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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回梭织朵垂莲子,盘花易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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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
朦朦胧胧的水汽蒸腾着沉睡中的小镇,空气里飘荡着清新的味道,似青草,似画香。画眉鸟两两相依地偎在屋顶,清脆鸣叫。青瓦石墙上,潮绿的苔藓连片生长;悠长而古朴的深巷里,斑驳的青石板纹路纹理可见。
小镇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打开铺子的柴板门,磨具安静地置在原处,一如昨夜临走前。
一夜无眠,寒依的小脸显得苍白浮肿,眼里泛着血丝。轻咬嘴唇,寒依开始了一天的伙计。豆子早已泡的胖圆饱实,颗颗黄金灿灿地躺在水盆里。去了豆衣,按着步骤磨起了豆浆。
动作很轻,磨子只发出了很小的响声,但季末的小脸还是迷迷茫茫的探出来朝着声响处张望。睡眼半眯,黑发蓬蓬地挂在头上,一边还揉着眼,嘴里咿咿呀呀地依稀说着梦话。
见到此番情景,寒依噗哧一声笑出声,这才把再次昏昏欲睡的季末从梦里拉了回来。不满地瞪了一眼发出噪声的地方,却立马红了脸,拉起被角慌忙盖住自己,活像似小媳妇,便便扭扭蹭了半日,才极细极细地叫了声:“寒依小姐……”
寒依忍住笑意,背过身不再看季末的狼狈样,专心着手上的杆子。乳白色的浆汁从石灰的磨盘中流淌出来,带着新鲜的泡沫,倾注在下底的瓷瓦中。豆香在窄小的房中四溢开。
身后缓缓传来衣料摩擦的稀疏声,极轻极慢,竭力不让眼前忙碌的姑娘注意到自己。
寒依忽然玩心大起,渐渐缓下磨子的转动。忽然,猛地一个转身。
季末正身着中衣,费劲够着床沿另一端的外衣,突然见到转过身的寒依。顿时,四目相对。静寂无声,远远听得见蜻蜓点水的响声。
遽然间,一阵震耳欲聋的大叫声从矮小的铺子里传出去,震醒了王大妈家的大黄狗;震摔了蔡大娘家架着的淘米筛;震得巧二姐的小娃娃哇哇大哭……在这惊天动地的震声中,隐隐伴随着放肆的大笑声。
苏慕初踏着露水润泽的青石板路,悠缓地步入寒依的豆腐铺子,见到的却是一幕意想不到的画面。寒依止不住的笑倒在一旁,季末扯着被子拼命往头上盖,衣服因为动作,稍显凌乱,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
起初的诧异逐渐被温柔代替,望着盈盈微笑的寒依,一股温暖浮在周身,比六月的天气还要宜人的温软。可以赶走所有的抑郁,化解所有的戾气。神奇地扫空一切不快。这样的笑容应该永远展露!
寒依粗粗喘着气,急急地拍打胸口,笑得不可抑制。匆忙间右眼一瞥,瞧见了站在门边,温柔微笑望着自己的苏慕初。笑容僵硬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尴尬,绯红开始蔓延……
季末听着许久不再持续的笑声,心下感到疑惑,小心翼翼地拉下一个被角偷瞄着外面,自家的公子一袭月白夏衫,风朗仪清地站在眼前,闹剧
的肇事者俏脸玖红的前倾着,看着架势快要倒了!
顿时,又一阵暴笑声传出了铺子,王大娘家的大黄狗竖起了耳朵跟着汪汪乱吠;曲大妈家的母鸡咯的一声被即将生出的蛋给卡住了;巧二姐的娃娃再次被吓醒,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真是风水轮流转呐!
正当兵三人笑得欢时,一身褐衣的秦爷带着五名手下踏进了店铺的大门。木栏被踩在脚下,发出嘶哑的呜咽。有一种苍老,古远的韵律,合着
小镇熙熙攘攘声,一响一轻,一重一缓,一昂一沉。
脸上的神情有着毁灭的嚣张,手中的金属棍晃得闪人眼,杆身光滑如新,活似时常把玩在手,贴合着肉身气,十分让人难受。
转眼之间,即可动手。
寒依轻眯着眼,用手挡住了刺眼的寒光。六月末的天过了卯时就显得潮热,一粒汗珠滑过她的柳眉,悄悄滑下了清瘦的脸颊,“噗”的一声砸在了泛黑的木板上。
心慌……寒依突然从未有过的心慌。
秦爷看上了家里的紫沄潇炻玉,瞧这架势必是铁了心要抢了去。若是实在没法,自己跪着也要跪着去赵府。千万不能连累了苏公子二人。虽说苏公子和季末是由底子的。可是强龙亚不过地头蛇。秦爷虽非大奸大恶之辈,却也不容他人欺到自己头上。此次亲自前来,可见大有不到黄河
势不休的气势。万一真的动起手来……
寒依越想越乱,苏公子向来沉着冷静,自是不必担心。可是,季末就……
看着此刻季末的眼神,寒依知道多半是按耐不住了。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才不会让他出乱子……
上前一步,寒依起先开口,“秦爷一早亲自大驾光临,想来是为了寒依欠下的三百两白银吧。实不相瞒,寒依至今还未凑齐银两,恳请秦爷宽限几日,,届时寒依定当如数奉上,秦爷大恩寒依没齿难忘,他日必定相报。”
微微一福身,抬头,平静地看着秦爷的眼睛。
秦爷半眯着眼,鹰眼中闪过一抹激赏。一个素衣简面,清装敛行的少女,竟也可以有澹定空蒙,傲骨嶙峋的气质。掩饰的很好,可毕竟年轻。
戚寒依……戚姓……
雾气散去,一切明朗开来。
秦爷的眼睛不再锐气逼人,慢慢有了一种了然,随即是很清澈的算计。他是个商人,从来知道孰轻孰重,戚家……想来是很好的赌注。
一时间,寂静无声,热浪扑面,脸上泛起了潮红。
苏慕初优雅的执起素净的帕子替寒依擦了擦鬓角的湿汗。寒依抬头,眼中还有未散去的戒备。苏慕初愣了片刻,随即温和的笑。
寒依突然觉得很安全,像是大冬天温暖柔软的厚棉被盖在身上的充实感。
“秦爷是做大事的人,必当胸怀似海,断不会计较这些小钱,苏某薄面一个,还请秦爷应了戚姑娘。”清清朗朗的声音散去了些许夏日的潮闷。
秦爷忽的撇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月白色的长衫,风姿挺立的站着一名男子,阳光反射着看不清脸,然而秦爷却感到一种压迫。
压迫?!秦爷差异自己的感觉,在江湖打拼混了这么多日子,见过多少人!虽说而今转到了小城里,毕竟是老江湖,多少风浪都见过了,还怕一个二十弱冠的年轻人?
然而,这种黑压压的感觉是真实存在,不得不让人相信眼前的青年非池中之物。
自己真的老了?还是后生可畏?
秦爷斟酌片刻,开口道:“秦某江湖上混迹数年,不知阁下是何人?”
苏慕初舒清一笑,淡淡的散开一阵涟漪:“无名小辈不足挂齿,秦爷太客气了。”
“阁下不肯留名莫不是看不起秦某?”
“不敢不敢,实在是提不上台面的,秦爷切莫要误会了。”
秦爷思索不久,想来是问不出什么,看此人吐气轻缓,必是内功卓越之人,自己不必与之硬碰硬,来日方长:“那么敢问阁下与戚家是何关系?为何要保戚家?”
此话一出现苏慕初和寒依都愣住了,什么关系?两人互相的视线碰到了一起,寒依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什么关系?是啊!自己与他是什么关系呢?
仔细算来,大家不过萍水相逢,现在的自己孑然一身,何必让他也扯进这个麻烦中呢?感情的事情……自己和他总是要分路天涯的……
想到此,寒依截住了苏慕初即将说出口的话,“我与苏公子是普通友人,只是看着寒依一人让身边小厮来帮一把。戚家的事情由戚家人承担,秦爷不必担心,戚家做事从来言除必行,两日,两日后,三百白银分文不少。”
秦爷闻言,眼神又锐利几分,考虑片刻,微微点头,“那么二日之后秦某就恭候戚姑娘。”说完带着手下走出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