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携手风雨》青菜不爱萝卜

1、入京前奏（上）

　　漆黑的夜，寒风掠过沙地穿过屋顶，发出令人骨寒的幽幽呜咽声。

　　镇北公府值夜的门子，缩着脖颈手脚团在朱红的大门后，靠着门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忽然，外面街上传来急速的马蹄声，整齐沉重的跑步声。那门子一个激灵，立时清醒过来。她经历的惯了，也不如何惊慌。只将耳朵贴在大门上倾听外面的声响，直到那些声音在镇北公府门前停下。她一面打发了同伴去向管家禀告，一面扯高了嗓门喊道：“来者何人？深夜冒犯镇北公府，所为何事？”

　　外面的人沉默了一刻，道：“吴立，开门。”那名唤作吴立的门子，立刻认出这是她们家世女的声音。她心头一凛，猜测身在战场的世女突然深夜回了镇北公府，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敢多问，吴立麻溜儿的起开了拦门的包铁木栓，打开大门。

　　开了门吴立避让在路旁，外面带着凛冽寒气的将士消无声息的列队小跑进来，吴立悄悄抬眼偷瞄了一下，昏暗的灯火下，她模糊看见中间两个军士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一袭白布从头到脚覆盖着一个人。

　　吴立心中骇然，立刻将头压下不敢再看。自去岁深秋，蛮族因旱灾牛羊大批饿死，发动侵元战争后，镇北公府上十三位小姐中，已经战死了一位。今天这一位，又不知是谁？

　　世女才进了大门，得了消息的镇北公夫人安定皇子已经带着一众小侍女婿静默的聚在正堂门口处。他看着缓慢行来，一声不吭直挺挺跪在他面前的女儿，心头的不安感愈发沉重。他推开搀扶着他的小厮，疾步走到担架旁，一把掀开担架上的白布！

　　担架上一具身着黄金盔甲的无头尸体早已经僵硬。安定皇子乍然见到，纵是心里隐约有了预感，也一瞬间不敢置信般踉跄后退两步险些跪坐地上。世女见状，连忙膝行着上前扶住，额头狠狠砸在地上道：“女儿不孝，没能保住母亲！”

　　镇北公竟然殁了！世女的话，犹如一个投石机，将巨石狠狠轰在镇北公府内眷心头上。一时间，众人纷纷色变，或惶恐，或伤心，或绝望。当下就有两名镇北公的宠侍昏倒，其余人亦是小声啜泣起来。

　　安定皇子定了定神，不理会跪趴地上的女儿，重新走到镇北公尸身旁。他伸出手，颤抖着握住镇北公僵硬的，沾着暗黑色血渍的手，眼泪一滴滴淌下。他虽哭泣着，声音却十分平稳，他道：“你这一辈子，等的就是马革裹尸这一天。如今你等到了，却落得个尸骨不全。你悔不悔？”他说着，自嘲的轻笑道：“呵，我这说的什么傻话？你自是不悔的。为国献身尽忠，是你赵家骨血里代代相传的大义，你为国战死沙场，没有老死床榻之上，只怕黄泉路上，你正得意的大笑吧？”

　　他安静的说着，拿手一遍遍的抚摸镇北公断了的脖颈。“你得意的战死了，可我还活着。我活着，怎么忍心看你尸骨不全？你安心的去吧，这镇北公府，这西北沙土，我替你看着。”他轻轻的重复道：“我替你看着。”

　　镇北公赵氏自开元八年镇守西北，至今已有一百二十三年。从开国功臣第一代镇北公赵渊予开始，到这一代镇北公赵淳亦，总共六代。一百多年的时间，赵氏六代人的努力，将西北蛮族牢牢抵御在国门之外。赵氏也随之因功从三等五世而斩的镇北公，成为世袭罔替的一等公爵。然而，这一百多年的和平，赵氏家族的繁盛，却是赵氏六代儿郎四十七人的鲜血铸就。

　　在镇北公府，办丧事已是一件极其熟练的事情。镇北公尸身运回府的当天夜里，下人们就手脚利落的置好了灵堂，一应丧葬事宜也在短短三天内置办的妥妥当当。镇北公的头颅，也被她的第三女以一条手臂的代价，重新抢夺回来。

　　但是安定皇子，镇北公的遗孀，坚持不肯镇北公就此下葬。不是因为她的女儿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没人为她摔瓦哭丧。而是因为他要等，等她们的女儿带来蛮族兵败的消息，他要以此籍慰镇北公在天之灵。

　　显庆三十一年四月，大地回春。草原以被暖阳消融的雪水滋养，汲取战死的腐尸骨肉为营养，重新焕发出浓浓的绿色生机。蛮族经过一个寒冬与一个早春悍不畏死的猛攻，最终也没有敲开大元的国门。饿了五个月的战士，终于在牛羊重新繁衍后，散了军心。

　　镇北军趁此机会，发起迅猛的反击。这最后一战，异常的惨烈。蛮族元气大伤，她们七千八百多名蛮族勇士永眠沙场，可汗哈穆也身死镇北公第五女赵韫手中。镇北军亦损失十分惨重。七个旅的精锐骑兵残了大半，需重新组编。镇北公第四女、第八女战死。

　　赵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却将手上的血水抹的满脸都是。她毫不在意的骑在战马长耳上，追赶在蛮族残兵之后。她这一次不顾二姐劝阻，执意带队深入蛮族，就是为了取额克图首级。额克图，其母为哈穆可汗。哈穆被她斩首后，这额克图极有可能是下一代蛮族可汗。额克图自幼是哈穆手把手教导，与哈穆母女情感及深。哈穆死后，额克图曾抱着其母尸身，阵前发誓，势要为母报仇，屠尽赵氏全族。

　　赵韫自是不把额克图的誓言放在心上，她赵家与蛮族世代为敌，早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了。只是这额克图听说极有才略，在蛮族中威望颇高，是哈穆指定的继承人。她若活着回到蛮族，实乃她们赵氏将来的心腹大患。

　　剿灭了一队蛮族残兵，赵韫下令就地小憩。灌了几口水，前方探路的伺候奔来禀报道：“启禀将军，前方十里地外发现蛮族中军车架！”赵韫哈哈一笑，道：“好！待本将前去取了那蛮子可汗御驾，虽然简陋的厉害，也可以拿回去哄娃子们耍耍！”她周围的将士们立即哄笑一声。

　　赵韫翻身上马，扬起马鞭，道：“歇的够了，小的们，随本将去将蛮子的御驾取来！”扬起的马鞭在空中爆出一声脆响，赵韫双腿一夹马腹，一骑当先冲出去。众将士纷纷上马，嘴里发出“噢~噢~”的聒噪声追随而去。

　　被杀的神魂俱丧的蛮族早已兵分两路，让伤残病弱的士兵在马尾后绑上树枝，扬起漫天灰尘仿佛是大队人马在尘土上奔腾造成。又舍了可汗御辇引为诱饵，假充中军。实则额克图早被精锐骑士护着，另择小路奔逃而走。

　　额克图不在中军，赵韫并不意外。她带着骑兵，如同下山猛虎冲入羊群，仅仅两个回合，就将蛮族残军冲散。赵韫看着手下屠杀蛮族，面色如常的下令道：“留十几□□命，逼问出额克图蛮子从哪条路上跑的。”说罢，踩着一地鲜血、残肢，上了蛮族可汗御辇，大喇喇的卧躺下闭眼小憩。

　　军队里都是见过血的大女人，偶有几个杀性重的，对刑杀人的手段极有研究。虽然士兵将蛮子拖远了行刑，但为了震慑其他蛮族，并未掩住口舌。人在疼痛与恐惧的极限中，嚎叫出的声音极其惨烈。赵韫躺在御辇上，听的十分清楚。她翻身换了个姿势，睡意渐涌。

　　约莫半个时辰后，赵韫亲兵赵珩过来禀报道：“将军，有几个蛮子吃不住刑，招了。那额克图于三日前带了一百王卫，抛下军队日夜往蛮子王都逃了。”赵韫睁开眼，啐道：“他爹的，这蛮子莫不是属兔子的？跑的贼快。”

　　她烦躁的爬起身挠了挠头发：“那蛮子忒怕死了，没了大部队拖累，这三日只怕早跑出一千五百公里之外了。”赵珩问道：“将军，那咱们？”赵韫锁了眉思考一刻，咬牙道：“他爹的，老子还没去过蛮子王都，这回就带着姐妹们去溜溜。”她摸了摸鼻子，一双眼睛上下扫视赵珩，无端端透出一股子猥琐气息，“听说蛮子的男儿够辣够滋味，劲瘦的小蛮腰、结实的屁.股、修长的大腿，那叫一个销魂。到时候将军我给你虏个八个十个，左拥右抱夜夜洞房，也不枉你跟着本将军这么些年。”

　　赵珩是赵淳亦为赵韫挑的侍卫，两人光着屁股活泥巴一起长大的情分，关系亲厚了，私底下也不分主子奴才。当下，赵珩两眼一吊，翻了个身白眼给赵韫，毫不客气的讥讽道：“免了，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二十五岁的雏儿！”

　　赵韫的脸皮早被她自己扔了，闻言丝毫没有羞臊，她抬头望着车顶，淡淡的忧郁萦绕：“将军的寂寞，你不懂。”赵珩激灵灵一个哆嗦，盔甲下的胳膊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她皱巴着一张脸，道：“呕，我不行了，我出去吐吐先。”

　　赵韫骇笑着看着赵珩当真掀开门帘出去了，愕然半晌后，笑骂一声：“他爹的。”

　　赵韫一身沾着血迹的戎装，一副剽悍的五大三粗带着匪气的脸，故作书生忧郁气质，着实刺激目视者的视觉神经。但是，她的话，却是真的。赵韫活了两世。前一世，她也是个女人，只是她所生存的世界却是一个名义上男女平等实际上掩藏着男尊女卑的社会。

　　赵韫前世活了三十六岁，前世的社会形态、社会意识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里。这令她痛苦不堪。她无法忍受，这一世女人长得五大三粗跟个爷们一样。无法忍受，这一世的男人捏着绣花针娇嗔娇痴。无法忍受，女人像个色中饿鬼一样，搂着蒲柳弱质的男人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赵韫都恨不得自戳双目，不再看种种颠覆她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场景事物。然而，时间总是一个神奇的东西，赵韫渐渐长大，又是生长在军人世家。鲜血、杀戮、阳刚、勇猛，生活一点一点打磨掉她的前世，从她的灵魂中一丝丝抽出前世的印记。

　　这无疑是一个能令人癫疯的痛苦过程，好在赵韫挺过来了——在战场上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世界观、人生观什么的，都得让步。赵韫挺过来了，但是前世的三十六年还是留给了她一些东西。比如，她调戏男人时，总是莫名其妙的觉得是自己被占了便宜。比如，她看见穿着裙子的漂亮男人，升起的从来都是对同性姐妹情而不是对异性的爱慕……

　　这种潜意识残存的别扭，造成她存身在这个女尊男卑，女人三夫四侍的世界二十五年，还是一个雏。不过赵韫自己感觉的到，她在这个世界存在的越久，渐渐的被这个世界同化的越深。赵韫觉得，她现在对男人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已经不排斥了。

　　是时候成亲，享受老公孩子热炕头了。赵韫心底盘算着。对此，作者表示，姑娘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赵韫大踏步跨出蛮族可汗御辇，赵珩已经将长耳牵来她身旁。赵韫接过马缰，正准备翻身上马，正前方穿着镇北军军装的骑士策马奔来，高呼道：“五小姐！世女有令！”赵韫的动作顿了一顿，在西北，会唤她“五小姐”的，只有镇北公府的人。

　　赵淳亦战死，镇北公府失了顶梁柱。现今镇北公府里人又深入蛮族领地寻她……赵韫不由皱起眉头。她收起马鞭，站在长耳旁边。旋即，那二人驰到赵韫军队附近，下马验证身份后，朝赵韫直奔而来。“五小姐，京城传来消息，皇上意欲下旨让世女进京受封，天使不日即到。”

　　赵韫右眼皮重重一跳，品出了不妙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