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隋唐演义/单秦单]洛阳花落》笑千刀

17、第十六章

　　主将自杀，阵图被盗，罗成知道杨广不会善罢甘休，到了瓦岗便派人给北平府送信，让父亲集结军队准备防守，他料想就算杨林和杨广怒极也要先解决近在眼前的十八反王而没空搭理远在天边的北平，等铜旗阵一破他便星夜赶回，北平自然无忧。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不说远的北平，就算眼前一战，虽然破了阵也得到了铜旗，秦琼却失去了义子和弟弟。眼睁睁的看着秦用在宇文化及的诡计之下被毒箭穿喉而死，罗士信为了破城门而被射成了刺猬，秦琼只觉得一口血如鲠在喉，可徐茂公的那声‘元帅’点醒了他。
　　于是秦琼收敛起所有的悲痛，送走十八路反王。可每送一次在心里结疤的伤口就要被撕开一回，在每一位的安慰和‘节哀顺变’中，秦琼眼前不断的重复着秦用喉间的黑洞和罗士信倒在自己胸口的重量，可他只能重复的扬起惯常的温和笑容保证自己无碍，希望他日与各位再图大业。
　　接着又马不停蹄的带着伤亡不轻的本阵军队回到瓦岗，最后便是寸步不离的看着程咬金，这个弟弟没日没夜的凑在尤俊达的棺材边上，无论谁劝都没用，秦琼只能无奈的说道：“人死不能复生。”
　　“我知道，”程咬金没有形状的坐着，大脑袋依靠着棺椁的一侧，抬眼看了看秦琼，“可是我兄弟说学了剩下的斧子招式就托梦给我，我离的近些，能快点看见他。”
　　秦琼看着程咬金那双既无眼泪也平静无波的眼睛说不出一句话，手搁在背后冲着在门边的裴翠云摇了摇手，慢慢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轻轻的说了句：“那二哥陪你等。”
　　“好叻。”程咬金点了点头，又转了回去，额头抵着棺椁上也不知道念念叨叨个啥，他不明白尤俊达怎么就死了呢？

　　程咬金每时每刻都在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情。那天他和往常一样冲入敌群杀的兴起，人人都说他是福星，在以往的战斗中甚至连个小小的擦伤都没有，倒是他那七弟尤俊达经常不是伤着哪里又是碰着这里。程咬金总是边给他上药边笑他说七弟你刀枪不入的本事不行啊！尤俊达就一个劲儿的笑，疼的时候还哭笑不得的抱怨他下手太重。
　　想着着程咬金真的笑了一下，然后发现自己的思路跑远了，脑袋顶着棺材又开始努力的回想。他那天杀了好多人，宣花大斧舞的呼呼带响，耍的正起劲呢，就听见一声“四哥！”
　　那叫声太熟悉，只要愿意每天都能听见无数次，有时候甚至会多的让人心烦，但正横扫着斧子的程咬金突然觉得不对，平时不都叫哥哥的么，今天怎么破天荒的叫我四哥？还是在打斗如此激烈的战场中……透着无比的焦急和担忧，难道我兄弟出什么事儿了？

　　想着程咬金收斧子回身，然而就是这一回头，正看见缓缓倒下的尤俊达。
　　程咬金完全本能反应的舞动斧子挥开身边的敌军士兵，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弯腰抱住了尤俊达，他从小天不怕地不怕，还有个绰号叫净街阎罗程老虎，就算贩私盐背了人命案子、进了监狱饱受酷刑也没有害怕过分毫。
　　然而现在，当程咬金看着尤俊达沾满血液的红色嘴唇，瞬间就害怕起来，他甚至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只知道双手紧紧的搂着他兄弟，不断的喊他，仿佛这样就可以挽回些什么。

　　可惜什么都没有，尤俊达捂着伤口吐了一口血，断断续续的咕囔着哥哥我疼。
　　程咬金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走神，记得有次尤俊达伤的很厉害，他非常生气，上药的时候一时没控制住手劲，尤俊达就不断的哼唧着疼啊疼，那样子和现在蜷缩在自己怀中一模一样。
　　然后两个尤俊达就重合了，他们笑眯眯还喘着气说：“我这刀枪不入不如你啊，哥哥。”
　　程咬金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句：“兄弟。”他想：‘太好了，没事，他兄弟每次都来这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可尤俊达仿佛害怕没时间似的，紧接着又说：“哥，我得先走了。”
　　“你不能走啊兄弟，你不能走啊……”程咬金不明白，尤俊达你打算走到哪里去呢？我还在这里，你能走去哪里？
　　尤俊达到底是明白程咬金的意思，双眼直直的盯着他的哥哥，许是拼了最后一口气，语速极快的说道：“哥哥，我还会回来，我、我去那边找你梦中的师傅，把剩下的板斧招式学会，到时候托梦再教给你，到时候哥哥就天下……天下无敌了……”

　　程咬金知道尤俊达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搂上自己的肩头，可是他竟然不敢看尤俊达的双眼，最后只能听着怀中的人气息渐弱，却无比坚定的说道：“我这辈子，这辈子最痛快的……”
　　程咬金听不下去了，他想和往常一样叫尤俊达闭嘴，可是不行，他哽咽的说不出一句话，开口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那个瞬间他才终于让自己明白尤俊达要去哪里，即使不敢看不愿看，他也逼着自己转头。
　　四目相接的时候尤俊达似乎微弱的笑了一下，费力的继续说道：“就是、就是交了你、你……”
　　你什么呢？程咬金着急的问道，看着尤俊达目不转睛的双眼，用力的搂着、摇晃着怀里的身体，可依然听不见声音，于是他附耳凑近，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最后脸颊都贴上了他兄弟的嘴，只感觉滑腻腻的液体，却没有了呼吸时气息的湿润……

　　程咬金就这么在棺材面前坐完了头七，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嘀嘀咕咕些什么，后来只干坐着，却时不时拿着尤俊达送他的玉佩反复的摸，说是这样能让他七弟找到回来的路，再后来干脆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脑袋抵着棺材不断的磨蹭着。
　　到第七天晚上程咬金终于站了起来，他拍拍屁股走出了灵堂，跟在身后的秦琼颇为担心的叫了一声：“四弟。”
　　“二哥。”程咬金回头应了，还带着和往常一样的笑容，说道，“我这兄弟啊就是笨，肯定一套斧子还没学完不好回来见我，我再等等。”
　　秦琼看着程咬金的表情一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可秦勇和罗士信死时那口血仿佛又涌了出来，只得勉力点了点头，说道：“他学会了肯定就来。”
　　“嘿嘿，我也是这么想的。”程咬金笑着点了点头，习惯性的摸着腰间的玉佩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