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之途》月莲城

33、第卅二回 两败俱伤

　　圆脸恭敬地问绀莲借了夜明珠。借着珠子的光华，国字脸，圆脸和马脸的三个魔皇士兵朝瘫软在地的遥青逼近。
　　在绀莲满怀期待的一刻，之前弃刀而逃的林日王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了落在最后的马脸身后。他左手的剧毒捅入了马脸的后颈，右手的嗜血直接抹了对方的脖子。
　　飞溅而出的血液立刻被嗜血刀吸收了，马脸死得无声无息。直到马脸几乎断头的尸体倒下，另两人才有了察觉。而此时的林日王又已经气息消失不知所踪。

　　两人大骇，圆脸看向林日王弃刀的地方，却发现躺在那里的是金属的刀鞘，而并非刀本身。林日王原来借着光线昏暗虚晃了一招，目的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而他则自己隐藏起来等待时机刺杀！
　　圆脸怒喝：“被那卑鄙的人类骗了！”圆脸看起来比较聪明，立刻就推测到了林日王接下来的行动是杀死国字脸，解除他们对遥青的春/药控制。若是让遥青出手，那他的性命也就顷刻不保了。他连忙对国字脸喊：“他要杀你，小心了！”
　　因为这声提醒，国字脸有了防备。林日王现身的时候国字脸迅速反击，虽然他的右臂被林日王的嗜血刀划伤，却挡住并击飞了他的剧毒刀。国字脸袖中剑连发。林日王见势不妙以轻灵飘逸的轻身功法躲开，再度隐没于黑暗之中。

　　绀莲很不痛快。她要看遥青亲自应对这难题，这个讨厌的人类来逞什么英雄呢？她拢在袖中的手指一动，就要放出藏在袖中的管狐去杀林日王。就在这时，遥青从嘴里发出尖锐的唿哨声，吸引了绀莲的注意力，也打破了圆脸和国字脸通过听音辨别林日王所在之处的企图。
　　林日王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出现了，他一刀刺入了圆脸的手臂。圆脸痛得一叫，手中的夜明珠掉在地上。两人同时向林日王攻去，圆脸挥出的金钩和国字脸的暗器都命中了林日王的身体。
　　林日王痛得咬紧牙关。他扑在地上，顺势把夜明珠卷在怀里带走。
　　房间立刻变得昏暗无比。

　　绀莲有些吃惊了。据她这些日子的观察，这个只会对遥青摇尾乞怜，对着旁人狐假虎威的人类，应该是没有什么骨气的。可一个没骨气的奴仆会为了保护主人做到这种地步吗？她缓了缓杀意，好奇地继续看发展。

　　虽然这次林日王隐没了身形，但他身上新鲜的血腥味比明灯更加醒目。国字脸朝血腥味飘来的方向放出了暗器。
　　谁都没有想到林日王已经趁着昏暗剁下了马脸尸体的手，用那只手按在满是冰虫的墙壁上，带了几只冰虫下来。林日王在暗器朝他飞来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离他比较近的圆脸身边，把圆脸的手连同冰虫一同丢掷到圆脸的身上。
　　冰虫迅速钻进了圆脸的衣服中。

　　只听圆脸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惨叫，随着结冰的细小声音，他的气息消失了。国字脸惊魂未定地看向圆脸的方向。就在那时，他感觉到了林日王的气息。他扭腰飞出手刀，却扑了个空。林日王猫着腰在他身后蹲着，把嗜血刀狠狠地捅进了国字脸的后|庭。
　　国字脸痛得大叫乱跳，并因为迅速失血而头晕眼花几欲昏厥。林日王不费吹灰之力地踢倒了他，拔出刀试图刺他的脖子。国字脸在生死攸关的关头爆发除了强大的力量，把林日王弹开。红了眼的林日王扑上去和国字脸互相扭打厮杀，发出咆哮一刀一刀刺入国字脸体内，最后竟把国字脸生生捅死了。
　　国字脸死不瞑目，他没有想到自己最后竟会用那么难看的死法死在一个人类的手中。

　　浑身是血的林日王跪在地上大口喘气。圆脸的金钩勾走他腰上一大块肉，国字脸的暗器已没入了他肩头的肉中。两处伤皆血流不止。他甩了甩头摇去晕眩，点了自己的止血穴。
　　此时已经能自由活动的遥青起身，把林日王刚才用来暗算黑衣人的冰虫砍死。随即她朝绀莲举起了剑，眼中满是冷厉的杀意。
　　缁离用复杂的眼神望着他们。

　　林日王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突然之间他的身影又消失了。缁离一惊，心中大呼不好。果然下一刻林日王出现在了他背后，把不知何时捡回来的剧毒刀捅进了他的胳膊。
　　缁离反手一刀砍向林日王。这一刀被神速折过来的遥青挡下，缁离和遥青顺势过了三招，缁离被遥青打翻在地。
　　因为中毒的关系，缁离的脸迅速蒙上了一层惊悚的蓝。林日王见状仰天长笑。
　　缁离拭去嘴角淌下的血，朝双眼充血的林日王说：“你疯了。不过是一次对全部人都有利的补魔。为了这个就豁出性命，太愚蠢。”
　　“你以为老子还会躲在她背后吗？不错，老子惜命，但男人啊，都是有底线的。你他妈的敢动她，老子不要这条命，也要把你剁肉酱喂狗！还有那两个混蛋——”
　　被他的气势所震慑，那两个曾经对遥青有过一丝非分之想的倚宵士兵吓得连滚带爬地离远了些，连连向遥青磕头求饶。

　　绀莲哑然。这真是个出乎意料的结局。在反应过来后，她突然想明白了。
　　这几日，绀莲见到遥青的琉珀和苏芳将军，都对遥青无惧，反而有一份特别信任与尊敬她的情谊在。绀莲之前一直以为，遥青是靠比男人还要强的力量，让这些将士不敢不服，却没有考虑过，遥青也许得到了这些男人们的心，打从心底让他们认同了。
　　这个如此弱小的人类男子都愿意为遥青豁出生命战斗，若是换做琉珀和苏芳将军，就算对手是她绀莲，怕也不会退缩。
　　不为男子低头，反而让男子主动为她低头，这就是遥青的答案。

　　已经没有再考验她的必要了，不如说，一心想着要考验她的自己才愚不可及。为什么才发现，这孩子原来已经做到了缥罗都没有做到的事。这孩子，真是了不起，一定可以走到比她，比缥罗都要远的地方。
　　绀莲满心欢喜，她甚至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缥罗是那样残忍，明知道她是个一根筋的傻瓜，还给她一个近乎于无的希望敷衍她，骗她痴痴等。她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已等得年华老去，已等得不知道自己抱着的是梦想，还是怨恨。
　　终于，终于，等到了可以执起她手，为她擦去眼泪，与她一起重新上路的人。

　　遥青愣住了。她不知道绀莲为什么会一边笑一边哭，好像很高兴又好像很悲伤。总之……现在似乎不太适合砍她。
　　遥青准备放下剑。

　　就在那时，身中剧毒差不多与没救划等号的缁离，突然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了。随着他的动作，他隆起的肌肉撑破了衣甲，头上原本小指长度的角也激烈地长长变尖。
　　缁离的身形已经暴涨到三米有余。他回过身朝她看过来——
　　那是一张猛兽一般狰狞的脸！
　　遥青心想，看来要换一个砍的对象了。

　　这一头本想去砍那两个倚宵士兵的林日王被这突然的变故镇住了。他想到了游戏中的狂战士，有个叫做濒死狂暴的能力。当然这放在缁离身上绝对不是什么武功技能，怕是他的天赋。
　　林日王从苏芳口中得知魔人都有天赋后，曾经好奇地问过苏芳的天赋是什么。当时苏芳问“你肯不肯随便把所有的家财都给我？”魔人的天赋是自己最宝贵的财产，没有人会随便告诉别人。特别是如果自己有很强大的天赋，就是自己的保命底牌和秘密武器，会想方设法瞒着所有人，就连父母都不告诉。
　　濒死狂暴显然是保命底牌，缁离的天赋，怕是强到逆天了！

　　此时缁离的变身已经完成了，只见他身高将近4米，浑身肌肉隆起，血管如同蚯蚓一般在肌肤下面暴起。衣服已经完成变成了碎片状挂在了他的身上。他变成血红色的双眸依次看过遥青和林日王。
　　毫无预警地，他如同一头发怒的公牛一般朝两人冲来。若不是遥青挡下他的正面一击，林日王怕是会当场被拍成一张饼。饶是如此，林日王仍然被缁离冲击掀起的气流甩了一个跟头。他几乎撞在附有冰虫的墙壁之上，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衣角已经沾上了好几只冰虫。林日王顾不得伤上加伤的疼痛，趁冰虫还没有复苏连忙把虫抖掉，刺碎。
　　绀莲放出了袖中的管狐，这只只有仓鼠大小的白色狐狸在空中追着自己的尾巴跑了一圈，就长成了一朵软绵绵的白云状，把她、林日王与两个倚宵士兵都包裹在了它的身躯之中。

　　遥青见绀莲护着林日王和倚宵士兵，安心对付狂暴的缁离。大概是见识到了缁离现在的力量速度都上了一个层次，不好对付的关系，遥青像是斗牛一般故意引得他来攻击她的破绽却又轻松躲过并顺势攻击。
　　原本就好像丧失了理智一般的缁离在遥青的戏弄下越发暴怒起来。他单手砸地，像是挖冰淇淋一样轻松地挖出了一大块地板的岩石朝遥青砸去。
　　石头越过轻松躲闪的遥青身侧砸在墙壁上，把一大片冰虫砸得粉碎。冰虫尸骸的粉末混合着风在这个算是幽闭的房间中飞卷起来，几乎把人冻僵。

　　但是缁离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下降的温度的影响，依旧精神抖擞横冲直撞，不停地挖石头砸遥青。
　　被逼到角落的遥青终于反击，一脚踢回了缁离扔过来的巨石。缁离张开嘴，吐出了一团紫黑色的光炮，顷刻就洞穿了巨石甚至是墙壁。
　　林日王看得目瞪口呆。喂，缁离已经进化成某个拿着硬币发电磁炮的御姐吗，人家御姐很科学，可是他真的不科学啊！

　　不过现在也不是研究科学的时候了。地狱一般的冰虫巢穴在这场恐怖的战斗中变得伤痕累累，缁离刚才吐出的光炮击穿了足有一人臂展厚度的岩石墙壁，打开了一条拳头大小的通往巢穴外的小隧道。可是还不待林日王欢喜，只见剩余的那些冰虫开始大量复苏，朝地面爬来。
　　遥青轻盈跃起，在空中躲避缁离不断吐出的光炮，以千钧之势从天而降，狠狠肘击了缁离的后颈，发出了一声恐怖的钝响。
　　缁离庞大的身躯僵直了片刻，像座倒塌的小楼一般轰然倒地。他的身体迅速恢复原状。

　　结束了……二十九年了，他这被诅咒的生命，终于要结束了。
　　缁离迅速流逝光华的眼中，又出现了被树枝分割的天空。数千次，数万次，他和年幼的弟弟一起躺在位于树洞中的家，头靠头，透过天窗与上头的树枝望着天空。
　　“你真的很喜欢望着天空发呆啊。”
　　“因为我已经厌烦待在这个只有树的乡下了。听说魔尊住在天空上，去那里的话，是不是就能做一个比任何人都厉害的人呢？”弟弟微笑的眼睛，宛如有灵魂的黑色宝石，满溢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哥哥，我们将来一起去天空吧。”

　　缁离无比相信，弟弟一定能成为比任何人都厉害的人。弟弟和庸碌的他不一样，惊才绝艳，而且无比坚强，以如此年幼的身躯，一路扶持着安慰着因为濒死狂暴的天赋而误杀双亲的他。
　　可是，弟弟最终没有来得及去天空，他甚至没有来得及长大。明明想保护他，所以哪怕面对凶恶的流匪也没有后退，战斗到了最后，却还是因为太弱小了，被砍翻在地。等清醒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只有尸体尸体，还有血肉模糊的弟弟。
　　亲手残杀的弟弟，说：“哥哥，代替我去天空，成为比任何人都厉害的人吧。”

　　他像行尸走肉一般活了那么多年，从一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只要是沁空大陆的屠荒，他每次都不会落下。不管领队是谁，不管队友是谁，全部无所谓。
　　只要能去天空，只要能成为比任何人都厉害的人。
　　可是他确实没有才能和运气，跟随过的队伍要不无法胜出，要不就团灭了，甚至还有队友全灭在濒死狂暴的他手下。

　　天空，不管何时对他来说都是遥不可及。已经恨透了一次次品尝失败的绝望，已经恨透了以为能安然死去却总是在尸体堆中爬起来的自己，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是他欠弟弟的，可是……真的已经受够了。
　　选择了遥青，真是太好了。虽然从来没有对她抱有期待，她却让他实现了所有的愿望：去天空，然后死去。
　　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回报她的事，就让他在这生命的最后，对她尽最后的礼仪，说一声：
　　“谢谢。”

　　遥青一手从背上拿下大剑，一手拎起说出谢谢后已经没呼吸了的缁离。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谢她打了他，只知道，她还不想少了一个勇猛到每次都代替将军打仗的参将。
　　“小心了。”她警告绀莲后，干脆地把缁离往天空一抛，旋身用剑击地。管狐载着绀莲、林日王与两个士兵飞离地面。他们脚下，震荡波将一干包围过来的冰虫震成粉末。

　　遥青的频率很快，一下一下击打地面的速度快得人心跳都乱了。从墙壁上落到地面上的冰虫一波连着一波地碎裂，冰冷的尸骸顷刻之间令整个房间以遥青为中心刮起了雪暴。
　　其余还未下到地面的冰虫都不敢再下，停留在墙壁上疯狂地乱转。
　　遥青顺手接住落下的缁离，把琉珀对她说血液不可以给别人的事情抛到脑后，拉着自己的袖子隔着他的肌肤掰开他已经冻结实的下颚，把自己的血灌进了他的嘴里，并一甩把他被她捏脱臼的下巴合上。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待四人能看见雪暴中的景象时，只见遥青拄剑挺立在破烂到几乎快倒塌的房间中央，所有冰虫惧怕猛兽一般乖乖待在墙壁之上不敢下地，而伏在她脚下的缁离，身上伤口已经全部愈合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天生的王者。她傲然挺立在那里等待着整个世界向她臣服，无人可侵犯她，仿佛连雪花也不敢轻易沾染她高贵的身体。

　　绀莲从管狐上下地，上前两步，毫不犹豫地朝遥青盈盈拜倒：“绀莲携麾下女子军，愿归顺遥青魔令。”
　　一切混乱的场面，都被这以自我为中心、神逻辑外加神展开的绀莲女神镇住了。
　　林日王心想，自己都看了全程了，为什么还是完全看不懂绀莲到底是怎么和遥青结的缘，又被遥青的哪里打动了，要投入她麾下。

　　在全场安静之时，遥青突然看向缁离吐出光炮打开的大洞。下一刻整面墙都承受了爆炸一般崩碎了。
　　随之进入室内的是漫天的朱红色火焰。火焰形成一个结界准确地把房间中的所有人包围其中，并在除了结界之外的范围燃尽了一切。随着整个房间的冰虫化为水汽升腾，室内的气温一下上升。
　　结界裂开，琉珀踏着逐渐消散的火焰而来，宛如火中诞生的神祗般登场。他仿佛看不见任何东西，只瞧得见遥青一般，径直来到了遥青的面前：“抱歉，我来晚了，遥青。”

　　林日王好不容易闭上张开的嘴，心想，这简直可以算得上史上第一混乱的一天了。
　　但是他没有料到，这一天还剩一出最混乱的高/潮，主角还是他自己。
　　在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时候，缁离的刀自林日王背后来，从他的肩膀砍下，一直削到了他的腹部，几乎把他砍成两半。
　　倒下的林日王惊讶地看着不知何时爬起来的缁离。
　　缁离冷酷地盯着他：“托你的福想起了不想回忆的往事。还你一刀，我和你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