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不明身份(上) ...

  •   (上)
      任谦走进地铁站的时候,早已经过了晚高峰。他径直踱到最后一节车厢的位置,刚好来了一班车。车厢里人并不多,恰好坐满。任谦靠在车门边上,透过墨镜环顾四周,几乎所有人都在专心致志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玩手机的、听音乐的、看报纸的,更有人忙碌地抓紧时间打个盹。任谦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就好像感觉自己有好长时间没有阖眼了。
      他最后透过车门瞥了眼地铁里的广告牌,在呕吐晕眩之前,列车终于开动了。
      二十分钟以后,任谦坐上出站的电梯,漫不经心地想考虑着吃点什么填饱肚子。其实肯德基是个不错的选择,一想起来就让人很有食欲,更何况任谦已经有好久没有闻到炸鸡的味道了。但是这么难得车站里飘来一股麻辣烫的味道,他顺着味道又折了回去,不经意地清了清嗓子,意识到那种咽唾沫都会疼的症状愈演愈烈之后,只能遗憾地折了回来。
      任谦来回走了好几趟,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也许清心寡欲,清汤挂面才是他最后的出路。这么无奈地说服自己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穿制服的警察,很年轻,神情肃穆。任谦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但肯定不是这一眼给他招来了接下来的麻烦。
      小警察在他跟前站定,敬了个礼,吐字清晰地对他说:“麻烦请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
      任谦愣了一下,很确定四下里只有他一个人。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他才冷不丁地反应过来:“我没带在身上。”
      “身份证号码多少?”
      任谦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被当成了怀疑对象,当然对此他不可能有一点的荣幸之至:“能不说么?”
      “麻烦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任谦透过墨镜看着那个一本正经的站台民警,那家伙有双很锐利的眼睛,眸子是黑亮的,鼻梁跟他的脊背一样挺直,脸却是禁得住看的。任谦报出一串数字,其实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刻意隐瞒,只是因为实在记不得全部了。
      警察把他报出的号码输进查询系统,然后眼角分明地动了一下:“你叫宋二狗?”
      “……”任谦没想笑,在笑之前他又报出了另一串数字,以纠正自己的错误,然后就出现了张玲玲。
      “你是女的?”警察上下打量他将近一米八的个头,然后指了指,“把墨镜摘了。”
      任谦犹豫了一下:“能换个地方么?这儿太亮堂。”
      “怎么?你还见不了光?”
      最后任谦跟着小警察退了几步,在通道边上的小巷子里把墨镜给摘了。
      “哟,动物园里刚逃出来的?”对方笑了,那是任谦第一次看警察笑,笑得一点戾气都没了,“叫什么名字?”
      “任谦。”
      那倒不是严飞诚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他按在PDA上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回头朝过道另一边的尽头望了过去。任谦也跟着看了过去,地铁里的灯箱广告大概无孔不入,占据了所有视野极佳的位置。
      任谦对着那张巨幅电影海报,眼前又情不自禁冒出了几颗金星。
      《不明身份》,十一月三日全国公映。隔了这么远,任谦已经无法从演职人员表的倒数两行里看到自己的名字,更何况那上面只有他的一个背影。
      “你就是那个男二号?”
      “你看过预告片了?”
      “没有,我每天都会路过那张海报很多次。”
      “你觉得好看么,海报?”
      “男一号挺帅的。”
      “……”任谦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和你有点像。”
      “是么?”警察把墨镜还给了他,这次是亲自替他戴回去的。步话机里传来其他同事的声音,严飞诚没打一声招呼便转身走了,当然他本来就不需要跟他打招呼。
      任谦走出车站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接上先前的思绪,结果还是什么吃的都没买。他回头的时候,那个警察还在视线里。任谦笑了一下,不知所谓。

      翌日,任谦在家里睡了整个白天,醒过来的时候就像如获新生。干这一行就是这样,忙起来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在地狱,接不到活的时候一开始像温水里的青蛙,后来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任谦整个星期的前三天是在剧组里熬过的,连着两天的夜场戏,然后他的份也就杀青了,第四天白天又进了摄影拍,为了一组照片坚持了一整天。
      和严绍比起来,他短暂的几年演艺生涯只能用表现平平来评价。严绍是《不明身份》的男一号,比任谦早出道三四年,但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已经表现不俗。任谦跟他一个学校毕业,都是科班出身,甚至有点师出同门的意味,却没有这么幸运,能一出来就跟着一个不错的导演,演了一部一夜红起来的片子,从此就跟着那个曾经不起眼的小导演一起走上了不一样的康庄大路。而据任谦回忆,带他的第一个导演,如今还是一样的名不见经传。他也一样。所以在地铁里戴这墨镜这回事,真的是和耍大牌沾不上半点关系,任谦至今不需要为被人给认出来而烦恼,他的烦恼全该是没人知道他。
      任谦磨蹭地穿上衣服,晚上约了人吃饭。他家离地铁口与很近,几分钟的路,人已经钻到了地底下。路过那张海报的时候,任谦晕眩的症状好像好了一些,大概是因为回想起昨天晚上那段不寻常的经历。
      进了闸口,徘徊了一会儿,任谦没看到半个警察的影子,那头已经有人打电话来催他迟到要罚酒了。
      秋末冬初吃一顿羊肉火锅大概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任谦赶上末班地铁,连喘气空气里都是羊肉的味道,所幸没喝两杯,还找的着北。
      《不明身份》是好久前就拍完了的,严绍这回请他们吃饭就算是公映前大伙儿再回首一把。对于任谦来说,那大概是他入行以来戏份最多的一次了,当然,钱也不会少,更重要的是,戏里戏外,大家的关系难得都还不错。
      严绍是个不错的人,这话任谦当着谁面都是这么说,并且不搀和一点虚情假意。他是个东北人,高高大大的,性子也很爽直,可又一点都不粗粝。任谦那时候跟严绍住一屋,完全是因为不凑巧。当初他们在那个偏远的小镇搭外景,租了个院子,环境其实不错,只是设施有一些年久失修。任谦那间屋子漏水。
      严绍住在他隔壁,有天回来的时候刚好撞见任谦找修理工来看,就说一起挤挤吧,天气预报说晚上下雨,这一挤就挤真挤到一块儿去了
      严绍睡相不好,更差的是自己。本来这不算事,但两个睡相都不怎么样的大男人挤在一块儿不能说惨绝人寰,也多少会发生点不应该发生的事,比如一个抢了另一个的被子,或者一条胳膊压了另一张脸。但基本上,回回受害更多的严绍,似乎并不在意。
      任谦在剧组的时候总是不够睡,这导致他有一个坏习惯,刷完牙以后会先喝一杯咖啡。严绍把空腹喝咖啡说的好像一种眼中的罪行,任谦不以为意的后果是严绍直接替他把咖啡给倒了。然后有一天早上,还是特别重要的一场戏,任谦终于犯了胃疼,还没开机人就已经不行了,送到医院医生还是一样的叮嘱,至此以后,任谦终于无法对严绍的关心熟视无睹了。
      其实,严绍对谁都一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任谦在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失望多过恍然大悟,至于为什么,一开始他也没明白。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喜欢你,就有多少人不喜欢你。任谦一直觉得这话不假,但喜欢严绍的人大概会多一些,并且,这种喜欢涵盖了不同范畴及各种含义。只是,任谦猜不出严绍喜欢男人多一点,还是女人多一点,反正,他自己在这方面是站错了队伍。
      任谦想到这的时候,车已经到站了,他走出去,双手插在口袋里,今天的样子看上去应该不那么标新立异了,路过电影海报的时候,有两个警察正好走过,任谦定在那,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追上去突兀地问了他们:“请问这儿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警察?”
      “你说哪一个?有什么事么?”
      任谦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其实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走出站台,在地下通道出口的地方买了个烤红薯,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想找那个警察。
      大概没能多看一眼,所以有点失落?隔壁的唱片店放着李健版的《传奇》。任谦毫无来由地哆嗦了一下,紧了紧风衣的领口,觉得这歌,不合时宜,更不应景。

      严飞诚下了班,在地铁附近的一家饭馆吃晚饭,对他来说,这大概是能算晚饭的,但老板和伙计都已经预备着打烊。严飞诚要了一碗红烧牛肉面,边吃边抬头看晚间新闻,视线习惯性地扫视了周围,店里还有几个吃完了就着没喝完的啤酒聊天的年轻人,边上还坐这个人,看背影,有点眼熟。
      任谦那天穿了和前一天一样的外套,严飞诚几乎立马想到了任谦的名字,完全不怀疑这会不会仅仅只是一个巧合。任谦一个人点了一个砂锅,严飞诚只看到那上头冒出的蒸汽,几分钟以后,任谦起身走了。
      严飞诚面才吃了两口,更没来得及想要不要跟他打个招呼,倒是几个年轻人有了动静,其中的一个走到任谦先前坐过的位置那,从椅子上顺了样东西。严飞诚眯眼看了一下,直接撩了筷子走了上去,赶在梳着飞机头的小子把东西归进自己口袋前:“喂,新款智能手机,还不赖吧?”
      任谦刚从地道过了马路上来,天居然见鬼地下雨了,才走了几步,忽然就下大了。一路奔回家还是淋了个湿透,任谦把衣服脱了一路,伸手去摸裤子口袋的时候,突然傻眼了。
      手机不见了。
      他光着上身,又回去找了一路,外套里也没有,哪儿都没有。
      五分钟以后,任谦靠在沙发上,暴躁不安地按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嘟的长音传来的一瞬间,任谦又后悔了,也许手机还落在哪儿,也许是那个饭店,还没有人那么幸运地邂逅它,但这么一折腾,情况或许就不同了。
      果然,在嘟的一声以后,电话被挂了。
      任谦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没开灯,整个客厅里黑漆漆的都只能听见窗外的雨声。其实手机真的不算什么,不值得他这么郁郁寡欢,但任谦担心的是里面的东西。
      任谦买这个手机的头一天,严绍拿过去试了,当时任谦换了衣服准备去洗澡,严绍刚好出来,见他还在摆弄,就顺过去试着拍了张照。所以这张两个人的衣衫不整照就是这么诞生的,但不是每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都会相信这个故事。
      除此以外,它的手机里还有一些东西,可以成为另一个版本的故事的依据。
      任谦跳起来准备再回那个饭馆碰碰运气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与此同时,窗外劈出一道闪电,任谦看到来电显示上恍恍惚惚的一个最熟悉的号码。接起来的时候,他还以为只是幻觉。
      “喂,是你么?”对面那个声音问他,背景里是嘈杂的雨声,“知不知道自己手机掉了?”
      任谦简直不敢相信:“你是谁?你现在在哪儿?”
      那一头的声音沉寂了一会儿:“在你家楼下。”
      任谦开始觉得那是个恶作剧了,但那确实是自己的手机号码,所以连电梯都没来得及按,直接奔了下去。大楼的门厅里空无一人,外头也只有雨。任谦觉得自己果然上当了,然后忽然边上的电梯门打开了,一只手伸出来,准确无误地从背后撩住他的嘴,把他给拖了进来。
      那家伙的力气大得惊人,并且个头很高。
      任谦的脑袋一片空白,但还是本能地挣扎了几下。电梯的灯那几天坏了,坏的很不是时候。
      他听见那个恶棍在自己耳边吹气的声音:“喂,衣服都没穿就跑出来了?”
      那只手和那个人的头发、身体一样是湿漉漉的,在自己身上一路摸下去的感觉让任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任谦拿胳膊肘往后捅,尽管打架和侵略对于雄性动物来说确实是本能,但身后的那个家伙却是个练家子。任谦的一条胳膊很快被拧得酸疼,背只能尽可能地向后弓才能减缓这种不适。然后门终于打开了,任谦被推推搡搡地挨到了门口。那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肆无忌惮地从他的屁股后面抽出了钥匙,直接闯进了他的家门。
      任谦被松开以后干的第一件事是抓起平时摆在玄关的手电筒往那人砸过去,这一下确实来的毫无征兆,先是一声闷响,然后手电的开关被推开了,照在那家伙的脸上。
      任谦手一松,手电掉在地上,就想见了鬼一般。

      严飞诚的额头被砸出一个包,庆幸没有见血。任谦拿了条浴巾扔给他,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严飞诚把事情的前后说了一通以后,任谦沉默了一会儿:“所以你拿了我的手机以后就一直跟着我到了楼下?”
      “是。”
      “你前天为什么在地铁站查我?”
      “因为你戴了一副墨镜,看上去又瘦得有点可疑。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是吸毒的。”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层?”
      “我知道。”
      “你是不是后来又查过我的底细?”
      严飞诚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是。”
      任谦也点点头,结案陈词:“你是个变态。”
      严飞诚笑了,这一回,换了一身便装的行头,看起来竟然完全没有一点正经样:“我是警察,为人民服务。”所以说这话的时候,也就毫无说服力。
      任谦从他手里把手机抽过去:“你有没有看里面的东西?”
      “没有。”
      任谦低头去看,严飞诚伸出两根手指,之间夹着一张存储卡。
      任谦的眼睛先是亮了,然后很快泛出冲动的红色,朝那个变态的小警察扑过去。严飞诚的手扬起来,向后退了一点,这一次任谦动了真格,他唯一的感谢是拍戏让他不得不学会了一点三脚猫功夫,他拿膝盖去对付非法入侵者的肚子,严飞诚敏捷地闪开了,但脖子却被结结实实地卡住了。
      于是眼前的这头表现的像是漂亮豹子的小演员把自己给逼到了茶几边沿。严飞诚有些为难,想要全身而退很容易,但不伤及无辜却是一件难以把握分寸的事。更何况有些事总是一厢情愿的。
      任谦的竭尽全力最终演变成了一发不可收拾。对于一头受惊的豹子来说,专注战斗本身会让它忽略了周围其他的危险。比如说碍手碍脚的茶几腿。任谦钝钝地绊了一下,向前冲的重力突兀地把对手一起带向了世界的另一端。

      严飞诚狼狈地被撞倒在背后的沙发上,紧跟着就是任谦的体重压在胸口的刺痛。
      任谦的鼻梁刚好装在他的脸颊上,愣了一下,然后狼狈地抬起了脑袋。
      姓梁的家伙也就势坐了起来,蛮横霸道地把任谦给逼倒在沙发扶手上。任谦觉得自己盯着他看的样子一定像是一只斗败了的食草动物,没脸再活下去了。
      他也盯着他看,全神贯注,或者说,充满感情?
      这种四目相对的状态持续了很久,至少久到足以扼杀一些邪恶的念头。
      但严飞诚还是以一种最坏的结果结束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他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只是一下,然后就一不做二不休地长驱直入,把一件不该干的事做到淋漓尽致。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