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莱坞的魔法师》范醒

77、回归

　　拨电话给斯佩恩，不过是道别而已。可是心里却酸酸软软地，有着淡淡的刺痛感，和复杂得难以言明的情绪。这种微妙细腻的感觉，李约平生还是第一次。

　　“范戴克？”经过两个多月的相处，两人终于不再拘谨地互称先生小姐了。真是两个超级不热情的男女，和这个419处处可见的时代格格不入。如果让西尔维娅知道，一定会大笑两人是从古代穿越来的。可李约却觉得刚刚好。太快餐的，那是欲望。她想品尝的却正是这种由思念、甜蜜，再加一点点酸楚调和而成的感情。

　　“嗯？”斯佩恩似乎愣了一下，声音有点迟钝，好象刚睡醒一样，听在有心人李约的耳朵里，却别有一种可爱，不由地就低下头微笑起来。两个月没有修剪的头发落下来，发稍扫在脖子上，痒痒的，李约感觉似乎直痒到心里去了。耳边是斯佩恩低沉的带着冷意的声音：“乔安娜。”

　　“嗯，是我。”默默地吸了一口气，忽略自己柔软过头的小情绪，李约力图让自己的声音轻快：“有空吗？我要回洛杉矶了，特别感谢这两个月来你对我的宽容，请你吃饭。”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斯佩恩略微沙哑的声音：“抱歉，我实在走不开。”

　　“……”这是李约两个多月来接收到的第一份来自于斯佩恩的拒绝，微感惊讶与不适应，顿了一下才道：“好吧，我会再来纽约看你的。”这种不见面就告别的方式，在现代很普通。可是用在她和他之间，李约就觉得心头沉甸甸得失落，连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那边的斯佩恩难得地轻笑一声：“好的，你再来纽约时，我请你吃饭。你最爱吃的那家墨西哥餐厅。”

　　“说定了哦！”心里揣着柔情的李约，完全不顾自己经历三百年的时间，冒充起少女来毫无压力，腔调嫩极了。

　　“说定了。”斯佩恩冷淡却坚定的声音格外让人心动，以至于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李约都无法面对这句话。

　　挂上电话的同时，李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手捂上胸口，细细体会这种喜爱带来的刺痛与酸楚。她想，也许，她知道如何在电影中表达爱情了。

　　带着剧本，带着失落的心情回到洛杉矶，再见工作热情高涨的魔法工作室的同侪们，李约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最近的倦怠，诗意是诗意了，抒情是抒情了，但似乎有些对不住这些孜孜不倦为自己和工作室创造出惊人利益的人们。光是《暮光之城》一片就足以打动大部分电影公司了。这却只是魔法工作室影视部的一个开始而已。
　　李约深呼出一口纽约带来的凉气，努力带出从前的笑容出来——要开始工作了！

　　李约错过了奥斯卡提名者午宴，错过了金球奖颁给她的《华尔街》最佳电影，杰西卡这个经纪人当得头大至极，还要一脸淡定地向媒体解释，不是李约耍大牌，而是因为私人原因确实走不开，才会错过了金球奖。不过，就算如此，关于李约耍大牌的新闻也传播甚广，再加上从前传闻的李约李大导在片场权威严重，更让人深信了这个结论。
　　总之，李约脑门上的“特立独行”和“我行我素”之类的标签贴得更牢了。

　　当然，对此有意见的更多的是奖项主办方，无论影迷还是投资方对此都毫不介意。李约又不是大明星，露脸这种事，影迷中期待得不多。对于投资方来说，能带给他们好票房的导演就是好导演，显然，李约在这两年正炽手可热，不说部部大赚，却也没亏过，他们当然力挺。
　　对于李约本人来说，更不在意，甚至于，她对于能不能得奖也并不太在乎。要非说她有点在意的，那也是奥斯卡最佳男主角一项，只为了好友迪卡普里奥的梦而梦而已。虽然奥斯卡始终不对她的导演能力做肯定，她挺不爽，但也只是那么一闪而过，并不会真地放在心上，介意不已。
　　她现在对电影，只是她对这个世界的一种表达一种交流而已。

　　李约的本意虽然并不在于此，但在大多数人看来，《华尔街》的定位直接就奔奖而去。一流的编剧、一流的导演、一流的演员，还有一流的投资，这样的电影还偏偏是个挺严肃的题材，不是为了艺术，不是为了奖项，还能为什么？
　　所以，一开始，从投资商到观众对它的票房期待度就不高。谁料到它的票房虽不象《暮光之城》那么大火，但口碑却惊人地高，直逼长年高居不下的《肖申克的救赎》，再加上众多媒体的吹捧，宣传度足够，票房竟然平平稳稳地一路上扬，连播两三个月还没到下架的标准。眼看着金球奖颁过之后还来了一个小回潮，更让投资方欣喜。都盼着奥斯卡再来一击，让本片的海外市场爆发。
　　奥斯卡的影响力，对亚洲市场是很有推动力的。尤其是日本和韩国，更是奥斯卡大片的消费大国。再加上迪卡普里奥、史派西和奈特利的号召力，魔法工作室都已经在预算可以分多少利了。

　　至于李约2006年拍的另一部片《你是他吗》，除了票房战绩彪炳，在奖项上也并不是一无所获，摄影获了提名，在最佳原创歌曲上，本年度更是没有可匹敌的作品，奥斯卡可以提前庆祝。
　　再加上沾了后续拍出来的《暮光之城》的光，海外和DVD方面的成绩完全不下于北美票房，再加上电影原声的狂热销售，《你是他吗》俨然成了06年的赚金大户，结算下来的盈利甚至不下于《暮光之城》这样的黑马式票房冠军，这样意外的结果可把杰西卡和工作室的会计师们乐坏了。

　　奥斯卡，李约没打算走红毯，她对这种镁光灯下装模作样的生活挺腻歪，甚至连女星们惯性的曳地长裙都没穿，本着装嫩的心态，让R.L.的设计师们给她设计了一件小清新的及膝裙，得意洋洋地穿上了。这其中未尝没有想让斯佩恩在电视上看见自己有别于他人的最可爱最迷人的一面的心态。

　　这边是李约对奥斯卡不怎么上心，另一边的迪卡普里奥却颇有几分烦恼。两个角色入围，媒体们跟闻着腥的猫一样，大书特书，编出一幕一幕穷小子逆袭贵族奥斯卡的戏剧。可这样的场面却是他完全不想看到的。
　　他知道这两个角色都非常合奥斯卡的心意，“无情探讨残酷人生”这个主题，是奥斯卡永远不变的珍爱。可是照奥斯卡不待见他的秉性，一个提名尚有一争之力。两个提名看似风光，其实反倒分薄了选票，他几乎对最佳男主角不报什么希望了。虽然《华尔街》里的比尔是他近年来表现最好的一个角色。难得地从用力过度的表演慢慢往松驰这边迈。
　　说不在乎，可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心疼。偏偏无人可说，还要在媒体面前装淡定。

　　去你的淡定！

　　直到接到李约传来的快递剧本，看到了新角色，才让他慢慢真的淡定下来。因为，这个角色太难了！这么又渣又可怜还一点都不帅的角色，他从未有机会演绎这样的角色！

　　没错，就是因为他长得帅，尤其是二十几岁的时候，接到的角色大多是些英俊少年，爱情男神什么的，比如爱上ROSE的JAKE，爱上朱莉叶的罗密欧，不过，在JACK之后，他拒接这样的角色了。可余下的角色最偏也不过是神经质、中二病、变态、同性恋等等等等，年纪渐长之后终于能接到一些相对普通人的角色。但最多不过是沧桑的士兵什么的 ，不乏有过人之处，帅点无处不在。哪怕象《华尔街》中的比尔，那也是在智力上高高在上的男人，这种男人，不看外表，就是帅哥！
　　象李约这部新戏里内里就猥琐，外表又可怜的角色还真是第一次接触！
　　他可以演绎这么没有存在感，被人瞧不起的角色吗？长期在镁光灯下惯出来的气场，真的能放能收吗？这种挑战的感觉到来，迪卡普里奥的好胜心燃烧了他的心脏。

　　“嗨，亲爱的乔安娜，你有时间吗？我们见个面，讨论一下新剧本？”迪卡普里奥故作调侃。

　　“你确定在这个时间？”
　　明天就是颁奖礼了，李约可不相信哪个提名者会选在今天讨论新剧本！女明星都在美容，现在男明星在这方面也不遑多让。连饭都要等到颁奖典礼之后再吃，哪儿还有精力讨论什么剧本啊？

　　“你没听错，就是现在。乔，我现在有强烈的倾诉欲，请满足我。”

　　李约好笑地伸手止住身边还在她身上量来量去的职员，走到一边，道：“好，哪儿？”

　　半个小时之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李约从前的公寓。只有这里没有狗仔蹲点，而且本身的隐蔽性也非常不错。
　　如果今天这个时间点被人拍到迪卡普里奥与李约在一起，绝对可以编出大把新闻，最主要的是，会让迪卡普里奥另一部最佳男主角提名的电影《血钻》一方的导演制片人尴尬生隙，以为迪卡普里奥这是站出来表明《华尔街》比《血钻》更好呢。
　　所以，虽然这只是件朋友见面的小事，两人的行动还是有些偷偷摸摸的感觉。

　　“哦，好久不见！”李约围着迪卡普里奥转了一圈，一脸惊讶地大呼：“竟然瘦了！”

　　迪卡普里奥在李约面前一向没什么形象，翻了个白眼：“减肥成功，怎么样？帅吗？”

　　“我更相信你‘为情所困’的说法。”这个说法还是某八卦杂志的原文，李约看到时大笑，此时拿来调侃好友，一字没改。

　　“我有新女友，你又不是不知道！”迪卡普里奥一向是嘴硬派代表，绝不允许丢男人的面子。

　　“芭……什么来着？明天准备带她走红毯？”不知是不是因为吉赛尔是R.L.代言人的原因，李约对迪卡普里奥的新女友并无好感。从湮没无闻到顶着迪卡普里奥新女友的标签一夜成名，作秀作到死，做为保守派代表的李约，实在无法往真爱方面想。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才不相信迪卡普里奥对此一无所知呢。他没反应，说明他不在乎，所以，李约并不多事。

　　迪卡普里奥摇摇头，否定了李约的问题，但也没多说什么。

　　“怎么？还在为得奖担心？”李约转身给迪卡普里奥倒了杯酒，依旧是家里自产红酒。自从李约满21之后，特别表明了对自家农场产的红酒有爱，于是每次到洛杉矶，李父李母都给李约带来几瓶。这几个月李约不在，酒架上堆了不少。

　　迪卡普里奥满意地喝了一口，才伸出食指摆了摆：“不是之前跟你说过，我早就不在乎那些虚名了！”

　　这口气大得，李约啧了啧嘴笑起来，丝毫不给迪卡普里奥留面子：“切！是觉得被迫分票，奖项没戏，才说这种话吧？”

　　“喂！”迪卡普里奥的表情用未来的话说就是“人艰不拆”啊！
　　“你不也想得最佳导演吗？这次八成也没戏吧？”

　　李约嘿嘿一笑：“奥斯卡对我也有偏见，谁叫我太过年轻呢？真让我现在就拿了最佳导演，以后他们再给我什么奖项都不稀罕了。而且去年就是一个李导演，从概率上说，他们也不可能再把最佳导演颁给李导演。”
　　李约是真不介意，所以开起玩笑来，很大方。

　　迪卡普里奥来了兴趣，凑上前来，眼睛亮亮地问道：“那你觉得谁的概率大？”他也用上了“概率”这个词。

　　李约摇摇头：“说实话，我更喜欢《阳光小美女》，但这是部小品式的电影，很难在大奖上打动评委的心啊。”说着，看了眼迪卡普里奥，道：“从提名上看，你真倒霉。《无间行者》份量倒是够重，但它的提名那么多，却偏偏没有最佳男主角。《血钻》么……还真差点劲，无论立意还是拍摄手法真是奔着奖项去的，未免有些作。那个最佳男主角的提名，我觉得顶多算是个补偿。你要真有心祈祷的话，还是为《华尔街》祈祷吧，如果在两部之间选择，《华尔街》的男主角肯定比《血钻》票数多。”

　　迪卡普里奥摇着酒杯：“马丁也玄，别看那么多提名，他已经被奥斯卡忽悠一辈子了。”

　　听到这话，李约也跟着笑起来。这世上象马丁·西科塞斯这样的导演还真不多。谁也不能说他不配得奥斯卡最佳导演，甚至可以说，他比大多数奥斯卡最佳导演成就还要大，水平还要高。可他硬是提名N次，一无所获。
　　有无数次，媒体都在猜测，奥斯卡到底看西科塞斯哪里不顺眼呢？想列出个一二三四来，最终也只能说他的题材不讨喜。他就爱拍男性荷尔蒙横飞的片，无论是□□啦，拳击手啦之类的题材，女角在他的电影里都直往花瓶方向靠拢。
　　从这方面比较，李约真心太幸运了。她虽然也没有得最佳导演，但最佳电影，已经足够是这世上大多数导演羡慕嫉妒恨的理由了。

　　迪卡普里奥给自己又添了一杯，斜觑了李约一眼：“你明天可别笑成这样，严肃点，否则太招恨啦。”

　　听了这话，李约再次笑起来。

　　“对了，这几个月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约一愣，笑容敛下来：“为什么这么问？”

　　“总觉得你这次的剧本……”迪卡普里奥看过李约的三个剧本，一个是《奥罗拉之死2》，一个是《华尔街》，再来就是这部新戏：“从心态上就完全变了。”

　　“变哪儿了？”李约好奇迪卡普里奥的敏感，问道。

　　“以前的剧本也很棒，甚至可以说是精妙。故事的每一个转折每一步发展既合情合理，又出人意料，让人有强烈的继续往下看的欲望。但是……”迪卡普里奥想了一下措辞，才道：“之前的故事总有种微妙的，俯视的视角，好象是用上帝的眼睛在观看世界，顺便还摆弄一下故事里的他人的人生。可是这次的剧本，”迪卡普里奥叹了口气，声音低下来：“那种俯视的感觉消失了，你从天空落到了地上，开始平视你创造的世界了。”

　　“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有诗人的品质。”李约听完，心里很暖。觉得被人理解了的感觉真的很让人舒服：“不过，你说得很对。也许是我的人生太过于顺遂，使我无法真的理解普通人的生活与想法，之前的那些故事更多的是建立在逻辑和诗意的揣测的基础上，而不是真正的生活。这一次，我试着改变一下，没想到你一下就看出来了。莱奥，你可真是我的好朋友。”李约伸手捶了迪卡普里奥一下，笑道：“完全理解我啊！”

　　“当然，我是一个好演员。敏感仔细是我必须的特质。而且，我对大卫·波耶兹这个人物有一些想法。”

　　“真的要讨论剧本？”李约站着试了一天的衣服，做了一天的保养，既无聊又累，能说说工作，也算是放松了：“不过，”李约眨了眨眼睛，回忆道：“我记得，我为你选的角色是雅各布·波耶兹。”

　　“嗯，我确实是对‘我父亲’这个角色有疑问。在你的剧本里，大卫这个角色虽然出场不多，但他性格太鲜明了，让人无法忽视，而且他还是雅各布的性格塑造者……”

　　奥斯卡的前一天，两个好朋友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就在讨论剧本中渡过了。
　　奖项这件事，在工作中慢慢地真的从心中淡去。在两个工作狂心目中，电影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