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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圩四回 他的觉醒 ...

  •   他不想让她知道任何会让她不开心的事,所以他一直隐瞒得很好。她不知道他吞入腹中的血火百割已经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对他身体的伤害成了每一次呼吸之间都甩脱不了的疼痛;她不知道那只被他选中的最凶猛的血火百歌,已经适应了他体内的环境,每次从内部攻击,都会让他陷入比以往突破更生不如死的剧烈痛苦之中;她不知道,他的修为越是增长,他的身体越残破,离全身经脉爆裂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在实在撑不住的时候,他会借口外出收集物资,跑到她不会察觉的地方,用嘶吼,自残,种种对抗痛苦的方法,来忍受新一轮让身体完全粉碎一般的酷刑。

      精神已经到了极限,在痛苦到像被抽筋剥皮的狗一般匍匐在地上抽搐时,他脑中都会疯狂地咆哮,不如杀了他吧,让他解脱吧!不要再活下去了,已经再也受不了更多的痛苦了!
      可是他不能就这样丢盔弃甲,她还需要他。这只孤独的小怪兽,把他当成了唯一的同行者,在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已拼命地抓住他,哪怕撞得伤痕累累也不松手。
      他想要握紧她的手,陪她继续走下去。

      所以每一次他最终都爬了起来,重新回到她的身边。正因为他已痛苦不堪,所以在她面前,才不会因为幸福而停止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时他已经有所察觉,若是用这样的身体与几乎已经垮掉的意志去迎接最凶险的元魔突破,他不可能撑过去。他的时间不多了,也许已经等不到和她一起离开百割深渊的那日。

      他停止了自己的修魔,想延迟死刑的到来。可效果甚微,他吞入血火百歌,本就是无时无刻在强迫自己修行的方式,他的修为仍然在越来越快地增长,痛苦也变得越来越剧烈。他的日子还有多久?半年吗?三个月吗?
      不知道。不想知道。
      索性什么都不要想了,顺从自己的欲望,在生命的最后,与她忘掉一切,快乐地生活。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和她留下孩子,如果无法实现的话,至少想真的拥抱她一次。

      她怪他失去了志向。的确,就算会死,也应该像个符合身份的英雄一样独自承担到底才对。心想着就要死了,所以在死前只想看着她,这样的心情确实懦弱不堪。
      对不起,遥青。他曾经认为自己是最好的,无论什么东西都不能打败他。可他似乎也不像自己狂妄认为的那样坚不可摧。
      不过这样也好,对他失望的话,那么说再见的时候,也不会太过伤心了。

      他把那两筐水铃花的根茎背回家,放在门口。然后他转身离开了留下幸福时光的小山丘之家。
      那个时候,他心中到底还是有些痛楚。因为他已确信了,不管认为他是怎样重要的存在而不愿松手,在她的眼中,只有她为之奋斗的目标,他对她来说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可陪同前行的“臣”,她那双属于这位孤高王者的眼,永远都不会真正落在他的身上。
      一切爱恨,都不过一场妄念。

      躲在屋子里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琉珀的遥青,察觉到他回来放下东西又走了,那时她心里松了口气,心想两个人都冷静一下也好。
      可是当天晚上琉珀没有回来。有时他也会外出几天,也许他为了散心,又外出了。不过他从来不会不告而别。心里有些担心的遥青爬到山丘上,放出魔识探查四周。她魔识能探测到的地方,已经没有他的踪迹了。

      她在家里焦躁不安地等了三天。从第二天开始她就住到了山丘上,无时无刻不保持着魔识戒备。他一直没有回到她的魔识能探查到的附近。
      在想着琉珀之事,回忆一幕幕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让她心中纠成一团乱麻。
      她知道琉珀整日对抗体内的血火百歌,承受着她不知晓的痛苦,可因为他表现得情绪开朗,最近也不发烧了,她相信了他说的,以为他已经压制住了血火百歌。事实真的是那样吗?也许他反常的松懈,是因为他在偷偷忍耐痛苦的原因?如果是琉珀的话,会这样也不奇怪,因为他是那样骄傲,绝对不会想把自己软弱痛苦的一面一直暴露在她的面前。
      她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他说那些过分的话。她心里确实还有些抗拒肌肤之亲,但真正令她因恐惧而愤怒的是,他的心已经背离了她,他再也不会陪伴在她身边了。

      第四天,她开始收拾行李,心想如果他再不回来她就要去找他,向他道歉,好好地听一听他的心事。或是……把自己并不讨厌他,而是害怕失去他的心事也如实相告。
      那一天,他还是没有回来。遥青度过了一个不眠的夜晚,第二天凌晨,她静立在山丘上,遥望死寂的四方。
      百割深渊那么大,如果他有心离家不回,会选择哪个方向?

      屋子正门右手出去,是他们来此地定居前行走过的地方。左手出去,是群山,花果茂盛。前方出去,是多水的沼泽地区,能挖到漂亮的晶石和有用的矿石。后头出去,是一片飞沙走石的不毛之地,越往深处,越会出现强大的百割,很危险,若不是两人一起行动不要去那里。
      如果是单纯为了散心的话,琉珀应该会选择群山地区,因为那里可以不需烹调就可以吃的果实最多,百割也不太强,在里头待上五天十天也没有关系。
      可是遥青心中却有强烈的不祥的预感,觉得他这次的离家,似乎有更决绝的含义,甚至透出一去就再也不回的意思。
      她决定往后头出发,进入强力百割出没的不毛地带寻找他。

      她一路疾奔,累了就休息几分钟。日夜兼程地追赶了十日,她已远离了家附近的安全地带,进入了不毛之地的深处。
      当发现第一只被烧焦倒毙在风沙中的百割时,她觉得被风沙吹得干燥的眼睛发酸发涩。他果然到这片死地来了。他还活着,也许就在附近了。
      她更加努力地寻找他杀死的百割。他的行进路线很古怪,一会儿前行,一会儿打圈,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追赶而故意布下迷局一般。她在他巧妙的诱导下最终迷失了方向,在附近足足耽搁了一个月。

      当疲惫的她终于找到大量百割尸体的残骸时,她的心被揪紧了。目所能及之处,全都是被烧焦的痕迹,远超过了战斗所需,更像是不受控制的火焰在暴走。
      遥青的脑中出现了:琉珀可能要突破成为元魔的想法。距离他成为真魔,才不过短短三年多,虽然在半年前他已到了真魔后期,可这突破为元魔的速度快到了让人胆寒的地步,他的身体真的能承受那么迅猛的突破?

      遥青顺着火焰的痕迹不断前进,几日后,她在风沙中终于见到了他的身影。
      他放出火焰阻止她靠近,可她还是见到了他此时的样子。他已衣不蔽体,身上到处是灼伤,和没有经过治疗而导致的溃烂,已体无完肤完全看不出昔日那个俊美青年的模样。
      他的魔识传来:为什么一定要追来?我现在的样子可不想让你看见啊。

      她想靠近他,为他进行治疗,受到了他的再次攻击:走,快走。我要控制不住了。
      她回答:有我在,至少可以急救。你静下心来安心突破,会平安过去的。
      他惨然一笑:遥青,你还不明白吗?我选的,是灭紫言明的邪道,而且我急功近利,已入道太深无法回头。如今血火百歌已融化在我丹田,其凶险之气让我越接近突破,越像一个烧化了的琉璃盏。我现在甚至连呼吸都觉得生不如死……我并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离开的,而是知道我命不久矣。

      她倔强摇头:不会的,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死。只要你成功突破,就算是邪道也能逆转,把血火百歌彻底变成你的力量就好了!不要放弃,坚持住!
      我一直在坚持啊。他摇摇头。我已经忍过头了,我真的没有再与这具残破身体战斗的力气了。若是你不愿意离开,那么,在我烧尽一切之前,给我个痛快吧。

      “胡说什么!”遥青甚至没顾得上魔识,厉声喝道,“忍不住也要忍!活下去,琉珀!说什么你也要给我活下去!”
      “呵呵,哈哈哈。”他笑了。他的嘴唇翕动,遥青听不见他在说:纵然见他已生不如死,也不肯让他解脱吗?遥青,你就那么不想失去能实现你野心的“爱臣”吗?
      好吧,如你所愿。就让他再做一次最后的努力,把一切都化上火焰的句点。

      琉珀的脖颈后仰,背部因为痛苦而弓起。同时,从他身上喷发出焚天灭地般无法遏制的火焰龙卷。
      遥青因为这凶险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火焰,不得不后退几十丈,但衣物仍然已经开始燃烧,身上一股烧糊之味。

      琉珀脚下的土地因为惊人的热量而瞬间化作白灰,大量蒸发。地面发生了塌陷,他开始被沸腾的大地吞入。
      遥青放出了一身魔力的剑阵,划开了滚烫的热浪与火幕。她从来没有跑得这样快过,以至于胸口仿佛被捅了个大洞一般完全无法呼吸。
      一秒,两秒——浑身着火的她抓住了琉珀的手,不让他被张开血盆大嘴的大地吞没。

      两人在烈焰中对视了一眼。琉珀翕动着嘴唇,似乎想说些诸如松手之类的词,却发不出声音。
      遥青身上的衣物与少量行李已在瞬间化为了灰烬,她的身体也开始燃烧了起来。
      琉珀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这是为何。当他明白时,他发出了痛苦的吼叫。
      是的,遥青作为术士的资质,是主木副空的双灵根,如果她调动体内大量木属性,可以做到把火焰往她的方向引,为他承担起码一半或是更加更加多的伤害。
      果不其然,她抓着他的那半边身体并没有事,反倒是远离他的半身迅速变黑萎缩,肌肤脱落。而他身上的火焰反而没有那么灼烈了。

      琉珀拼命挣扎,想让遥青松手。因为吊在半空中,他使不上力。遥青知道他不会接受她这种形式的帮助,故意没有把他拉上来。悲伤得几欲疯狂的琉珀吐出一大口血后,不再挣扎了。在三天三夜的痛苦静默之中,他终于控制住了火势,将外溢的火焰全部收回了他的体内,完成了突破。
      此时的遥青,从手指到手臂,再到肩头,往上蔓延到脸,往下蔓延到躯干,她的半身皮肉已在持续了三天的烈火中焚尽,露出了底下泛出青色光芒的骨骼。她绝色的容貌已成了可怕的模样。

      她不知道这三日,以她的牺牲为力量来击溃死神的他是什么心情。他也不知道被烈火焚烧的这三日,一直没有松开手指的她是什么心情。
      将他拉上来时,她已奄奄一息,伏在地上无法动弹。

      “遥青。”
      半人半骨的遥青轻轻哼了一声。元魔的魔力就在她之上,以前被元魔玄肇打伤留下的伤,过了好几个月才好。而如今被已达元魔境界的琉珀烧了三天,她的自愈能力被他暴走的魔力压制到最低,伤处完全没有重新生长的趋势。
      “遥青。”琉珀又低低地唤了一声,“你叫我目睹你这样,还如何能再活下去。”
      “琉…珀……不必…自责。”遥青平静地说,“我…要你……活着,和我……一起……回去………我们……一起立于顶点。”

      琉珀流下了眼泪。
      “遥青,虽然我尊你为我的魔令我的魔皇,但是我们说好了,我不会对你下跪。因为我始终还是不想承认我屈于你之下,不想承认你是我必须叩拜,永远无法碰触的王。”琉珀哽咽着,“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有资格这么说了。我的命是属于你的,如你所愿,此生——”
      此生直到死亡的那刻,琉珀都会是遥青的臣。向她屈下他的双膝,埋葬他的思慕。从此以后为她的野心而活,做一世君臣,再不会有任何妄念。

      琉珀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不能说。
      这是最后改变结局的机会,不可以说出向遥青臣服的誓言。若是说了的话——
      若是说了的话会怎样呢?

      琉珀的头突然头痛欲裂。
      空无一人的魔王殿,半人半骨下肢长满触手的魔尊,在火上炙烤的羊肉,她的笑颜,一次次来袭的敌人。
      天源派,贺云城,仙人魔三方大战,生灵涂炭……
      万魔殇!

      洪水一般的记忆闯入了他的脑海,在如遭雷击的震惊中,他想起来了。
      因为无法接受那支离破碎的结局,他在贺云城一行人攻进遥青的魔尊殿之后,用最后的力量,把自己的意识送回了遇见遥青,开始一切之前。
      他的重生,是为了阻止他们的悲剧。

      可是那东西在阻碍他,封印住了他的所有记忆。现在想想,其实他还残存着一些无法被封印的意识,比如在最初,他就被强烈的意志驱使着违背自己一贯的处事风格贸然夜探缥罗香闺去找遥青。所谓的一见钟情,对她身上的香味感到熟悉,尝过一次她的血液就迷恋不已,其实都是因为他心里早就认识她了,早就爱上她了。
      结果,因为记忆的缺失,他当初作为最后一搏的重生没派上太大用处,这次他们仍然历经坎坷。
      万幸的是,随着修为恢复重生前的元魔之境,他已有足够的力量在悲剧不可挽回之前取回属于自己的记忆。

      他抱起了她。这一抱,仿佛穿越了长长的时光,回到了那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任何人的寂寥魔尊殿中。
      虽然晚了些,他终于回来了。我的魔尊,我的遥青,你在这充满苦难的岁月中,已经又一次变得伤痕累累了吗?
      对不起,回来晚了。这一次不再发下终身臣服的誓言,令心爱的人在孤独中独自去往孤高的地方,这一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用这双手将她牢牢守护,再也不会让那个结局重演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圩四回 他的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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