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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端倪(下) ...

  •   赵韫猎到的虎皮,到底还是送到了叶景芝面前。周煦做了中间人。

      周煦愿意为赵韫牵线,并不是因为什么“打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觉”,事实上,周煦作为皇女,真正的天之骄女,至今心里头还憋着一股火气。她对赵韫另眼相看,源于那日她们一起目睹赵瑜锦拒绝宝怡皇子长女求-爱时,赵韫洋洋得意的自夸。赵韫是个明白人,周煦当时就如此想着。

      周煦虽然浑,但流淌在皇家骨血里的东西,她并不比其他皇女们少。赵韫是镇北氏人,正三品右将军,她内定的侄子媳妇,为何不能交好?

      关于赵韫与周煦混在一处,行宫里有心人皆收入眼底。只是圣驾这几日就要回京,大家都忙乱不堪收拾着,无暇分身顾及她们。安定皇子也只是淡淡嘱咐了赵韫几句:“你与八皇女一处,该拿捏的分寸要拿捏住。皇家的事,少看,少说,少掺和。”

      八月初三,圣驾回京。赵氏几口人跟着皇族车架一起,入了京城。

      赵氏在京都有宅子,昔年太祖分封功臣时,第一代镇北公赵渊予分得了前朝一位郡王的府邸。虽然赵氏后人从未搬迁进来住过,但这座府邸作为镇北氏在京城的脸面,被下人们照看的十分完整洁净。

      赵氏五口堪堪安顿第一天,赵韫就急吼吼的入宫求见。显庆帝愕然,旋即得到赵韫的来意,不由失笑。赵韫六尺长躯,摇着尾巴对显庆帝跟前跟后,想说又说不口的羞赧模样,完全的愉悦了显庆帝。显庆帝大手一挥,镇北公府迎来赵韫一直眼巴巴等着的圣旨。

      “镇北公赵淳亦五女赵韫,文武卓然,品性刚正,御虏于国门之外,素有战功,近而立之年而无夫室。南安伯与贤静皇子之子叶景芝,秀毓名门,素善通达,秀外慧中,及芳年待字闺中。二人良缘天定,今下旨赐婚。擢叶氏景芝为怀顺郡主,赐册赐服,垂记章典。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

      “臣,赵韫,谢主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赵韫叩首,双手高举头顶,迎接圣旨。握着杏黄色绣有龙纹的圣旨,赵韫的嘴巴咧到耳朵根。今日起,自家夫郎才算有半只脚跨进了镇北公府。

      与叶景芝正式成了未婚妻夫,纵使赵韫脸上的伤已经养得完好了,也碍于礼教不能见面。赵韫愈发巴结周煦了,她不讨贤静皇子喜欢,南安伯也不可能帮着儿子和儿媳暗度陈仓,唯有周煦,才会偶尔应允替他们稍个小物件儿,递几句话。

      这厢赵韫春风得意,那厢就有人上门求娶赵瑜锦。来的人不是别个,正是被赵瑜锦狠狠拒绝了的刘静文之父,宝怡皇子。

      “静文这孩子,是个痴傻的。那日回去后,日日食不下咽,唯恐冒犯了小公子,今生不得再见。这几日消瘦的厉害,本来身上就没几两肉,如今更是只剩一把骨头了。”宝怡心酸的拿帕子沾了沾眼角,他握着褚叶的手,言辞恳切道:“我这一辈子,就得了她和武儿两个孽障,眼见着她茶饭不思,我这做父亲的,心里也苦的很,只能厚着脸皮上门。姐夫①,说句大话,我们两家门第也算相配,文儿与锦儿年纪也相当,您就应了我吧,我定会待锦儿如亲生的儿子一般,必不会教他受了欺负委屈。”

      褚叶僵硬的被宝怡握着手,频频往门外张望。方才他已经示意小厮去请安定皇子,只盼着公公早点过来,这场面他实在应付不来。

      “姐夫?”宝怡皇子眼角微湿,哽咽着唤褚叶。褚叶回神,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离宝怡皇子远了一寸。他纠结的抓着袖口,不知道如何接口。宝怡皇子是与他们家门当户对,但锦儿不喜欢刘静文,他自己私心里也不想锦儿嫁进京城父子生离。但直接开口拒绝似乎太生硬了?斟酌了又斟酌,褚叶吞吐的道:“锦儿,还小。我,不,公公的意思,还要再留两年。”

      宝怡嗔道:“姐夫,你别唬我,锦儿已经十五及笄了,正是许人家的年纪。”他停了停,估摸着褚叶的性格,略带了几分强势,道:“难不成,你看不上我家静文?”

      褚叶连连罢手,赔笑着道:“没,不,怎么会?静文一表人才,我怎么会看不上?殿下多心了。”“既如此,”宝怡步步紧逼,“姐夫就答应了我吧。”

      “宝怡来了,怎么不知会我这老头子一声?”安定皇子人未到声先到,及时解了褚叶的困境。褚叶长松一口气,忙忙起身迎了上去。安定皇子伸手搭在褚叶手臂上,缓步行来。

      宝怡皇子一见安定皇子,心下一沉,知道今日的盘算八成是不成了。脸上堆起笑,上前缠住安定皇子的另一条胳膊,亲热的道:“侄儿与姐夫见的少,想与姐夫多聊聊天呢。却是忘记了向舅舅请安,真是该打。”他说着,轻轻拍了拍自己脸颊。

      安定皇子早年远嫁,与京中小一辈的皇子皇孙们并不熟悉。宝怡唱作俱佳的表现,他只客气的微笑,道:“哦?在聊些什么?”

      宝怡皇子不想安定皇子会问,他以为镇北公府既然不乐意这桩婚事,大约就不会再提,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他一时摸不准安定皇子问这句话,到底是别有深意还是顺口一说。愣了愣,宝怡皇子想起临来前皇姐的吩咐,咬牙道:“舅舅,侄儿想替侄儿长女求娶您的长孙,方才正与姐夫说这件事呢。”他一边说着,一边留心打量安定皇子的脸色。

      安定皇子微笑如初,慢慢道:“真是不巧,我在西北也给锦儿相中了一件婚事。只是才相中不久,就奉旨入京,竟没有和我家女婿商量过。但到底我和她家祖父有了口头约定,咱们这样的人家,没有缘由实不能毁约。”

      褚叶十分惊讶,他望着安定皇子,又回头看了看宝怡皇子,忍住了到了嘴边的话。宝怡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赵瑜锦当众拒绝了他女儿,安定皇子又当面拒绝了他。连着被下两次面子,他脸上的笑容就有点挂不住。

      坐立不安的又呆了一小会,勉强说了几句客气话,宝怡匆匆告辞。

      送走了宝怡,安定皇子脸色严肃的问褚叶:“堇儿最近与二皇女走动的勤?”褚叶回道:“也不算,只是二殿下相邀,妻主不便次次都拒。”

      安定皇子闭上眼,道:“最好如此。陛下既已回京,想来封爵之事也就这一段日子了。你与堇儿说一声,我不管她与二皇女如何,但锦儿的婚事,我绝不松口。另外让她安心呆在家里静等圣旨下来。那些皇女王孙,能不来往,最好。”

      安定皇子强调了“不来往”三个字,褚叶恭敬的低头,道:“是。”安定皇子看着腰板挺直,仿佛领命的士兵一般的女婿,心底暗叹了一声。褚叶作为女婿,十分孝顺。奈何作为镇北公世女夫人,却是太不合格。他抚了抚鬓角黑发,好在自己还能撑上一二十年。等自己老了后,这镇北公府内务就交给老五的夫郎吧。好在褚叶不贪权,气量也大,倒不虞他连襟之间处不和睦。

      赵韫和周煦游玩一圈回来,就听说宝怡皇子上门求娶赵瑜锦一事。赵韫回头冲周煦嚷嚷:“你二姐咋的比我赵老五脸皮还厚?瑜儿已经打了她一次脸了,还上赶着送上门让人打第二次。”

      周煦听赵韫说周晋而不是宝怡,眼睛瞬间闪亮。这赵老五,果真内里是个明白透彻的。她站没站相的斜倚在游廊栏杆上,漫不经心的开玩笑:“或许她是不想我一个人霸占你们家几万精兵,也想来分一杯羹?”

      “你?”赵韫上下扫视周煦,鄙视道:“就你这手里没人没权还好色荒淫的美名流传的天下皆知的样儿,就是我赵老五领着几万精兵让你充老大,你充的起来?”周煦怒目相视:“我怎么充不起来?等我带着几万兵把她们几个府邸团团围住,一个一个的都剁吧了,谁还敢跟我叫板?”

      “然后等陛下剁吧了你?”赵韫鄙视之意简直淹没了周煦。周煦一听“陛下”二字,反射性的一抖,神色顿时萎靡。

      赵韫撇了撇嘴,这家伙对她家老娘到底惧怕到什么程度啊,随口说说就要抖一抖。

      当初安定皇子同意为赵韫向南安伯府求亲,不只是因为周煦她不搅和夺嫡之争,更是因为周煦府上养着的几个幕僚,全是吃喝玩乐的行家,阴谋诡计的下家。她这样连在工部上班,都是十天半月才点一次卯的人,确实是无心争储的。手上无人、无权、无势,周煦继续这样下去几年,新帝登基后,做一个闲散亲王还是可以预期的。

      但是周晋又不一样,她处在争储的旋风中心,是赵氏最避之不及的一类人。莫说赵瑜锦对刘静文没什么好感,就是赵瑜锦倾心于她,赵氏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风平浪静了两日,圣驾回銮的第四天,二皇女亲自下帖,邀赵单堇于酒楼小聚。赵瑜锦和安定皇子先后下了宝怡皇子两次面子,赵单堇正不安,接到周晋的帖子,没有多话,当天准时赴宴。

      清净的雅间,周晋一袭宝蓝色常服,面南而坐。文先生坐在其左下手,手执茶壶,为周晋续茶。赵单堇抱拳道:“臣来迟,殿下赎罪。”周晋起身,双手扶住赵单堇手肘,称呼赵单堇的字,道:“文谦多礼了,你我本是表姊妹,既在外面,没有君臣之分,自家人又何必客气。”

      赵单堇应是,周晋引着赵单堇在她对面坐下,道:“文谦这两日几乎没怎么出来走动?”赵单堇端着茶杯笑道:“家里这几日有些忙碌,不曾得闲。”周晋点头理解道:“也是,镇北公府这么些年都闲置着,如今你们回来了,少不得要仔细检查翻修。”

      赵单堇看着桌面,神色苦闷,道:“家父有意长居京城落叶归根,臣不孝,大约是不能朝夕侍奉在侧,唯有将家里置办的舒适些,不使老父烦神,才心里略安。”周晋侧头,与文先生对了一个眼色,疑惑道:“舅舅打算一直住在京里了?西北那边……”

      赵单堇神色有些晦暗,她怔怔的看着桌面,道:“殿下不是外人,臣说句实话,我赵氏子孙……鲜有寿终正寝的。母亲战死,父亲晚年丧妻,已是凄凉。待京城事了,臣总是要回去西北,倘若狼烟再起,臣也不晓得臣今后是个什么境况。实不忍老父再白发人送黑发人。”

      周晋和文先生具动容,周晋起身,文先生稍后,行到赵单堇身旁,长揖到地。赵单堇唬了一跳,连忙扶起周晋道:“殿下这是做什么?”周晋肃容道:“赵氏一族,为我大元江山稳固,世代牺牲良多。孤口拙,不知何以为报,只这一礼,却是赵氏该受的。”

      赵单堇眼睛微湿,入京三个月,所见所闻,都是对赵氏的揣测、疑心、冷眼旁观。更有那付采,不知天高地厚,当庭说什么“纵养”。唯有二殿下周晋,先为赵氏杀付采,又有今日这一大礼,真正是理解赵氏的人。

      赵单堇捏了捏拳,她本是冷静克制的人,一瞬便理好了情绪。口中道:“不敢当,守土保国,都是我赵氏该做的本分。且,我赵氏承历代陛下垂青,赏封世袭罔替镇北公,已是天大的隆恩了。”

      周晋沉默了一刻,道:“孤虽无能,朝堂之上,还是能说几句话的。赵氏世代忠烈,母皇心里亦清楚。你放心。”赵单堇一时摸不着头脑,放心,放心什么?正欲张口问,周晋已经转移了话题,道:“今日约文谦出来,为的,乃是私事。”她看着赵单堇,道:“你家瑜锦,果真在西北许了人家?”

      赵单堇听周晋提起这事,心中一虚,赵瑜锦并不曾定下婚约,只是他与王溶有情,镇北公府上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的。旋即又想起安定皇子的话,赵单堇点头,道:“是,是臣一位老部下之女,她与臣有救命之恩。”

      赵单堇如此说,周晋了然的点头,她笑道:“既如此,是静文与瑜锦没有缘分。”她停了停,看着赵单堇认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道:“文静那孩子一直对你家瑜锦念念不忘,孤还想着能与文谦结成亲家,哪里想……却也是孤和镇北公府无缘了。文谦呀文谦,你怎么只有瑜锦一个儿子?”

      赵单堇惭愧的连连抱拳,道:“辜负殿下厚爱了。”

      显庆三十一年八月初八,关于镇北公府小公子赵瑜锦拒绝宝怡皇子长女刘静文求-爱一事,又有了后续发展。宝怡皇子上门求娶遭拒,二皇女亲自开口也没了下文。京中流言纷飞,都道刘静文是个痴情的种子,为了赵瑜锦一而再再而三的缠磨着父亲姑母求娶。

      这般痴情的女子,多少闺中待字的少年对她印象改观。无形中,刘静文因赵瑜锦丢失的颜面,不仅全部捡了回来,还成了京都最受少年欢迎的女子。

      显庆三十一年八月初十,早朝之上,二皇女周晋出列,为赵单堇亲封爵位。“显庆元年,先镇北公赵老将军为其嫡女赵单堇请封世女,显庆十三年,世女赵单堇领一千精骑,破蛮族七千大军。显庆三十一年春,世女赵单堇运筹帷幄,大败蛮族军,守护我大元领土不受蛮族侵-犯。今,先镇北公赵老将军殉国已七月,儿臣启奏母皇,请册世女赵单堇继任镇北公一爵!恳请母皇恩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端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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