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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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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缠绵了好几天之后,太阳终于放了光。我站在柜台里帮掌柜称药材,整个屋子弥漫着药草混合起来的淡淡苦涩味道,却让人很安心。阳光从窗缝里溜进来,在一叠叠的芦草纸上投下明亮的金色,我怔怔的盯着那抹鲜亮出神。他这次伤的肯定很严重,脸色苍白的样子,有些疲倦的神情和奇怪的态度。也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又想起他笑时星眸微弯,目光就像夕阳中的暮连江波,闪闪烁烁的透着温柔。受伤时象牙皮肤上缠着雪白的纱布,几丝鲜红的血洇染出来,我竟一直觉得自己很向往那种病态的美。常年使骨扇的手掌上只有中指和拇指有着薄薄的茧,修长而又灵活的手指...哎,我真是中了魔了。
掌柜从门外进来,卸下薄帽在袖子上拍了拍,感叹着:“这日头一放出来,就不用愁药材会返潮发霉喽。”我连忙收回思绪,抬头看着他,他又说:“对了,那位苏烟公子带他主子的信说让我转交给你。哎,我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下人啊,难道他家主子是哪位王爷?这真是...”他给了我信以后嘟嘟囔囔的进了里间,不一会便传出微弱的鼻息声。
我迷迷糊糊的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淡蓝的纸笺,我把它捏出来,翻过看到上面写着寥寥几句话:
郁离:
师叔发信说总阁有事务要料理,盼我速回京都。谢你对我这一年来的照顾,从此你便不必再来烟雨山了,你我不必再见。
沈弈筠
不用再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身侧的手紧握着,我紧紧的盯着算盘上的一枚乌木珠子,像是要用目光在它上面烧一个洞。咬着牙,鼻子里泛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半晌,我将右手张开举在面前,回忆我当时给他包扎的时候。闭上眼睛,趴在柜台上。
我这是...怎么了?心里有些难受...应该说是,很难受。
弈云阁,不管是上道的不上道的都知道,皇朝三大帮派之首,不仅是精英众多,更是皇帝特批皇族人以外的皇商,首任阁主帮当时年幼的太皇平策兵变,助其登上皇位,还倾尽全阁之财力资助朝廷治理困扰百姓多年的洛川水患,于是民间混给它起了个“皇廷家仆”的外号。财和权绝不是仅靠武力居于上位的帮派可以与之相比拟的,更别说市井普通的小流派。
我有所听闻他在家中排行老三,说不定这回去总阁是老阁主要决定继承人了,他在五个兄弟中还是很有竞争的实力,就算阁主不是他,到时候也肯定是要给他个位高权重的职务。他从小生活在世家,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没交往过?说起来我一共只和他见过五六回的面,也许自己不过只是他在烟雨分阁的这一年里,打发打发闲余时光的药堂伙计而已。原来对我说的那些有关他自己的话题,只是避免冷场而已。虽然越想越气馁,但总觉得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他不仅仅是应付我而已,可是...他那样的人需要应付我吗?真觉得可笑啊。
一定是如此而已,可是,为什么我要没来由的难过呢,也许是自己对他的那种真心朋友的态度没有得到相应的回应?我明白他和我几乎是没什么交情的,志不同,道不合,还有家境这条鸿沟,那到底自己还抱着怎样的幻想呢,希冀着还能为他包扎一次伤口,再为他送一次药吗?
我知道偌大的烟雨阁,还有他那少主身份,不可能连个忠心的私人大夫都没有,非要我远远的上山送药。难道,从一开始他就在诓我吗?也许再恶劣点是在耍着我玩吧!看着我傻乎乎的提着药包跑路,他觉得很开心吗?
阳光在此刻是多么的刺眼,一开始知道他身份惊讶时就不应该后来再巴巴的贴上去,那时,不,也许我一直都脑袋迷迷糊糊的吧,一点都没有考虑过这事。我真希望自己快点辞了这差事回家去。不让那个人再使我困扰下去,让我如此的难过。
我天生性格有些软弱,小时候在家里,比我低一个头的弟弟乘学堂的夫子在台上打瞌睡时,偷偷联合着其他几个捣蛋鬼把我的头发栓到后桌的笔架,再将石砚台架在上面,等我放学时站起来,笔架连着砚台一同倒在我后背上,墨汁洒满后背,回家时受娘亲的责骂,弟弟在一旁偷笑不已。又或者几个人夏末下湖去捞鱼时,提前上岸将我的外衣偷走,我从水中上来就只穿着青布薄裤,吹着风走回家,受了风寒后晚上就头昏脑热...
小时候是在同伴的捉弄和爹娘的斥责中度过的,别人总是觉得我软弱可欺,甚至是有些愚闷。因为三弟书念得好又很会讨大人欢喜,已到十六岁的我,在念了三年书之后,就被双亲差使着出来干活了。
可我自己觉得这也没什么,毕竟他们养了我十几年,我这样也算是回报。再说大哥在军队里,家里四个孩子花销,父母很辛苦,我不能太自私了。幸而药铺的掌柜人很好,我在这里一年也不是很累,相比家里竟是好一些,我很满足这样的生活了。
这样碌碌无为却很平静的生活。
可是,我为什么要碰到沈弈筠那个人呢,就算我只是个伙计而已,他的轻视也不用表现的这么明显啊,越想越觉得悲凉又生气。
想到这,我决定就算他要离开,他轻视我,话也是要说清楚的。于是我等到傍晚掌灯的时候偷偷溜上山去找他,去找他讨个说法。
一路几乎是跑着的,大概到了亥时,我到了山脚。看到几个人和几匹马,似乎是在收拾行装了,沈弈筠那身白衣就算在晚上,在一群黑衣侍从里也是很显眼的。我连忙躲到一棵老桐树后面,偷偷看他们。见他好像吩咐了几句什么,又转身上了山,那几个侍从里好像也有那个面瘫,他们领命后骑着马就顺着进城的路离开了。真是个好机会,我四周瞅瞅就快步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