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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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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再回到这个被我称之为‘故乡’的地方时,我已经蜕去当年的稚气。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跟着伙伴们威震那条河或某座山或是整个村子一圈一圈的跑着,伴随着一阵阵欢天喜地的笑声。
我望着这个快被世人遗忘甚至某些人丝毫不曾知晓的地方,突然怀念起来。怀念这个小镇的与世无争,怀念那条河即使在涨潮时期也没有减退的温柔,以及与这个小镇有着相同特点的那个女人。
那个使我降临到这个小镇的女人——我的母亲。这次回来,我是为了参加她的葬礼。
我叫君谦诚,名字是我妈起的。我爸妈都是读书人,有些学问。我妈她这辈子,最爱的就是贯通了’君子谦诚,温润如玉‘般的男子。于是,这便成了我的名字。
我爸妈都不姓君,只是后来为了隐姓埋名的彻底才改的,戏剧性的是,拥有如此男性化的名字的我,却是个姑娘。
在我六岁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的父母只是一对儿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夫妻。每天男耕女织、相濡以沫,是村中的模范。经常会有一些已婚的男人女人,指着我爸或我妈对自己家的那位说’你就不能学学人家!’这种话。
然而到了六岁那年我才知道,原来一切都不平凡。
那天我闲来无事,便蹑手蹑脚的走到爸妈房门口,做恶作剧。我轻轻地将门开了一个小缝,刚要出声时,却看到母亲以为在父亲的怀中。
父亲怜惜的看着母亲说道“这些年苦了你了。”母亲在父亲的怀中是那样的娇柔,可是说出的话却让我愣住了“说什么呢,我要是怕吃苦,当初也不会决定跟你私奔。”
那时的我,已是明白一些事理的年纪。
温柔是母亲最美的特点。她永远都是最温柔的,对所有人说话也都是温声细语的。就连生气也只是涨红了一张脸,从来不像村中那些粗壮健硕的女人。一张嘴便是扯着嗓子一同喊,闹得人心慌。
我始终不明白,如此柔弱的母亲,怎么会做出像私奔这样大胆的举动。那时的我还不知爱情为何物,亦不知道它拥有强大到撼动整个宇宙的力量。
“爸,我回来了。”我走进面前那个用泥土瓦力堆砌对的屋舍,那个我许久不曾回过的家。
这里,一点都没变。
黄土还是那样的黄土,大门上依然布满了无数如血般殷红的铁锈印记。只不过上面有多了些深浅不一的凹陷,仿佛承载了这些年磕磕绊绊的光阴。
爸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望着对面的帘子。我知道,那帘子后面是母亲的遗体。
我们这里有个习俗,必须所有至亲到齐才能下葬。不然,这次我也不会回来。
我与她一样,十年前与一个男人私奔到了上海,与这个家断绝了关系。这几年,我也只和爸有联系。
我走到爸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苍老粗糙,好似干枯的树枝子。常年拿锄头,已让他的手布满了厚厚的如虫子的外壳般嫩硬的茧子。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说了句“回来了。”便又继续望着那帘子。在他抬头的瞬间,我看到的是一丝坦然,以及如秋夜里幽邃的湖泊般深不见底的哀伤。
简单的吃完饭,我告诉爸想出去走走。十年没回来了,终归是想到处看看的。爸点点头,我便出去了。
其实这村子也没什么好转的,无非是那条河,那几间用土砖盖起的简陋房屋。无非是那成片的鸡鸣犬吠,几个还穿着开裆裤的小娃娃一边跑一边笑。
但我就是想转转,沿着那条河走走。
慢慢的走着,西方一片红晕缓缓下落。还记得小时候,傍晚时分,我总是到这里来。那时候我也像现在这样,沿着河走。隐约的能看见家家户户的屋顶上,冒着袅袅的炊烟。然后,轻轻嗅嗅就可以闻到一股子饭香,那香味随着缓缓吹拂的风,越飘越远。
有时我会追着这个香味跑,然后等妈妈叫我回去吃饭时,我在一蹦一跳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