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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风起(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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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韫在京都声名最盛的秦淮馆寻到周煦。这厮横卧在床榻上,头枕美人玉腿,张着口含着美人递上来的葡萄与纤纤手指,眼睛化成了一双小手,流连在美人脸上,种种温柔与情调,好不风流快活。
赵韫皱了皱鼻子,忍住了一个喷嚏。这屋里太香了,暖暖的,暧昧的香,勾的人从心底里酥痒。赵韫着实不惯,她拿食指揩过鼻尖,大马金刀往周煦对面一坐,兴味的看着她与美人调情。
周煦绷不住了,她原不想搭理这个莽妇,但她那眼神仿佛看戏一般,自己倒成了戏子供人取乐一般的玩意儿了。她不情不愿的抬起上半身歪歪扭扭的靠坐着,摆了摆手,美人知情识趣的低头退下。周煦神情慵懒的拖长了语调讽刺:“哟,这是谁呢?右大将军!你不去忙着舔老二的脚丫子,跑来找小的有何贵干?”
赵韫心一沉,周煦是这么个反应,那显庆帝呢?她按捺下心思,直言此番目的,道:“我想见叶公子一面,烦请你帮忙安排。”
周煦犹如踩了尾巴的猫一般,霎时坐立直身子,眼光如刀锋一般铮亮,她道:“赵老五,孤告儿你,想见景芝,你做梦呢!老二的事你家稍稍处置的不好,孤就是大闹皇宫,也要毁了你和景芝的赐婚圣旨!找死也别拖着我家侄儿!”
赵韫呵呵笑了起来,心道:这周煦外表一副纨绔草包的样子,内里也是个明白的。这一句“找死”可不就点明了赵氏眼下的危机处境么?
周煦见赵韫一味的笑,十分恼怒。恼怒后又想起叶景芝清冷的身影,强耐住脾气,道:“赵老五,你实话告诉我,你家二姐和我家老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压低了声音,神色郑重的道:“赵氏果真投靠了老二?”
赵韫深吸一口气,肃容回道:“赵氏与二皇女殿下,全无半点干系!”随即露出苦涩的笑,赵韫大打感情牌:“赵氏手里的兵权你也知道,京里不晓得多少人惦记着。我这老大不小的,又是个粗人,娶亲的话一放出去,多少人踏破了我家避暑别院的门槛!若不是我对景芝死心塌地,父亲又纵容我,哪里会有赐婚?
京里的人,太油滑。”赵韫摇头,“人人都生了一副十曲八弯的肠子,随口一句话,我颠来倒去的想,挠破了头,也不能尽得其中真意。譬如瑜儿的事,我还道二殿下脸皮子厚,哪里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等着?可怜我那侄儿,我父亲都要把他随意嫁了!”
周煦皱眉:“赵氏当真没有和老二结成儿女亲家?”赵韫点头:“当真。当初初入京,我父亲就放话要把我侄儿就近嫁到西北的。我二姐那人迂,断不敢违逆父意私自做主。”
周煦咋舌,目瞪口呆:“你是说,这一切都是老二自己一手策划?!”她看赵韫点头,不禁咂了咂吧嘴,啧了一声道:“老二失心疯了?如此逼迫你赵氏,就不怕与你家结仇?”
赵韫也百思不得其解。周煦了解了真相,对赵韫的态度好转了一些,她斜着眼看赵韫道:“你不去想法子解决眼下的事,倒有心情来约见未婚夫,儿女情长?”
赵韫是真的苦笑了,把自己的盘算老老实实的与周煦分说。周煦只觉得头顶怒火烧的一簇比一簇旺盛,不待赵韫说完,合身扑将上去,一拳轰在赵韫脸颊上,大声骂道:“我叉你大爷的赵韫!你他爹的求娶我侄儿,就是这样弃之如敝履!”
赵韫自知理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由周煦骑在身上,揪着领子打。叶景芝已经失败了两次婚约,若再添上自己这一次,闺名当真是坏的不能再坏了。即使自己安慰自己,他家世深厚,未必再寻不到良缘,但对叶景芝,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来说,却是实实在在又一次沉重打击。
这厢赵韫被揍的满头包,另一头,几位皇女书房也各不平静。
二皇女府书房,一阵冗长的沉默之后,周晋手中折扇轻轻捶打着左手手心,不辩情绪的道:“最坏的一种情况,赵氏与孤成了仇雠。”
文先生倒是面色平静,行事之前,就已经预料到此种情况了。“殿下身份尊贵,赵氏岂敢有怨?”文先生口头上先安抚了一下周晋,继续分析道:“如今势已成,京中人人都以为赵氏与殿下为伍,大殿下和五殿下那边,无论如何是拉拢不了赵氏了。”
事到如今,周晋心里却起了疑虑,道:“文先生,你说孤是不是行事太急了些?赵单堇已对孤起了好感,倘若缓缓图之,未必不能使她诚心拜服。眼下使了非常手段,赵氏若是怀恨投了老大或者老五,孤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文先生断然否定道:“赵氏执拗,那赵单堇即便与殿下相交,也不曾应承过殿下什么。绝无可能投靠几位殿下。便是事有意外,赵氏投了大殿下或者五殿下,有事迹如此,两位殿下也不敢诚心接纳赵氏。
再者,赵氏入京,只为封爵而来。封爵之后便要返回西北。在京里不会滞留太久,容不得殿下缓缓行事。届时天高路远的,殿下何以拉拢她们?眼下虽一时不如意,然殿下与赵氏已经结下缘份。赵氏领兵,钱粮却握在户部手里。大殿下忌惮殿下与赵氏的关系,必将于此事之上为难赵氏。殿下在朝堂上,出手帮衬,赵氏自然要感恩。亦或者,大殿下不会为难赵氏,但下次再有诸如付采一类事情,殿下亦可借机施恩拉拢赵氏。天长日久,总有法子将赵氏笼过来。”
原来周晋此举,竟是两手准备。若那日朝堂上,显庆帝准许了周晋的奏请,赵氏不投靠周晋也不行了。那样对周晋而言,最好。
而今显庆帝未准许,周晋眼下与赵氏不对付,但亦避免了赵氏被其他两位皇女拉拢,且使赵氏见疑于显庆帝。日后她再施些恩惠,缓解了矛盾,京城皇族中,赵氏能投靠的,唯有她了。
周晋面色仍有些沉郁,她盯着暗红色的书案,寒声道:“母皇如此心狠,分明已经准备于朝堂之上宣读册封赵单堇的圣旨,却还是不给孤这个脸面。孤为嫡女,袭承大位,本就是祖宗家法所制规矩,偏她心里眼里,就只有一个周昊文,幸好是个短命的!”
文先生垂下头,专心致志看着脚下方砖,仿佛那方砖瞬间开出了一朵花似的。
五皇女的书房,也集结了她的几位心腹幕僚。周臻颇有些惋惜的叹道:“赵氏竟然拂了二皇姐的面子,没有许婚。”
杜兰江,周臻皇女府第一幕僚,悠闲的摇了摇羽扇,道:“赵小公子一日未曾出嫁,赵氏与二皇女殿下就仍有可能结为亲家。实在不行,殿下也可助二皇女殿下一臂之力,推她们一把。”
周臻与她对视一眼,彼此心有不宣的微笑。半晌,周臻道:“二皇姐瞧着是个聪明的,却与老大一样看不透。我们三个,掌握了吏部、户部、礼部,看似权倾朝野,母皇也多有纵容。实则那些要紧之处,羽林卫、京郊东西两大军营,我们连小指甲都插不进去,尽都牢牢把握在母皇手里。小小军营既都如此,更遑论赵氏麾下十万精兵,母皇绝不容许我们染指。拉拢赵氏,”周臻从鼻翼中哼出一声冷笑,“无异于自寻死路。”
杜兰江见周臻看的通透,然而眉眼间都是积累的郁气,不由殷殷劝解道:“常言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历朝夺权的、篡位的,靠的都是兵将。到底是陛下坐着江山,不可能不妨。殿下无需多想。陛下有意册封赵单堇爵位,二殿下当庭奏对,想捡那个便宜,不也是被陛下下了脸面么?”
周臻想起下朝时,周晋难看的脸色,勾起嘴角道:“二皇姐心太急了,母皇是有意册封赵单堇,但由母皇下旨,是皇帝对赵家的恩典。她周晋提出来的算什么?她周晋的恩典?”周臻嗤笑一声,神情满是不屑。
杜兰江也笑:“只可惜了赵单堇,入京三个月,爵位的事好容易有点影子,却被二殿下搅黄了。”周臻敲了敲桌面,道:“赵单堇也不冤,她有心向二皇姐靠拢,落得了这么个结果是她该得的。”
杜兰江默了一息,道:“赵氏就是一个只可远观不可伸手的香馍馍,殿下率先看透了这一点,就占据了优势。大殿下是长女,二殿下是嫡女,您于大义名分上稍逊一筹。若借此机会除去了二殿下,没了嫡女,没了名分压迫,您和大殿下是五五之数。”杜兰江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又翻了一面,掌心向上。
周臻露出笑意,轻轻颔首:“母皇一贯容不得我们几个将手伸向年幼的弟妹们。本王与母皇是一样的心思,也是不肯向手足伸手。只好借母皇的手,让她替本王扫清障碍了。”
杜兰江轻笑,道:“正是此理,殿下手足情深,堪为天下表率。二殿下掌百官,赵氏掌武将,一旦这两家结成婚姻之好,陛下只怕睡觉也不能踏实呢。”君臣二人相视而笑。
大皇女府,书房。
周宴烦躁的在书房内踱着步,她对身边垂手恭立的幕僚陶姜道:“赵氏手底下十万精兵,决不能归顺了老二。哪怕归顺了老八那个草包呢,也不能是老二!孤不想接到赵氏与老二联姻的喜帖,你可明白?”
陶姜躬身一礼,道:“小生明白。”周宴道:“去吧。”陶姜走后,周宴杵着下巴沉思良久,觉得不能让周晋专美于前。叫来几个未婚的女儿,从头到脚挑剔一遍,往她王夫屋中去了。
几位皇女的谋划动作,赵氏几人全然不知。赵韫再一次被周煦揍的鼻青脸肿,赵单堇禁闭,褚叶陪着,安定皇子频频与显亲王府走动,为赵氏前程奔波。赵瑜锦亦是心事丛丛,难得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一段时间,又发生了许多事。大皇女请的媒人上门为赵瑜锦和自家女儿说亲,京里流言赵瑜锦在西北有一个私相授受的心上人。显庆帝的万寿节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