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攻狼受》镜喵

2、酒鬼

　　十一跪在地上，破败的酒肆里地面只是粗粗平整出来的土地，十一青色的粗布衣裳就这么蹭了两腿的灰。他的头发涨，眼前的地面时近时远的，找不清距离，耳中鸣响，自己听着自己的声音都有些缥缈：“主人命属下送小主人来将军这里，请将军抚养小主人。”
　　“哗啦！啪嚓！”柜台上的酒鬼一跃而下，将堆在柜台下面的酒坛全部踢碎，咬牙切齿：“他让我帮他抚养孩子！他竟然让我帮他抚养孩子！”怒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十一，笑声狠戾，“他就不怕我把他的孩子给杀了，直接给他陪葬！”
　　十一低垂着头，手臂沉重，几乎抱不住小主人。束在脑后的头发垂落，被婴儿抓在手里往嘴巴里塞。十一忙扯出自己的头发，怕小主人吃了不干净会坏肚子。听着镇军大将军的话，十一的声音依旧不起波澜：“主人说，小主人是他的骨肉，也是他唯一能留下的子嗣，请将军看在往日的情分，收留小主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凄然狂笑，酒鬼声音冰冷，彷如终年不化的雪山，“情分！什么情分？当初是他说恩断义绝，现在倒来讲情分！我凭什么替他养孩子！我和他没有情分！”
　　十一的身体不自觉的摇晃，声音越来越虚弱恍惚：“主人说，将军不肯娶妻，他曾向将军许诺，将自己的孩子过继给将军，继承将军的香火。若是将军不肯，小主人一死，将军也只能绝后了。”
　　“我家的香火，还不用镇南王爷操心！我也不想留个与我毫无血缘的人继承我家的香火！”酒鬼狂躁冷哼，心底冰寒，决绝如斯，还真是那人的做派。
　　十一沉默。主人吩咐的话到此为止，他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可是镇军大将军不肯收留小主人，小主人的命就危在旦夕。尤其他自己也已到了极限，就算想带小主人走也做不到。张了张嘴，十一搂紧婴儿，一头磕在地上：“求将军收留小主人。十一，愿以性命交换，一切但凭将军吩咐。”
　　婴儿被伏在地上的十一挤迫，十分的不舒服，哭了起来，使劲在十一的胸口挣扎。
　　十一恍恍惚惚的，想看顾小主人，却怎么也起不来，全身都失了力气，彻底软在地上……
　　十一是被婴儿的啼哭叫醒的。孩子的哭声就在耳边，早就已经哑了，却还在嚎哭。小小的脚丫踹在十一肩膀，才引起他一点知觉。十一紧忙想起身把婴儿抱在怀里哄，然而胳膊连抬都抬不起来，只有手指勉强动了一下。他强撑着来到倾云城找镇军大将军的最后一口气泄了，带着小主人逃命时受的一身重伤全部找来，让他彻底躺倒。
　　“小主人，乖，属下在。”十一沙着嗓子勉强挤出声音，侧过头看向光着屁股的小婴儿，努力凑过去，把额头抵在小婴儿的额头，“小主人别哭，是饿了么？”
　　婴儿打着哭嗝慢慢停止了哭嚎，小手抱着十一的脸，整个扑在十一脸上，委屈得不行，一抽一抽的啜泣。
　　十一蹭蹭婴儿柔软的身体，这才注意自己和婴儿的情况。
　　深蓝的床帐低垂，看不到房间的情况。十一身下的床铺的褥子不算厚，床板硬得很。被褥都是粗棉布的，不过被子的棉絮倒是絮得厚，正适合倾云城的寒冷天气。十一的身体几乎都被绷带包住了，精赤着躺在被子里。反而是婴儿居然在被子外面，不过看十一旁边被子的皲皱程度，应该是婴儿自己胡乱踹被子爬出去的。十一积攒了力气，使劲抬起胳膊把小主人搂回被子里，生怕这种天气会让孩子着凉生病。
　　床帐忽然掀起，胡子拉碴几乎看不出面目的脸出现，居高临下的俯视十一，只有那双被酒浸红的双眼从乱糟糟的头发缝隙中露出来。
　　十一平静的直视对方，喉咙里拉锯一样的痛：“多谢将军收留小主人。”
　　“我没答应收留他。”酒鬼完全不买账，不过也没了之前在酒肆里的暴戾，只带着讥嘲，“就凭澹台炯的那几句话，我就该把他儿子扔到荒郊野外喂狼！”
　　十一垂了眼，小主人的呼吸还没平，打着哭嗝，小手抓着他的鼻子。他没多话，只等着镇军大将军继续说。
　　“给我个理由，让我收留他。”酒鬼抱着胳膊，微微扬着头，眼睛从上而下的扫视十一，带着说不出的轻蔑意味。
　　“十一愿以性命交换。”十一的声音尽管嘶哑，却是安然宁静。
　　酒鬼嗤笑：“镇南王府死士的命可不值钱！”
　　死士死士，就是拿命做事，随时都可以抛出去的东西，还有什么价值？
　　十一合上眼，感到小主人嫩嫩的小手摸在他的眼睛上，小手微凉，降了他燥热，静然平稳：“将军想要什么？十一一身所有，听凭将军吩咐。”
　　酒鬼微眯了眼，注视着被小小的婴儿遮去半张脸的死士：“你该知道我为何替皇帝打天下，又为何归隐在此吧。”
　　十一眨了下眼，迟疑了一下，才答：“是。”
　　世人都道镇军大将军忧国忧民，不忍看前朝暴虐，故而起兵响应当今圣上，而待天下一统，皇帝登基，镇军大将军不慕利禄功成身退消隐于世。只为镇军大将军这份品格气度，百姓都要叫一声好。
　　可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镇军大将军出世征战为的是博镇南王澹台炯的欢心，而功成退隐却是因为澹台炯在景国建国之后立即成亲，拒绝了一直守在他身边的镇军大将军的情义。这本是秘事，然而十一是一直跟随在澹台炯身边的死士之一，暗中护卫几乎从不离开，就算再愚钝，看得多了也明白主人和镇军大将军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要澹台炯，可他利用我之后又将我一脚踢开，何况现在人也死了。你既然是他的死士，那就代替他好了！你的命又不值钱，也只有身体还可以凑合用一下了！”酒鬼的话冷酷无情，如同一支锥子直锥到死士的心里。
　　十一全身僵硬，好半天都忘了呼吸，却听见耳畔小主人拍着他脸颊“咯咯”的笑声。十一终于松软了身体，静静抬眼，深深望着酒鬼，眼中不起任何波澜：“听凭，将军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