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之途》月莲城

3、第二回 惊鸿一瞥（重写）

　　琉珀发自内心地被林日王的无耻逗笑了。魔人普遍自尊心高，为了面子赌上生死的事是家常便饭。像林日王这样面不改色地抛弃下限，用节操求包养的无赖真可说是奇葩了。
　　不过林日王本就是低等种族，他在这个高等世界为了活下去也许不得不放下身段，抓住任何可能为他提供依靠的东西。为了面子看淡生死固然符合魔人美学，为了生存看淡面子也是生物本能。琉珀虽然不屑于林日王的行为，却也不讨厌他在言行应对上表现出的智慧，甚至觉得留这个奇葩在身边，说不定会很好玩。
　　林日王初战告捷，博得了琉珀·未来boss·少年的一丝欢心（大误）。

　　“我的年纪远不及你，这声大哥我无法应下。”琉珀道，“我叫琉珀。”
　　“在下林日王。”
　　“不是赫连月白吗？”
　　林日王身上有块刻着原主名字的腰牌。刚穿到赫连月白身上那会儿赫连月白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唯有这块腰牌，显然是极重要的东西。林日王还以为这是祖师爷令牌之类的身份证明，这几日他便没有把它取下。

　　他正要解释，琉珀却在他之前缓缓说：“书上说，人类中最强的莫过于修真者。你既然是人类最大修真派的祖师爷，又活了近300载，可说是长久站于人世巅峰，习惯了至高者的地位与荣誉。你突然到了魔界，被我这样等级不高的魔人踩于脚下，你竟然不气不恼，甚至连失落都不曾流露一丝半分。更奇怪的是，你自我介绍前不自觉地垂眼默想了一阵，分明是在回忆一些你知道但是并不熟悉的事情。”琉珀好整以暇地逗弄道，“你适才也说了，你我此时处境相同，都是不适宜被人发现的身份。你既然能把身份、尊严都当成筹码来糊弄我，我如何放心与你结伴？你刚才那些拙劣恭维还不足够打动我心呐。”

　　最恨在高唱胜利高歌之前被峰回路转了！敌人太聪明，差评！
　　林日王眼睛一转，强自镇定：“我真实的来历太过离奇，若是如实相告，你会觉得我更加不足以取信，因此我才隐瞒了。”迎着琉珀透出好奇的眼眸，林日王举起了腰牌，一副破釜沉舟的模样，“我刚才说的天源派祖师爷名叫赫连月白，也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而我是在十日前得到他身体的异世界灵魂。”

　　这越发扑朔迷离的真相勾起了琉珀的兴趣：“听说人类有三魂七魄，可以被其他魂魄替换。这种行为似乎，嗯，是叫夺舍吧。你夺了此人的舍？”
　　“差不多。但不是我主动的，我也是被害者。把我的灵魂投入这具身体的幕后黑手是谁我也不知道。”林日王长叹一口气，“我到赫连月白身体后，在人间活了10日，大致上明白了赫连月白的身份地位。我还继承了他的修真成果，能任意使用他的武功和术法。不过我也付出了代价——”迎着琉珀越发好奇的眼神，林日王苦逼地说，“我代替他渡劫了。”

　　穿越之初，林日王得瑟过。穿成人世间的顶尖高手赫连月白，要容貌有容貌，要武力有武力，整个门派都要恭敬地对着他行礼，尊称一声师祖。或许用得瑟来形容他的得意程度还不够，他根本是忘了形，仗着辈分高武力值高吃香的喝辣的，调戏女弟子，把倒霉原主赫连月白的形象从内到外毁了个干净。
　　他这样的作为除了发泄天上砸馅饼的喜悦，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的未来铺路。林日王穿越前在干什么？他正在打《万魔殇》，并且为了刷装备，把剧情仔细咀嚼了好几遍啊！所以说对《万魔殇》这个世界的各种细节，他心里明镜一般亮堂。

　　《万魔殇》的主角贺云城曾经有个辈分为师祖的师傅。游戏中并没有出现过这位师祖的名字和头像，他只存在于贺云城的描述中，但他却是个影响了贺云城一生的关键线索人物。
　　这位师祖生性淡泊，身居修真大派天源派高位但是不问世事，在天源派后山思罗殿闭关２００年。他是个已修炼至渡劫期，就快要功德圆满飞升成仙的绝世高手，术法了得武功高强，整块大陆上已没有能战胜他的凡人。贺云城刚被天源派掌门收为弟子时年纪尚小，调皮闯入了师祖闭关的殿中，见师祖并不恼他的到来，自此以后常来探望，受师叔祖指点。两人虽不是师徒，但却有些师徒的情分。

　　师祖渡劫前夕，天地异变，魔族疑似要降临于世，连接魔界与人间的通道——魔洞——就在天源派后山上方。魔族的厉害在各种史书古卷上都曾有记载，天源派虽然是修真大派，但若要与魔族相拼，仍无异于以卵击石。可天源派作为名门正派，此时此刻为了天下苍生，却不能从抗击魔族的第一线逃跑。于是天源派上下人心绝望，都做好了送死的准备。此时，一向不管事务的师祖淡然站了出来，说明他会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引渡劫时的天雷去击碎魔洞阻挡魔族，让其余人不要插手受牵连。
　　这个决定显然是舍弃自己将要成仙的生命与百年修行换苍生的生命，无比伟大。因此自那位师祖灰飞烟灭之后，贺云城才会继承了他的遗志，成为了一只抛头颅洒热血奋斗在斩妖除魔第一线的热血小强。

　　在知道自己的背景后，林日王立刻知道自己穿成了留下伟大传说的悲催炮灰。可是林日王并不想为了推动剧情发展莫名其妙地死，所以他疯癫，他痴狂，他肆意大闹，试图谎称自己走火入魔，在魔洞出现前就摆脱门派的束缚，逃到天涯海角去过逍遥的高富帅强生活。
　　奇怪的是，他这样胡闹，却没有人指出他魔障了。他最初还以为是赫连月白威望甚高，无论怎么胡闹都无人敢询问。谁知他却是中了天源派掌门那只老狐狸的计谋，被困在山上，被迫代替赫连月白本尊，迎来了渡劫与魔洞的开启。

　　虽然在最后关头，贺云城偷偷摸进了结界，来助他逃脱，但是天雷已至，林日王用了全身的功力抵抗，仍险些被劈死，哪还有余裕考虑逃走的事情。结果等天雷劈完，林日王也已经被劈进了魔洞，来到了魔界，并掉在了缥罗夫人的水榭之中——当然林日王此时还完全不知道自己掉到了哪里。
　　林日王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这十日的事情——当然去除了他对《万魔殇》的了解——向琉珀交代了。他说得干巴巴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其实其中的凶险，只有自己心里清楚。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他就没有一分钟安逸过，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生活就像强|奸，林日王反抗不能，就只能放下尊严迎合了，这才会在见到琉珀的第一眼，就做出死也要抱上琉珀大腿的决定。

　　琉珀听罢，淡淡地评价道：“林兄这一路真是奇遇连连。”
　　林日王黯然一笑，也不回话。其实他心底正在叫嚣，快给老子相信，要不要那么多疑啊？！之前报上真名，给琉珀质疑的机会，是林日王早就设计好的。赫连月白这种在游戏最初就炮灰了的人类npc，想来和琉珀不可能有任何相熟的机会，所以他是否被人夺舍，和琉珀一毛钱关系也没有。琉珀自然不会因为知道他穿了赫连月白的身体，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而他却可以通过讲述自己的过去，把自己剥光了放在琉珀面前。讲心事，是增进亲情，拉近友谊，发展奸|情的居家良伴。琉珀纵然可以转身不管他，也不好意思在听了他的回忆录后说出“对不起，我完全和这个人不熟”。

　　琉珀刚才那句话说对了，他不仅把身份、尊严拿来糊弄他，还要用过去等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糊弄他。林日王在现实中肚子中或许只有六、七分坏水，接受了赫连月白思维敏捷的身体后，愣是用赫连月白遗留给他的聪明，把肚里的坏水变成了九分。赫连月白如果泉下有知，一定死不瞑目。

　　其实林日王的所有阴谋，在琉珀眼中都像是阳谋一样。琉珀家中有一位心思玲珑古灵精怪的姑姑，从小就把人情、人心对琉珀教得透彻。林日王刚才使的坏水，连姑姑的脚跟都比不上，不过是雕虫小技。
　　但也就是因为知道林日王每句话的目的，看他拼命地忽悠自己收他做小弟，琉珀的心逐渐有点软了——就好像看到了一个相声演员在台上拼命说着完全不好笑的笑话想取悦观众，但台下却没有任何人笑的感觉一样。此时此刻，不管是人类还是魔人，心底总会萌生出一些照顾可怜小动物的情绪来。

　　其实收林日王做小弟也无所谓，琉珀根本不怕林日王对他有所图。琉珀只是担心这个身份不明的人类是否和其他有权有势的魔人（谁叫他置身在名媛缥罗的住所呢）有关系，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现在听说林日王是因为应劫而到魔界，他夺舍的前身赫连月白是个书中说的，视魔人为蛇蝎的修真者，自然很难和魔界人有什么关系，应该可以大致排除林日王的身份会带给自己麻烦的可能性。
　　纵然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外面的守卫正在搜查，可带着身手敏捷又会术法的林日王从这里平安离开，倒也没有超过琉珀的能力范围。只是缥罗还没有见着呢，怎能回去。

　　思及此，琉珀心头有些疑惑。其实他心底一直隐隐奇怪，为何他要如此执着于见那位缥罗夫人。他一个月之前才离开家乡封火大陆出来历练，昨天才头一次踏上沁空大陆，根本不知道王城构造，缥罗夫人哪怕再绝色再迷人，也与贸然闯入探香闺的风险不成比例。可他还是义无返顾甚至热血沸腾地闯了。这并不是年少轻狂，对自己的力量自负就可以解释过去的脑残行为。琉珀在同龄人中算得上是冷静自持的，这次他对自己有勇无谋的鲁莽行为，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
　　可是事已至此，若是止步于距离缥罗一步之遥的地方，心中岂不是意难平吗？

　　琉珀心意已定，对着一脸坦诚地等答案的林日王三言两语地把目前两人置身魔尊玄肇王宫之中，并他的目的是去见缥罗夫人的事情概括了。
　　林日王被震惊了。因为补魔.avi的威力尚存，林日王脑中对琉珀X触手女魔尊的cp坚定不移，哪知琉珀居然为了一个没听说过名字的女魔爬墙了，这让人还能相信爱情吗……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10年前，那个叫遥青也不知道遥绿的猎奇女魔尊还没有上位，恐怕琉珀也还没有遇见她吧——
　　现在帮助琉珀爬墙是绝对不会被那个女魔尊追杀的，这个印象分哪有不拉之理！林日王当场拍胸脯保证自己会和琉珀同去，从旁协助。

　　因为没有抓到琉珀、林日王，缥罗住处四周的守卫力度明显加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一时无从下手。此时林日王突然冒出个想法：“我在躲守卫的那半个时辰中，见到好几个侍女进出，不受盘查。”
　　“女子力量不如男子，又不习武，是故无害。”
　　“那我们扮作侍女，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进房中了？”

　　琉珀的表情抽了一下，默默地摇头。
　　“为什么？会有什么危险吗？”
　　琉珀略有些蛋疼地看着一脸求知的林日王，心想此人的无耻果然是没有下限的：“堂堂八尺男儿，怎可做这种荒唐事。”
　　“……那要不我一个人去？”林日王试探道，“我先去里头看看情况，再出来接应你。”
　　“既然我自己都不欲如此，自不会让旁人代劳。”

　　林日王心情有些复杂。虽然在打游戏的时候就知道了，琉珀这喜欢触手魔尊又心狠手辣的变态家伙，在酷帅狂霸拽的皮下，有颗比人间伪君子们干净数倍的君子心……
　　琉珀显然在林日王出馊主意时已经有了办法：“不过还真是要靠你了。你和魔人不同，几乎无法被感知到气息，若是你躲在暗处使用水术，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林日王立刻明白了琉珀的作战计划：“我怎么没想到呢，声东击西，妙。我会大闹一场，至少把在屋外巡逻的魔人全吸引住。你那边——我自然是不用担心的。”
　　琉珀轻笑，足尖一点，已经消失在了林日王面前。

　　林日王在那一刻突然想，如果自己大叫一声出卖琉珀，琉珀被魔尊的守卫擒住杀了，那么这个游戏是否会立刻通关，他也能平安回到现实中呢？
　　这个黑色的念头只是在心中转了瞬间，林日王就放下了。不是不想试试的，可是如今这个略显稚嫩却坦荡的少年，未来那个叱咤风云又bug的琉珀，不该用憋屈的方式结束在这种地方。
　　林日王啐了一口。他可不是尊琉珀一声枭雄，而是他自己不敢试！万一琉珀挂了他也没有穿回去，就会上演偷鸡不着蚀把米的人间惨剧了。

　　于是照着商定，林日王唤起了水术。赫连月白本身专修水系法术，认真使用的仗势自然是异常唬人——让湖泊起湖啸，顺便飞出水弹数千什么的，够唬人了吧！
　　在一片混乱之中，琉珀终于在打昏几个侍女后，如愿潜入了缥罗的香闺之外。一方胭脂色的绸帘隔开了内室与外室。此时有个女子宛如没有听见外头的所有混乱，正安然坐在内室梳头，她聘婷的身姿，优雅的动作映照在绸帘上，彷如另一世界之物，美好得如同幻境。

　　琉珀的心跳，因为期待而加速了。他并不迟疑，上前一手撩开了帘子，往室内看去。
　　端坐在镜前的女子也朝他抬起头来。
　　四目交接。

　　琉珀家教甚严，曾经被姑姑逼着博览群书，阅书万卷，见过不少用来形容女子美丽的华美篇章。但是此时，面对眼前的女子，他却脑中一片空白，甚至找不出一句赞美去形容她，只觉得那些形容过其他女子的美好句子若是套用在她的身上，那便是对她的侮辱。
　　琉珀突然觉得自己此生从未做过今夜那么正确的事情。
　　能潜入太好了。能抵达太好了。能活着太好了。
　　为了眼前女子的这一眼，就算是顷刻死去，也值得。

　　琉珀未持帘子的右手动了一下，试图向她伸过去。带走，把这个女子带走，让她成为自己的，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这渴望来得那样凶猛且赤|裸，以至于在动作之前，至今为止完全没有女性经验的琉珀心头又是愕然又是慌张，立刻放开了帘子，疾步倒退了三步，这才反身，如一道闪电一般狂奔出了如今仿佛萦绕着某种醉人异香的香闺。
　　若是被林日王见到了为了爬墙勇闯王宫的反派boss此时的羞涩囧奔，怕是惊得眼珠也要掉在地上，并叹一声男人心海底针了。幸好这丢人的模样成为了黑历史，再无一人知晓。

　　琉珀直到跑到会合地点，才敢回头看。此时那个如梦似幻的房间已经远得只剩灯火能辨清了。
　　琉珀停下脚步，倚在树上。
　　只不过见到一个女子，怎会这样失态，难道他见到了惑人的魅魔？刚才那个女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长得好看了一点，说不定是灯光太暧昧，她也许也没有那么好看呢……
　　琉珀一闭眼，那女那双天青色的凤眼就浮现在了他眼前，挥之不去。
　　不知为何，有股很怀念的感情在心底慢慢滋生，但不待琉珀仔细分辨，刚才惊人的悸动就完全察觉不到了。

　　“天下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琉珀轻声自语。随即他金色的眸子宛如绽放光华一般亮了起来。若是明天能赢比赛，就能得到那个女子了。
　　要赢，不，是绝对不会出现除了他之外的胜利者。
　　那个女子，只有自己才能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