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依旧在》防火防盗

2、第2章

　　已近年关，即使年节不济，京城里还是四处洋溢着迎接过年的喜气。镖局没有再接生意，常轩生乐得清闲，整日窝在家里要么整理帐务，要么和宋怀秀二人切磋武艺或者喝酒聊天，从不出门。宋怀秀着急，几次旁敲侧击，也不见常轩生有什么回应。他偷偷和林承北商量：“师兄，看来常镖主并不想帮我寻找父亲。我觉得，还得另想办法。”

　　林承北摇头：“你我在京城里人生地不熟，还能找谁帮忙？既然师傅要我们找这个人，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既来之，则安之。再等段时间，至少等过完年之后。如果常镖主还是这样应付你我，我们再另谋他法。”

　　话虽这么说，却没有让宋怀秀心里焦虑疏解半分。他想了想，迟疑道：“其实……我在京城里还有认识的人……”

　　“喔？” 林承北起了兴趣：“从未听师妹你说起过在京城还有认识的人。”

　　“远方亲戚罢了。”宋怀秀笑笑，并不多言。他按林承北建议又耐心等了两日，实在无趣，终于按捺不住，写封书简偷偷找人送了出去。他以为至少要等过几日才有回应，没料到第二天就有人来镖局寻他。

　　来人是位二十上下的青年，青袍青衫，身形修长，飞眉入鬓，一双眸子神采夺目。他走下轿。从人上前向镖局门房通传：“有劳大哥，麻烦您给常大镖主通传一声，薛府薛明哲薛大人求见。”

　　薛府看来来头极大，常轩生居然亲自出门相迎。青年见了常轩生，忙上前行礼：“这位想必就是常大镖主。在下薛明哲……”

　　“不用多说，薛大人，皇上身边的红人，全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常轩生语气甚是冷淡：“请问薛大人光临我们这小小镖局，有何贵干？ ”

　　薛明哲涵养甚好，态度仍然恭谨：“我奉家母之命，想接贵镖局的宋怀秀府里一聚。”

　　常轩生心里一惊——难道镖局里有朝廷的内线？要不消息怎么传的这么快？——他瞪视薛明哲，口气极是不善：“若我说不行呢？”

　　薛明哲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常大镖主，你大概有所不知，我家和宋怀秀过去有些交情。我娘知道他已入京，极盼望和他见上一面。还请常大镖主体察。”

　　常轩生冷笑：“怀秀从未告诉我他在京城还有相识！”

　　“大当家的，此言差矣。” 林承北不知何时站在常轩生身后：“怀秀前两日还跟我提起京城里有门远方亲戚，多年不曾联系，想借这次入京，互相走动走动。怀秀的远方亲戚，想必就是薛大人您府上了。”

　　薛明哲看这人英气挺拔，佼佼不群，顿时心生好感，笑道：“敢问这位壮士如何称呼？”

　　林承北上前一抱拳：“江南林承北，师从江南梁志。”

　　“原来是宋怀秀的师兄，失敬失敬。” 薛明哲忙道：“既然是和怀秀同门师兄，就不是什么外人。不如一起到我府上小住几日。”

　　林承北有些犹豫：“这个……冒昧上门，多有不便。还是下次吧。”又说：“只顾说话，倒把正事忘了。薛大人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进去叫怀秀出来。”说完转身又进了镖局。

　　没过一会儿，宋怀秀随林承北出来，还没走到门口，迎面遇上常轩生。宋怀秀忙道：“多谢大当家的这几日款待。我去薛府小住几日便回，到时候还得仰仗大当家的多帮忙寻找我爹。”

　　常轩生冷哼一声：“宋兄弟不是我镖局的人，我本不该多言。不过你一人在外，万事自己当心。不要到处乱跑，不要轻易相信他人。记住，琉璃易碎，人心易变！”

　　宋怀秀不明他为何忽然这样嘱咐，嘴上随口应道：“多谢大当家的提点。我都记下了。”他一路小跑到镖局门口，看见门外轿边，倚着一位翩翩男子，俊眼修眉，黑发玉容，一身青袍，衬的人尤其挺拔，犹如一株玉树。

　　——这七年里，他变了不少。

　　宋怀秀犹豫着停下脚步。

　　薛明哲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他，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差点没认出来，你比七年前长高不少。”拉开轿帘，道：“请。”

　　宋怀秀坐上轿子，不知不觉到了薛府。宋怀秀跳下轿子，随薛明哲进了府门。早有婆子一路禀报进去，进了内屋。房里一群仆奴簇拥着一位中年贵妇人。宋怀秀认出这人是谁，连忙跪倒在地行礼。薛夫人一把把他拉起来：“快起来快起来，让我好好看看。”她让宋怀秀坐在身边，拉着宋怀秀的手，细细端详他的面容。良久，才慢慢笑起来：“可真是女大十八变。若是在路上撞见，我还不一定认识。尤其是你这一身男装，乍眼一看，还以为是位俊俏的小后生。”

　　宋怀秀极是不好意思，低下头去。薛夫人又拉着宋怀秀的手轻轻摩娑，叹道：“看看，长这么多茧。这七年的日子可见辛苦。说起这个，我就要怪你爹，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送去学什么武艺。”

　　宋怀秀身子一震：“薛姨您说当年是我父亲要送我去江南？”

　　薛夫人叹道：“若不是他，谁愿意将你送走？”

　　宋怀秀正要追问，房门豁然打开，一位纤细明艳的少女从外跳了进来：“阿宝？”

　　“明珠！”宋怀秀认出来人是谁，情不自禁站起来。女子奔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欢笑不已。怀秀看着她，也觉得满心欢喜。明珠什么都不说，却一把夺下她的帽子：“干吗打扮成这个样子？小时候你最爱漂亮，最不喜欢扮成男孩子。”她随手把帽子反戴在自己头上，问薛夫人和薛明哲：“娘，哥，看我是不是比阿宝更像个后生？”

　　“明珠！” 薛夫人叱道：“快把帽子还给怀秀。”

　　“不还。”明珠使劲拉着宋怀秀：“走，到我房里换套衣服去。你在我家，不用装后生了。我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拉着宋怀秀一阵风似的出门去了。

　　房里忽然静下来。薛夫人慢慢收起笑容： “太像了……”她像是在自言自语：“看她第一眼，我以为婉莲再生。”

　　薛明哲知道她说的是谁，不敢多话。又听薛夫人道：“女子太美，有时是祸，不是福。”忍不住又长叹数声。

　　薛明哲劝道：“娘，宋夫人一定泉下有知，保佑怀秀。”

　　薛夫人点头，细数手上佛珠：“佛祖保佑，不奢望这孩子今生大富大贵，只求平安知足就是了。”

　　薛明珠拉着宋怀秀一路跑到自己闺房，忙着招呼下人给宋怀秀换衣服。一套又一套衣服换过去，终于有套勉强满意的，她才罢休：“我就知道，你从小就是穿藕色好看。等会儿你就穿这套去吃饭。”

　　宋怀秀这七年没穿过女装，只觉浑身不自在：“我觉得……还是换回原来那套比较好。”

　　“不行！这套真的好看。听我的，穿着。” 薛明珠拉着宋怀秀的手怨道：“你知不知道这七年里，我总想起你。每次做新衣的时候，我就想，这套这套你穿肯定好看，我都要给你留着。结果留了那么多，等了这七年，你一次都没有回来。我时常想，你在那么远的地方吃什么呢穿什么呢，和谁一起，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你也真是狠心，走后只字片语都没有。”

　　宋怀秀满心愧疚，拉住明珠的手：“我其实也是时常想起你和薛姨的。可是我没有办法给你们捎信。而且我师傅十分严厉……”

　　明珠听的一阵紧张：“怎么？他打你？他敢打你”

　　“倒也没有。”宋怀秀道：“只是他抓的很紧。而且我是师傅唯一一个女弟子，他要求格外严格些。”

　　明珠跺脚道：“我就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要把你送去学武。你可知道，你走后，我大哭了一天一夜。”

　　宋怀秀笑道：“彼此彼此。我从京城哭到江南。到了师傅那里，眼睛肿得睁不开，师傅以为我患眼疾，还找郎中给我治病。”

　　两人哈哈大笑。明珠拉着怀秀的手道：“跟我好好说说，你这七年的日子。”又说：“不急不急。我们先去吃饭。晚上你就睡我这里，我们好好说话。”

　　明珠和怀秀拉着手去薛夫人房吃晚饭。房里早备好饭菜，怀秀看过去，都是自己爱吃的。薛夫人拉她在身边坐下，忙不迭给她夹菜。明珠坐另一边，不停问东问西。怀秀在江南这七年身边只有师傅和四位师兄，都是性格严肃谨慎的人，影响的她也慎言少语。今日见到旧友，十分欣喜，慢慢也话多起来。薛夫人笑道：“瞧瞧，这才是小姑娘应该的样子。刚才我还担心，我们怀秀性格变古怪了。好好的姑娘家，去学什么武呢？”

　　明珠应道：“就是，学武那是男人的事。难道要我们女子考武状元去杀敌不成？”

　　怀秀忙问道：“薛姨，您说是七年前我父亲要送我去学武。当年他可有来这里找我？这七年你可还有他的消息？”

　　薛夫人摇摇头：“你父亲七年前也只是来信一封，要我们把你送到江南。那是最后一次我听到他的消息。”

　　明珠看怀秀极其失望，忙道：“我娘这几年潜心向佛，不怎么管事了。也许你爹爹这些年一直联系我哥呢。”她问身边奴婢：“怎么不见我哥？”

　　奴婢回话：“刚才宫里来人，召公子进宫去了。”

　　明珠对怀秀解释道：“你走后第三年我哥考中状元，随后入朝做官，圣上对他极其器重。假如我父亲还活着，就是父子同朝了。”她脸色黯了一黯，低下头去，没有再说。怀秀拉拉她的手。她抬起脸，笑道：“好好的我说这个干什么？都七年了，不是么？”

　　怀秀想起那张清俊的面孔，平静从容，很少流露情感，即使被最强烈的悲伤笼罩着，也很少让别人察觉。却在那晚，她看到他眼里燃烧翻涌的情感。

　　——总有一日……！

　　他愤怒的声音仍在她脑海里盘旋。她想，已经七年了，他等到这一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