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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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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用的?”jing察小哥有点儿绷不住了,气恼中带点儿羞涩。
“调酒啊!”安诺不耐烦的表情更明显了,好像给眼前这个土包子jing察解释问题是件颇为麻烦且丢人的事情,他换了个重心脚,身体倾斜了一下,眉眼间满是嘲弄。
“jing官先生,普及一下知识。”安诺说话慢慢吞吞有气无力,“有种酒叫Tequila听说过吧?没有?!那龙舌兰听说过么?一回事!是调酒界最常用到的五大基酒之一。喝的时候呢,要把盐撒在手背虎口上,喏,像这样。”安诺边说边摇摇晃晃地走到警||察身边,伸手从盐罐里捏出一小撮盐洒在自己右手的虎口上,又顺手从吧台上拿起一小杯之前调好的龙舌兰,说“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握一小杯纯龙舌兰酒,再用无名指和中指夹一片柠檬片。这样,快速舔一口盐,立刻把酒一口喝干,再咬一口柠檬片。”
安诺边说边动作,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快得让人来不及制止,在咬完柠檬后,两眼使劲儿眯起眉头皱成一团,嘴角却咧出一个笑容,仿佛爽到极致,闭一口气,几秒钟后缓缓吐出:“真他妈的爽绝了!!”
林子想,这人真他妈的绝了!
那个警||察也绝没想到这人边说边做边喝,这么一杯酒就下肚了,还一脸爽翻了的表情,不由得气闷。一口闷气无处可出时,扭头看见满头大汗的林子,怒喝:
“一罐盐而已,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林子再震惊,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都在社会上混的谁也傻不到哪里去。虽然还是满脸通红一头冷汗双手颤抖两脚转筋,林子还是很顺溜地答道:“我,我还没办暂住证。”
“你至于的么?身份证拿出来!”
“那个,我,我也没带身份证。”林子拼命想,怎么才能解释自己这一脸做贼心虚样儿。
“姓名、籍贯、身份证号码。”小警||察打开手里的一个便携式电脑,根据身份证号码查查林子。
“那个……警||官,我要告诉你了,你能不把我强制送回原籍么?我……我不想回去,我家里穷,我得出来打工……”
小警||察乐了,觉得这个瘦子真是单纯。没暂住证?办一个不就行了?也就罚个50元,至于这么紧张么?低头看看电脑显示,姓名籍贯住址一切正常,没案底没不良记录,就是一外来务工人员,就此放过。咋呼了两句要记得补办暂住证记得好好干活安分守己也就罢了。
看着小警||察转身走了,林子那点儿拼命鼓起来的勇气也就告罄了,一个前倾靠在吧台上,曲起双肘撑住,把脑袋埋进双手里。安诺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林子,转过眼神,瞄见郑锐正好出现在大厅里,衣冠整齐。
“啧啧”安诺咋舌,想“走路这姿势,脸上这潮红,脖子上这红点儿,老板,你还敢再明显点儿么?”
郑锐正在跟警||察队长谈话,远远地听不清楚,无非是我们安分守己诚实经营那一套。警||察队长指指舞台上那几个穿了还不如不穿的领舞的,满脸严肃,那意思是你这样不行,你看她们这几个姑娘穿的。
队长大马金刀地站在那儿,颇有点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霸道劲儿,郑锐讪讪地转过头,但是转头的一瞬间安诺分明看到他满脸的谄媚笑容冰消雪融,换上一副漠不关心略带厌烦的神色。
韩子飞始终站在楼梯口,警||察过来查身份证,他摸出精工细作的范思哲钱夹拿出身份证。有意无意地展示了一下钱包里各种高级会所的贵宾卡和银行信用卡。精心修磨过的指甲,高档无框平光眼镜,一丝不乱的发型,还有那身修身裁剪的休闲西装,满身抖落的都是精英范儿、贵族范儿,这一切配上他那张冷硬的脸,完全是一个成功人士。
道貌岸然!
安诺突然觉得这四个字就是为这厮而诞生的!
韩子飞从警||察手里收回身份证,眼神轻飘飘的飘向了林子。林子全身的气力都被抽光了,靠在吧台边低头垂目。韩子飞又瞥了一眼郑锐,郑锐皱着眉走到安诺面前,正跟安诺说着什么。韩子飞从容自如地走过去,在距离郑锐不到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安子,怎么回事?”
“老板,你看看这里,那么多人,我盯不过来啊!再说,人家自己带来的或者来之前就磕完了的,我咋管?”
“人家不管这个!喏,你看,就那一串”郑锐指着被铐成一小串的七八个人,“那一串都是嗑药了的,都不用检测,看都能看出来!最后不是还得罚咱们?你以为咱们脱得开干系么?”
“OK!OK!”安诺看着都要暴跳如雷了,“算我错了,我下次注意!不过话说回来,再有这个事儿您说我是轰他们走还是直接打电话报警?您给个准话!”
郑锐想了想也觉得这事儿一味责怪安诺是有点儿强词夺理,其实他不太看重钱,他单纯地就腻烦这种事儿!郑锐从小就过得很苦,他惯看世态炎凉,人间各种恶。这其中,他最恨的就是毒!在郑锐眼里吸||毒的人都完全没有了人性,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他亲眼见过为了几克毒||品把亲生女儿送进所谓“会馆”的人,至此对毒||品深恶痛绝。
但是郑锐万万没想到的是,韩子飞为了“来财快”也趟了这浑水。那时他太年轻,太相信韩子飞,爱情让他盲了眼。等他发现韩子飞到底在干什么营生时,一切都晚了!他不止一次地想走,远离这个城市远离韩子飞,但是……爱情终究让他留了下来,从此痛苦与他相生相伴,至死方休!
安诺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看着挣扎不已的郑锐。他有时候真的很看不起郑锐,觉得郑锐为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人渣就把自己逼到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实在懦弱可笑。又觉得郑锐一边义正词严地警告众人不许涉du,一边跟一个du||贩子滚床单真是无耻他妈给无耻开门,无耻到家了!
虚伪!伪善!
可是,看到郑锐的痛苦,看到郑锐挣扎在韩子飞的一个拥抱里,他又想起那铺开在办公桌上的羽翼般的白色衬衣,想起郑锐酡红的脸色,迷离的眼神,紧紧环绕在韩子飞颈上的双臂,想起来那个“堕天使”的比喻,
安诺对郑锐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情!
于是叹口气,安诺对郑锐说:“好了老板,我知道怎么做,我会小心的。”
安诺和郑锐这里风起云涌之时,白以辰那里正热闹呢!警||察冲进来的时候,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根本就没有带身份证。慌乱之下,他下意识地就往吧台冲过去,想躲过检查。结果还没摸到吧台的暗门呢,就被火眼金睛的警||察一把抓了过去!
这会儿警||察队长处理完郑锐,想起来那个一脸“此地无银三百两”样儿的白以辰了。于是转过身来盘问,白以辰跳着脚地嚷嚷:“我不就没带身份证么?我回去给你拿还不行么?干嘛要带我回警||察局啊?我又没犯事儿!”
队长的帽檐压得低低的,一双利目从帽檐下射出来:“你没犯事儿激动什么?”
“我,我,我……我就不去公|安|局!”
“你有什么资格进公|安|局?你最多去个派|出|所!”
“说什么我都不去!”白以辰握着小拳头,自以为金刚怒目其实就一个炸毛的小猫,把那队长都给逗乐了。
“你要配合jing方工作!又没干什么违法的勾当,怕什么?”
“那么多人凭什么就带我一人走?我不信就我一人没带身份证!”
jing察队长翻翻收上来的记录,一指吧台:“喏,那个调酒的,没身份证没暂住证,一起带走!”
林子被带到队长跟前的时候简直能用目光杀死白以辰,这个祸害!
白以辰看到不但自己非走这一趟不可就连林子也遭了池鱼之灾,委屈万分: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干!再说了,谁没事儿把身份证带身上啊?丢了多麻烦!自己十八年以来头回碰上查身份证就把自己查派出所里去了,这是倒了什么霉?委屈之下便有些害怕,看林子那蜡白蜡白的脸,冷汗珠子一滴一滴的,胆子小成这样根本就别指望他能给自己壮胆!无论如何得再找一个人陪着自己!
白以辰俩眼放光四处寻摸:郑锐满脸不耐,肖易正狗腿地带着俩警||察在二楼包厢里转悠,就只有安诺,仍是一脸懒懒散散痞里痞气的弓腰塌肩地靠在那里。
“安大哥安大哥安大哥!”白以辰扯开他那小尖嗓子,隔着整个舞池安诺都觉得吵,抬头看见白以辰冲自己谄媚不已地招手,那一脸笑容,简直就是去翠莲家替张员外那傻儿子提亲的媒婆!
安诺的嘴角跳了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晃悠过来,习惯性地揉着白以辰的头发问:“怎么了?还有事儿求哥?”
白以辰温顺乖巧:“安大哥,我和林子没带身份证,警|察叔叔让我去派出所,你正直又善良,诚实又热心,你陪我们去吧。”
警|察队长掏了掏耳朵,斜了安诺一眼。
安诺摊开两手:“小白,那种凶险之地,怎么好让哥哥我去?”
白以辰顾不上纠结称谓问题,一把抓住安诺的袖子:“安大哥,你就陪我们去一趟吧!求求你,你就在门口等我就好了,不用进去,求求你了。”
安诺瞅着白以辰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看了看警|察队长,笑着说:“警|官,你看这样吧。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就在大门口等他们。这孩子还小呢,刚18,胆儿小,等完事儿了我顺便送他回家。”
警|察队长颇为不耐烦地挥挥手,嚷:“那个郑老板,一起走吧,去交罚款。”
作为燃惑的法人代表,酒吧里有人磕丸,无论是不是你们卖的,挨罚那简直是一定的。郑锐的眼神轻飘飘地掠过韩子飞,眼神中有疑问和怨恨,韩子飞冲他点点头,一抹含义不明的笑纹浮现在嘴角。
这次|警|方夜查是全市突击检查活动中的一个环节,当郑锐和白以辰、林子被带进分局时真有点儿发蒙。白以辰还好,只是个没带身份证,加之发现原来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老板还陪着呢,心里坦然多了,甚至颇有点儿“警局一夜游”的兴致。路过大门门岗的时候还从车里探出来头冲哨兵微笑了一下,好像是来视察工作的。郑锐因为顶着个法人的头衔,心里多少有些不安。虽然自己跟一个不法分子滚床单,但毕竟也是个安分良民,踏入分局这种凶险之地还是有些紧张。
最要命的林子,他在车里想:让我死了算了!
安诺一个陪绑的,自己骑着他的雅马哈先行到了分局,把摩托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后,就站在大门门口,目送警方车队一辆接一辆地往里开,看着架势,此次夜查行动大获成功啊!白以辰他们在第四辆车上,安诺斜着嘴角,食指中指并拢,轻轻敲在右眉峰处,透过车窗玻璃冲白以辰他们行了个半礼。
车很快地开过去,白以辰只看见一道懒懒散散的瘦削身影和一双在路灯光下灿然生辉的眸子,心里莫名地就安定了下来,仿佛拥有了专属于自己的侍卫。
整个车队的最后一辆贴着深色的膜,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那辆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安诺跟前,车门倏然打开,安诺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地闪进车里,车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一息之间,快得让人反应不及,那辆车甚至都没有减速,就带着安诺滑进了分局大门。
驾驶座上的,正是方才的警|察队长,一个面容整肃的五十多岁男子端坐于后座左侧上,肩上的松枝映着两颗银亮的星芒。他看见安诺鬼魅般滑进车来,一句话没有,只是点了点头。安诺的眼神突然飘忽了一下,盯着后视镜里队长的眼睛,眼珠缓缓地向左边转了过去,两个嘴角往下撇,作出一个“好害怕”的表情。队长从后视镜里看到,把头扭到了一边。
车穿过停车场,直接开到了大楼侧面的消防梯处,车门又轻轻地打开了。两颗星同志板着脸盯住安诺,安诺点点头,继续油腔滑调:
“得得得!我自己上去,您请。”
安诺下车后,贴着墙根站了一会儿,这里人迹罕至光线昏暗,安诺双手撑住消防梯的栏杆,猫一般翻过锁着的梯口栅栏,飞速地沿着梯子奔到五楼。此时夜深人寂,五楼是行政办公室,基本都是二线工作人员办公的地方,晚上下班后少有人来,安诺慢慢踱到局长办公室门口,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垂着丝绒窗帘,明亮的灯光照亮了宽敞的房间,阔大上的办公桌后端坐着分局的莫局长。方方正正的脸庞,刚毅的下巴,刀削般棱角分明的唇线,浓重的眉毛压在眼睛上,看到安诺后整个表情都松了下来。
“莫局。”安诺毕恭毕敬地站在办公桌前,身形挺拔如雨后的新竹,后脑、肩胛、腰臀形成一道完美的直线,面容严肃目光平稳。。莫局的眼里流露出激赏的神色,这是他最好的警探,这是他最放心的左膀右臂,这也他最信任的兄弟。
“嗯”莫局点点头,“冰箱里有饮料。”
安诺突然卸下了全身的力,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笑嘻嘻地转身朝放在房间角落的冰箱走去。
莫局往后仰仰身子,看向茶几上两杯刚刚沏好飘着热气的茶。
当安诺刚坐到沙发上拉开易拉罐的拉环时,队长和那位二级警|监大踏步地走了进来,莫局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安诺看看情势,万般不舍地把冰凉的可乐放在茶几上,跟着站了起来。
莫局一个大步走过,一伸手:“张局!我们抓紧时间,安诺必须尽快离开。”
看着两双紧紧相握的手,安诺突然觉得血都沸腾了起来。
来的那位二级警|监就是本市公安局局长张文海,他紧紧握住莫晗的手:“好!”然后转过头对刑警队秦晓秦队长笑笑说:“去拿点喝的,冰箱里有冷饮。莫局,我们喝茶。大家坐下谈。”
安诺拉开易拉罐的拉环,一口气灌下去半听可乐,内心沸腾的热血被强压下去一些。
在这个城市里,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不超过六个人,其中的三个都在这间屋子里,房间里的四个人祸福与共生死相依。自从大半年年前他接到自己实习时的上司莫晗的电话来到本市,他就深深地明白,这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他几乎没有战友,除了不能相见的几个人,他不能相信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如果要问卧|底生涯最苦最难的是什么,安诺一定会回答:孤独!极端的孤独!在一个敌人环视,步步杀机的环境里,他不能依靠任何人不能相信任何人,他几乎每说一句话都要反复斟酌,他的每一步行动都要算计精确;他永远口不对心永远分裂地生活着:
每次看到郑锐的挣扎,想要伸手拉他一把时,心里有个冷漠的声音问道“你以为他是堕入地狱的天使,安知他不是披着白色羽衣的恶魔”;每次搭着肖易的肩称兄道弟时,心里有个无情的声音问道“你拿他当兄弟,安知他不是韩子飞放在郑锐身边的一枚棋”;每次看着林子苍白孱弱的身影心生不忍时,心里一个精明的声音问道“为何不放任他,这该是多么有利的一件工具”。
安诺觉得自己分裂出了两个人格,一个是冷静无情精于算计的卧|底警|探,一个热血仗义自由洒脱的底层小痞。这种分裂给他带来的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恐惧,源自于孤独和绝望的恐惧,他在暗夜的悬崖边行走,每一步都有无数种可能。作为一名警察,他并不怕死,也不怕身份败露后的种种不幸,他害怕的是“未知”。身份暴露是一种确知,他不怕;身份没有暴露,意味着无数种可能,他真的怕。没有人可以长时间保持高度警惕,但是他必须做到。
无数个午夜,他满头大汗地从噩梦中醒来,瞬间从枕下拔出枪来开保险双手做定位握枪瞄准门口,一连串的东西一气呵成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有时候甚至一整套动作做完他还没睁开困倦的眼睛!
这种生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他,恰恰相反,几乎所有人都在等安诺给出这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