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突如其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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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最后一天下午。
踩着黑色高跟鞋的摩登女郎。
西装笔挺的绅士。
三三两两穿着校服的学生。
……
…………形形色色的人。
我坐在麦当劳里一边舔着冰激凌，一边静静地观赏着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人。今天陈叔叔去律师事务所为时子夫人送文件，我也缠着跟来了，不过不是为了玩才来市中心的。手下意识地按了按胀鼓鼓的口袋，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零用钱存到一百元的时候也就是我回来看以前同伴的时候，现在的我也只能为他们做到这些。
有人轻拍我的肩膀，我仰起头惊讶道：“陈叔叔，这么快！”他把我留在麦当劳，才进入对面大楼，五分钟就出来了！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奇怪的神色，坐进我对面的椅子，问道：“呃……海棠还想吃些什么，挑最喜欢吃的尽管吃，陈叔叔请客。”
呵呵，他的表情好像我以后再也吃不到麦当劳似的。我跳下椅子，“不用了！我想快点去看小朋友，然后回去吃时子阿姨亲自做的饭。”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时子夫人，最近，不仅让我叫她阿姨，还经常塞钱给我买吃的。
陈叔叔眉一皱，放在桌上的手紧握住手机，关节隐隐泛白。
他好像越来越讨厌时子夫人了，正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先退回椅子时，一阵音乐铃声响起，一个橘红色的小灯在他手指间一闪一闪，但他没有接的意思，只是死瞪着它，好像它不是手机，而是他的仇人一样。
心莫名地紧张起来，我吞了吞口水，问道：“陈叔叔，您怎么了？”
他掀开手机盖，按了一下，音乐嘎然而止，“我们还是再吃点东西。我也饿了。”站起身，他的目光忽然一滞。
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推门而入。心弦人还没走近，嘴巴已开始嗔怪起我道：“出来玩，也不叫我。”
“你感冒了，还是下午睡一觉比较好。”我出门的时候，她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不碍事的！”心弦看了一眼我手上的冰激凌，怪叫道：“小气鬼陈叔叔，只肯请人家吃冰激凌啊！”
“心弦！别没大没小的！”季叔叔接过我递上的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陈叔叔尴尬地笑了笑，问道：“那么两位小淑女想吃些什么？”
“香芋派……麦乐鸡……麦辣鸡腿汉堡……橙汁……还要一个圆筒冰激凌。”心弦一落座，就忙着小心翼翼撕下优惠券，递给陈叔叔。
“我不用了。”我微笑着摇了摇头。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我点了那么多，我们一起吃。”心弦咧嘴一笑，但笑容里有着太多的不自然。她没敢偷偷去考盛德，而今天一早，盛德校方又来电话说蚯蚓霖被录取了。
“果然我的愿望不会实现了。”我想起那天在岩石滩她说过的话。那里的海浪不比沙滩上小，我和心弦写着心愿的牛皮纸折成的小船虽然不至于翻倒，却也很长时间放不出海面，只要一点点小浪袭过来，船又乖乖漂回岸边的岩石群。
传说如果小船放不出去，这个女孩会很晚才做新娘子或者一辈子就成老姑婆了。没想到本来想让她开心的行动到头来却是个坏主意。半个小时后，心弦灰心丧气地弯下腰，从岩石堆拣起自己湿淋淋的小船，赌气似的胡乱捏成一个纸团。我心焦地想从她手里夺走那个“变形”的纸船，她却料到似的轻巧躲过我，用尽全力把纸团掷出去，那个黄色的小飞行物从我伸出的手指上掠过，被海风一吹，斜斜地掉进海里，那声细微的落水声马上淹没在海浪声里。
……
…………
“海棠？你的冰激凌快化了哟。”心弦提醒道。
我回过神，连忙把最后一点吃完。半晌，才问道：“你和季叔叔是特意来找我们的吗？”
“不是的，爸爸突然说要去这里的家乐福买点东西，而我也是硬挤上车的。我想说不定就可以遇上。”心弦双手支着下巴，顿了顿，忽而嘴角微扬，道：“果然很巧，碰到了。”
“不过……爸爸今天有点奇怪。”她瞥了瞥两个正在排队等候的大人，“平时车开得四平八稳的，今天居然飞车过来，还让警察叔叔开了罚单……”
“打扰一下，能帮我们拍张照片吗？就在门口的麦当劳大叔旁。”一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女生拿着相机站在我们面前，再一望门口，也站着三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生。
我指了指旁边桌子的一对青年男女，婉言拒绝道：“姐姐，对不起，我从没用过相机呢，你找他们帮忙吧！”
“很简单的，只要对着我们，在这里按一下。”她微笑着把相机递到我们面前，手指轻轻点了点一个银色按钮，“这样吧，我先给你们拍一张，马上就可以看到照片的。呆会儿，你们只要照我的样做就可以了。”
“姐姐身上的香味好好闻呢！好像是……”心弦新月似的眉毛一挑，似乎非常感兴趣。
“也许是茉莉、山茶、竹叶。”我猜测着，从女生略为惊讶的表情中，我已经知道自己答对了。
心弦惊呼一声，忽然从身后搂住我的脖子，“我决定了，以后也要拜陈叔叔做师傅！”
正在这时，咔嚓————
我只觉得脸上有光闪过，茫然抬眼，一张四方形的彩色照片已摆在我们桌上。相片上，一个女孩神情调皮，另一个低垂眼眸，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心弦立刻眼明手快地抢过去放进包包里，“我先保管了！”
“我还没看清楚呢！”我忍不住抱怨。
“呆会儿吃东西的时候大家一块儿欣赏。走吧！我们先去帮她们把照拍好！”心弦径自往门口走，而我凝神注视了女生一眼，才亦步亦趋地跟上，那个女生则慢慢跟在我的身后。
刚出门口，心弦猛地被一个陌生的女生箍住双臂，与此同时，一方手帕带着刺鼻的气味迅速捂向我的口鼻。我脑袋一懵，立刻反应过来那是迷药，不过仍然因为一时措手不及吸进少量药剂，顿时感到头晕目眩，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唔唔唔唔唔……我拼命挣扎，却觉得自己就像只困兽般无助，心弦的脸越来越模糊，药力一点一滴侵蚀着我残存的意志，眼皮早已疲惫不堪…………
忽然，不知什么原因，对方的手终于松开了……我一个摇晃……身子猛地栽向马路……
………………
一瞬间……一双细白的小手试图抓住我，手指刚触及我的衣袖……
…………
刺耳的刹车声充斥耳膜……
…………
恍惚间……无以复加的剧痛……扎眼的腥红四处蔓延…………
*** *** *** *** *** *** *** *** *** *** *** *** ***
我怎么了？为什么浑身像被灌了铅似的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好像四分五裂般疼痛？为什么总觉得见过血，而且是好多好多血汩然流淌，阳光底下，鲜红得格外触目惊心，却又不知道是谁在流血？为什么我只要一使劲想东西，脑袋里就一下子“嗡嗡”响起来，就像几千只蚊子在我耳边盘旋，只觉得头脑发昏，喘不过气来。……为什么？我脑中有太多的“为什么”需要有人来解答。
费了半天劲儿后，我终于能撑开一点沉沉的眼皮，可是，一接触光线，强烈的不适感迫使我只能重新阖上双眼。
“心弦！心弦！”手立刻被一双轻颤的手握住。
那是一个非常焦急的女声，而且我似乎并不陌生。顾不得不适，我再次尝试缓缓睁开眼幕，眼前白茫茫的，模糊的人影，渐渐转到清晰。她坐在我床边，是位三十多岁的阿姨，很清秀，只是现在她满脸憔悴，眼睛、鼻子都还红红的，似乎才哭过。见我苏醒过来，她激动地搂了搂我的肩膀，“太好了……感觉怎么样……还痛不痛……”同时，按了一下床边的电铃。
我不想让她替我担心，翕动了一下嘴唇，想开口说不要紧，声音却微弱得似一次喘息。这时，我才注意到床的另一边还站着一个人，一个美丽得足以让人屏住呼吸的阿姨。可是，在她漂亮的眼睛里，我却找不到一丝情绪。
她们是谁？她们是我的谁？而我又是谁？我的直觉告诉我，我认识她们，似乎从醒来到现在，脑中跳过许多零碎的画面也包含她们的存在。我理不出头绪，像缺了好多块的拼图，没有办法衔接，又像置身于一个诺大的迷宫，到处都是似曾相识的情景，却找不到正确的出路。
“这里有我照顾就行了，时子夫人先回去吧！”坐在床边的阿姨忽然冷淡地说道。从水杯中取出沾过水的棉花棒，湿润着我干涸的嘴唇。
“心弦，我明天再来看你。严老师，那我先告辞了。”那个叫时子夫人的阿姨朝我友善地一笑，临走前又平静地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阿姨，才往门外走去。我心里暗暗记住“时子夫人”和“严老师”这两个称呼。我想她们口中的“心弦”应该就是我的名字。
应该？也许？记忆里好象有这个名字，是我吗？真的不敢确定。我失神地望向窗外，灰白凝重的天穹失去了晴日的清丽，悄然无声地将阴霾笼罩大地，恐怕暴风雨很快就要不期而至，现在的乌云滚滚如同我脑海里的世界云里雾里，看不真切。
心猛地咯噔一下，疾风吹拂的窗帘后什么时候竟站着一个……一个……男生？他斜倚在窗前，嘴边挂着一丝闲散的笑意，黑丝绒般的齐腰长发随意披在肩侧，一双宛如紫色琉璃般柔光熠熠的妖异眼眸，似乎有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牢牢牵引着我的目光，更神奇的是我身上的伤好像也不似刚才那么疼了。感觉上，身体的最深最深处好象有一股热源在扩散。突然好困哦，我打了个哈欠，眼皮慢慢耷拉下来……
是时，门外走进三个穿白大褂的人。
我如梦初醒，赫然发现严老师也正从床尾惺忪坐起，难怪她会毫无察觉，我弄不清是因为真的太累了，抑或是……那个人搞的怪，再定睛一看窗边，哪里还有什么人影？我不敢相信地瞠大双眼，刚刚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吗？
“心弦？”严老师蹙起眉，首先发现我的异色。
“那个……那个……没什么……严老师！”我的天！刚刚我还没法发出声音的。这一刻我敢肯定那个紫眼睛的人确实是存在的，但他怎么会凭空消失的呢？
严老师手中的棉签掉落在地上，“心弦，你刚才叫我什么？！我是你妈妈啊！”
她是我的妈妈？！我还在消化她的这句话，一个留着八字胡的银发老爷爷已经开始为我作诊断检查，他按了按我身上的几处地方，并问了我一些问题，我回答完，他的眉会聚拢一阵子，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最后他合上诊断记录本，笑道：“看来你恢复得很不错，不多久就应该可以下床走路了。另外，失忆可能是因为被车撞到后，你的头部先着地造成的，以前我也遇到过类似的病例。明天最好再作一个详细的头部CT。”
其他两个人一脸狐疑道：“可是云老师，她前天下午送来时，头部，身体多处受伤，还伴有内出血……”
敲门声响起，一个身材颀长的叔叔捧着一束鲜花走进病房，他见到老爷爷愣了一愣，然后恭敬地鞠躬，“云医师，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家医院遇见您。”身后跟着的一个美少年同时弯腰行礼，手里还提着一篮水果。
云医师也是一愣，躬身道：“好久不见，音羽先生。这次我带了一批学生在这里实习。哦？这位就是令郎吧！”
少年又深鞠一躬，道：“您好，我是音羽霖，请多指教。”
“少公子比起三年前，更是越发一表人材了。”云医师微笑，八字胡也上翘着，看上去是个慈祥又可爱的爷爷。
我迷茫地看着他们，妈妈细心地告诉我那位英挺逼人的叔叔叫音羽智茂，我以前叫他智茂叔叔，而旁边的一位我一直叫他霖哥哥。
智茂叔叔淡淡一笑，“过奖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犬子的家庭教师严彤舒老师，严老师二十岁时就拿到了东京大学教育学和东亚研究双博士学位，这位是哈佛大学医学教授，也是国际首屈一指的脑外科专家迪阿斯• 云先生，三年前我的情况和心弦很相似，云医师给了我很多帮助。”
“您好！云医师，心弦就拜托您了。”妈妈郑重地凝视着云医师。
“我尽力而为。如果是脑损伤引起的失忆，恢复起来则比较困难，但也不排除大脑自我修复的可能。一般可以外科康复治疗结合催眠治疗。不过很惭愧，音羽先生也并没能完全恢复记忆……”云医师客观地分析着。
“怎么！心弦失忆了吗？”门外突兀地响起另一个颇为震撼的声音，一个和音羽叔叔差不多年纪的叔叔被推着轮椅过来，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胡楂子。
妈妈急忙走到他身边，关切又语带责备道：“帛尧，你怎么不遵医嘱，随便下床？！”
“我没事。”他先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转而又担忧地，歉意地看着我说：“心弦，对不起，爸爸没有保护好你啊！”
季叔叔！脑袋里好像有个感觉…………
………………
…………
“你感冒了，还是下午睡一觉比较好。”我说。
“不碍事的！小气鬼陈叔叔，只肯请人家吃冰激凌啊！”一个小女孩怪叫道。
“心弦！别没大没小的！”季叔叔接过我递上的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陈叔叔尴尬地笑了笑，问道：“那么两位小淑女想吃些什么？”
“香芋派……麦乐鸡……麦辣鸡腿汉堡……橙汁……还要一个圆筒冰激凌。”心弦一落座，就忙着小心翼翼撕下优惠券，递给陈叔叔。
…………
………………
心弦猛地被一个陌生的女生箍住双臂。
…………
一方手帕带着刺鼻的气味迅速捂向我的口鼻。
………………
乱了!!!乱了!!!糊涂了!!!心弦好像另有其人，那么我究竟是谁？出车祸似乎并不是意外，我脱口问道：“爸爸的腿怎么受伤的？我到底是怎么出了车祸？”
我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大家的神情皆一滞。
爸爸瞥了妈妈一眼，沉声叙述着当天的情景，“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有人想对你和海棠不利，你没有拉住倒向路中央的海棠，却不小心和她一起摔出去而被一辆飞驰而来轿车撞倒，爸爸和另一位陈叔叔为了救你们被那群坏人所伤。”
“海棠？陈叔叔？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陈铎胸部中刀，失了很多血，一直昏昏醒醒，医生说他情况不太好。”智茂叔叔的声音里压抑着沉重的情绪。
“那么海棠呢？”提起海棠两个字，内心忽然犹如钟摆一样摇晃不定，忐忑不安的思绪萦绕，似乎早已预见结果，却又害怕接受现实。
一时，病房里空气仿佛凝固起来。大家的脸色就宛如外面昏鸦的天空一样灰暗苍白。闪电劈过窗棂，须臾，豆大的雨点“啪啪啪”打在玻璃窗上。不知不觉中命运的齿轮已然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突如其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