”
　　小黄鸟嗤笑一声。
　　弥勒佛笑呵呵道：“我也不是一直作壁上观，不然，你以为你现在造出的结界，能撑得住伏羲琴一击么？”
　　小黄鸟看了看孙悟空，孙悟空点点猴头，笑道：“那就多谢啦！”
　　我看到这里，忍不住问：“佛爷爷，伏羲大神说小荷之所以迁怒东海，是因为表哥以前做了对不起小荷的事，你知道这件事情的缘由吗？”
　　弥勒佛笑呵呵道：“此事嘛，我倒是听说了一些，只是不知真假，不敢乱说。”
　　小黄鸟道：“少在那儿卖关子，快说快说。”
　　弥勒佛笑呵呵道：“那少女本是羲皇豢养的白鹤修炼得道，羲皇见她天资聪颖伶俐乖巧，便收她做了义女，给她取名荷妃，传她道法渡她升仙。后来偶然有一回，羲皇带着荷妃去天界赴宴，遇到了尚未叛出天界的太一。荷妃对太一甚是钟情，羲皇疼爱女儿，便做主要将荷妃许配给太一。太一这位天神，我曾有幸见过，他性情寡淡至极，自然是不愿娶荷妃的，所以拒绝了羲皇的提亲。荷妃知道后，瞒着羲皇去了太一宫，彼时太一不在宫中，看家的是他的两个女侍甘遂和连翘。具体的情形没人知道，不过最后甘遂重伤死去，大约是三位女仙的脾气都有些骄矜，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又没个轻重才……哎，情之一字，真是遗祸久远。虽然此事是荷妃上门寻衅引起的，但她毕竟是羲皇义女，天界便将她交给羲皇发落。羲皇禁锢了她的法力将她打回原形，把她送到了太一宫。”

作者有话说

　　今天加班到好晚，苦比~~~~(>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