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共生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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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伯光迈步下崖，满脑子想的都是“令狐兄答允跟我下山了！”他心中喜悦莫名，忍不住冲着空荡的山谷长笑三声。
他寻思着：待令狐冲下得山来，我二人定要先喝个不醉不休。我俩自相识以来，哪次不是有好酒相伴，可惜这小子诡计多端，还总以为老子要算计他，次次都是喝完就打，忒不讲情面！难得这回他心甘情愿地随我同去，无论如何，先得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喝一顿！若是能再来个妞儿陪着，那可得……
田伯光想到此，心中却是一凛。他隐隐觉得令狐冲肯定不会高兴，既然兄弟不高兴，便不要女人陪也罢。采花贼立即把什么窑子姑娘之事通通抛到脑后，扬头甩开额边乱翘的一缕毛，扛着单刀边哼着小曲儿往山下走。
可惜想的越美，离现实也就越远。人没等来，酒没吃到，连华山都没下成，就栽在了六个橘皮老怪的手里。
被折磨的三魂出窍的田伯光肿着眼睛瞧着桃谷六仙的背影，也不知是想要大哭还是大笑。
他叹了口气，果真被不戒那秃驴说中了，定是他田某人这辈子坏事干的太多，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不然怎么好端端的走着路，会突然冒出六个莫名其妙的丑八怪，莫名其妙的被抓，莫名其妙的被迫挨揍受折磨。
话说他们打听的人真的是风清扬风老爷子？且慢，虽说下山时答应了令狐冲不会透露风老爷子的消息，可当时受这六个老混蛋折磨的时候，自己只顾着充好汉嘴硬，好像连问都没问一句他们到底要找的是谁吧？
要是这六个颠三倒四的蠢货找的是别个阿猫阿狗……田伯光有点想哭，心说我怎么这么倒霉！一定是这些天离令狐兄太近了，简直霉运缠身！
想起回雁楼头，满口“一见尼姑逢赌必输”的青年吊儿郎当那模样，淫贼不由自主的想笑，可惜身上忽而一阵奇疼，丹田里犹如刀绞。
田伯光自知是不戒和尚下的毒犯了，心道令狐兄啊令狐兄，老子可要孤零零地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华山山后了，你下得山来，若是遇见田某的尸体，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在咱俩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替我收了尸。
他越想心里越苦，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叹气声解不了苦，却把另外一个倒霉蛋儿给引了过来。
循声而来的令狐冲和田伯光面面相觑，看到对方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废物样，隔了半响，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两人几日前相约在山下见面，如今见是见了，只不过变成了躺在地上一起等死。华山首徒感叹人生无常，采花淫贼却是觉得了无遗憾。
田伯光外号“万里独行”，听上去自在逍遥了无牵挂，可声名狼藉，正派中人都欲杀之后快，与旁门左道相交也不过泛泛，生平更是无一知己。可自打和身边这位出身名门的华山大弟子认识半年来，二人数次相聚，吃酒打架，斗嘴拼命，言笑无忌，竟是说不出的开心畅快。
生死之事田伯光本不放在心上，但想着有这人相陪，下了黄泉也会不寂寞，竟是胸中一热，伸出手来，对令狐冲道：“令狐兄，咱们握一握手再死。田某交上了你这个朋友，你若先死，我绝不独活！”
令狐冲心中一震，见那人一双桃花眼底满是赤诚，当即伸出手，用力回握住他手。感觉到田伯光手心的热度透过常年握刀的老茧传到自己指尖，煨的胸中暖烘烘的，对他微微一笑：“我俩去鬼门关找酒喝便是。”
话音未落，忽听得身后阴恻恻的一声冷笑：“一个华山派气宗首徒，一个江湖无恶不作的淫贼，你们这番称兄道弟，哼哼，好得很那。”
令狐冲听得这甚是讥讽的冷笑，犹如被泼了一头冷水，心中顿时凉了半截。暗骂自己怎的图一时畅快，竟把华山派的戒律和师父的清誉忘了个一干二净。他下意识便要缩回手来，却见身边的采花贼双眉一蹙，费尽全力直起身子挡在自己身前，喝道：“是谁？”
他心中一阵感动，紧握住田伯光的手。两人只见树后转出一个人影，眉眼俱是嘲讽鄙夷之意，手臂一抖，一柄剑身阔大的长剑插在令狐冲面前的地上。
只听那人道：“令狐冲，你若现在拿这把剑杀了那淫贼，也算为时不晚，无人再会说你与他结交。”
田伯光心说你算老几，姓甚名谁，管的了这么多鸟事？却听身边的青年猜出他是嵩山派的，那人便自报家门，叫甚么狄修。
采花贼心道果不其然，如今江湖上就属嵩山派最爱如邻家长舌妇般多管闲事。半年前那衡阳城中，倒了八辈子霉的衡山刘正风和他琴箫相通的魔教曲阳长老不就是栽在了嵩山派手上。这帮以费彬为首八卦之徒闲的蛋疼，吃饱了撑的非要管人家金盆洗手投奔知己的闲事，结果弄得刘正风名声也臭了，亲朋弟子死的死没得没。端的是厉害无比！
他心中想着，嘴里就顺口说了出来。那边令狐冲还跟狄修你一句“你杀不杀他？！”我一句“你管我杀不杀他！”你来我往的扯皮，二人忽听的话题争论的中心——这淫贼莫名其妙地大声感叹：“厉害厉害！好生厉害！”两人都不由得一愣。
田伯光也不理那狄修，径自对着令狐冲摇头晃脑大声感叹：“令狐兄，我算是想明白了，我说你真是白废这些口舌。你知这嵩山派都是属甚么的，那都是属你每天坐着练剑时，乱劈乱刺的倒霉玩意儿。”
令狐冲一愣，却是压根儿没反应过来：“我……我甚么坐着练剑？”
“你唬我那套坐着打天下第二刺苍蝇剑法啊！这些嵩山派的臭贼可不都如那苍蝇一般，见到有块肥肉，哪有不一哄而上的道理。你看看，咱俩越是与这姓狄的老小子争那口舌之快，他就越来劲儿！反正怎么都是死，令狐兄，你也不必跟他废话，免得受他折辱！”
令狐冲噗的一笑，心说田兄啊田兄，你真是个妙人。
却听得狄修那讨人厌的声音又传入耳中：“你二人想激怒了我，让我一剑把你们杀了，天下可没这般便宜事。我便要将你二人……哼哼，将你二人剥得赤赤条条地绑在一起，然后点了你二人哑穴，拿到江湖上示众！”
狄修越说越是得意：“到那时就说，你们一个采花贼，一个小白脸，正在行那苟且之事，被我手到擒来！哈哈哈哈，你华山派岳不群假仁假义，装出一副道学先生的模样来唬人，怎料教出的大弟子做出这般不齿之事，从今而后，他还敢自称‘君子剑’么？”
狄修这浑话出了口，田伯光听得一愣，而令狐冲则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华山首徒听他后半句辱没自己师父，气得大骂：“卑鄙无耻！”便要一跃而起拔剑刺去，可他重伤之下手脚无力，结结实实摔在了田伯光怀中。
令狐冲后背贴在田伯光胸膛，淫贼胸前的热度透过衣衫扑在自己脸颊上，烫的他心慌意乱。想到刚才这嵩山无耻小人说的甚么“苟且之事、剥得赤条条”的鬼话，心跳不由得乱了几拍。
却听采花贼在自己头顶骂道：“直娘贼！你耍甚么阴招冲我来就是。田某生平作恶多端，活得够本，栽在你这小人之手，老子也算认了。可你五岳剑派不是同气连枝吗，你侮辱令狐冲做甚么！”
狄修阴笑道：“你这淫贼如此关心他，果真是情真意切的紧呐。我将你二人拖到江湖上示众，也算是一番成全之意，哈哈哈哈！”说着伸手上前，便要先解令狐冲的衣衫。
田伯光眼看那只手就要碰到怀中之人的领口，低头瞥见令狐冲受辱却无力抵抗，惨白着一张脸，唇瓣咬到失血的模样，心中涌出一股杀意。
他满脑子都是“你！敢！碰！他！”仗着一口邪气，用力一推，把令狐冲从自己怀中推得滚出老远，而后一把抱住了狄修的小腿死死不放，口中大叫：“令狐冲，你快跑！”
待狄修反应过来，一时竟是拿他无法。可惜田伯光身重剧毒力气用尽，手臂一松，被狄修趁机重重一脚踢在他胸口。采花贼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却仍是抱着他腿不放，朝令狐冲道：“你……咳咳，还不快……还不快走！”
令狐冲眼眶发热，心道：“田兄竟待我如此！我……我……！”
就在田伯光要被嵩山姓狄的毙于掌下之时，忽听得一个轻柔娇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这位大哥，你在做甚么？”
三人皆是一惊。令狐冲听这声音甚是熟悉，扭头看去，却见到一张秀美的脸蛋，不由叫道：“仪琳小师妹！你怎的来了？”
“令狐大哥！”仪琳看到地上躺着的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令狐冲，忙跑过来扶他起身。狄修见她对自己毫不设防，伸手便向她腰间穴位戳来。下一刻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双脚悬空而起，跟着身边风声大作，脸朝下重重摔在地上，不由自主的向下翻滚，竟是被人徒手扔下了山坡。
他越滚越远，隐约听得半句粗声粗气的“……臭贼敢碰我闺女！”
把人扔出去的是个高大粗壮的和尚。田伯光看见来人，松了口气，等见到他为令狐冲治了伤，更是欣慰，觉得这不戒老秃驴虽然说话做事颠三倒四，本事倒是真个厉害！见他对令狐冲一口一个女婿叫得亲热，而小尼姑扭扭捏捏地叫他闭嘴的模样，心中好笑之余，却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开心。
于是朝着不戒大叫大骂：“臭和尚！令狐冲你是见到了，快些解我的死穴和剧毒来，可别跟我抵赖！”
不戒笑嘻嘻的给了他解药，叫他快滚。
田伯光心中惦记着方才去了半条命站都站不起来的华山大弟子，看到令狐冲这一会功夫已是活蹦乱跳，以为不戒真把他内伤给治好了，心中一安，对令狐冲笑道：“令狐兄，我看你身子好得多了，兄弟我也就放心啦。我这便去了，咱们后会有期。”
也不知是不是那小尼姑和她的大和尚爹对令狐冲那股亲近黏糊的劲儿让自己看着心烦意乱，田伯光扭头便要走，却又被人扯住了衣袖。
他转回身来，只见令狐冲站在身前，握住自己的手，说道：“田兄，你方才舍命救我，令狐冲这辈子承你的情，你我二人这生死之交是交定了！不过你可听我一句劝，那采花的勾当也忒缺德了，还是不做为好。”
田伯光哈哈一笑：“好，我答应你！”
令狐冲却没放开他的手，轻拍他手背，犹豫片刻，低声嘱托道：“江湖险恶，你……你多保重。”田伯光看他脸色，尽是不舍之意。
采花贼心口发热，轻轻回握他手：“我晓得，你也是。我这便去了。”说罢又定定地看了对方一眼，转身迈步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共生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