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夏》方冉儿

8、不敢说未来

　　来到外婆家，姐姐他们果然还没有回来。林叶的外婆今年已经80多岁了，身体依然健朗。林叶的外公几年前去世了。外公还在的时候，老两口都特别疼这个宝贝外孙，所以从小林叶就很喜欢来外婆家，但是碍于爸爸的关系，这几年她并不能常常来。“叶叶来了啊。你姐姐他们还没回来。”外婆说道。
　　“我知道，我打过电话了。”林叶边说边蹲下身逗了逗毛毛。毛毛是叶昕家养的一只狗。
　　“他们今天去拿婚礼礼服去了。”外婆继续说道。
　　“这几天姐夫都在？”一旁的毛毛还在一旁兴奋异常，双腿着地像是要练习旋转舞。
　　“是啊。不过今晚应该会回去吧。”
　　“这次伴郎是谁啊？”毛毛傻傻地练着，完全沉浸其中。
　　“是你姐夫那边的人。”外婆说道，“你姐姐这次终于是要嫁出去了，叶叶，你这两年在上海，有没有给自己找啊？”
　　“没有啊。我不急。”林叶看着毛毛的呆样，笑得乐不可支。
　　“你姐姐前两年也说不急。”
　　“所以她不是今年就嫁出去了嘛！”林叶打趣道，边说边拉外婆往里屋走，毛毛则听话的跳回它的小窝“我将来说不定也突然嫁出去，让你们措手不及。”
　　“你就哄外婆吧。”外婆笑道。
　　“外婆，说真的。”林叶顿了顿，她觉得心里的轨道突然变了向，“你们还恨我爸爸妈妈吗？”
　　“哎，儿孙自有儿孙福，外婆早就不恨他们了。”外婆突然叹气道，“不然当初也不会答应他们照顾你啊。”
　　“不过我妈妈当初真的是看错人了。”
　　“怎么，她这几年过得不好吗？她来我这里，每次都挺高兴的啊。”
　　“爸爸的脾气不好。”
　　“你爸爸年轻的时候脾气就不好，不过你妈妈就是喜欢你爸爸这个脾气啊。”
　　“会吗？”是啊，自己不是妈妈，怎么就能感受真切妈妈的感受。

　　林叶一直没有与爸爸特别亲近过。在林叶心中：爸爸是一个特别有威仪的人，总是喜欢用命令的语气要求别人。林叶长到现在，在人生所有的转折上，都是爸爸替她做的决定，上什么样的学校，学什么样的专业，都是爸爸定的。林叶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余地，索性也就不反抗。爸爸总说：听爸爸的，我不会害你的。同时，林爸爸也的确是一个很温柔的父亲，几乎没有几个父亲会特别记住女儿的喜好，爸爸都记得，什么都替她考虑到，包括上高中的时候为了节省林叶的时间，还为她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18岁之前，林叶对父亲的感情是复杂的：在父亲和母亲吵架的时候，惹母亲伤心难过的时候，她很恨他；当她看他为家庭在外面辛苦打拼的时候，她又很敬他。
　　而那件事之后，林叶对父亲的感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所以，她只能选择做一个演员。在别人为她写的剧本里，流她自己的眼泪。

　　六点刚过，林叶的姐姐和姐夫回来了。
　　“舅舅、舅妈呢？”林叶问道。
　　“他们不放心，又去找婚礼的司仪商量去了。”姐姐答道，并和身边的男人说道，“这就是我妹妹林叶。”
　　“听你姐姐说，你现在也在上海工作？”姐夫说道。
　　“对啊。”林叶答道。
　　“正好，后天给我当伴郎的同学也是在上海工作呢？”然后姐夫在姐姐身边装样耳语道，“可以介绍他们一起啊。”
　　“你还没弄清他俩情况就介绍。”姐姐怪道。
　　“那是我好哥们。”
　　“那你又知道我妹妹多少？”
　　“多认识一个朋友嘛！”姐夫笑嘻嘻地说道。
　　“林叶不用管他，对了，这个袋子里是你的礼服，你要不要现在试试，不合适我们明天还来得及拿去改。”说着递给林叶一个袋子。叶昕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了，说着拉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来到姐姐的房间，姐妹俩拿出礼服：是一件抹胸短款白色礼服，腰上束了一个蝴蝶结。
　　叶昕为林叶穿好礼服的时候，林叶问道：“姐，你喜欢姐夫？”问出口，林叶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傻。
　　“喜欢啊。”叶昕回答。
　　“他算是你第一个名正言顺的男朋友？”林叶丝毫没有听出姐姐这句话里的澎湃的感觉。
　　“对啊。”
　　“可之前，我碰到的你的那个男同学？”
　　“哦，那个只是朋友。”
　　林叶心想：“可是你却那么小女生的叮嘱我不要回去告诉妈妈。”
　　“姐，你是不是把之前不成功的都当作朋友啊。”林叶问道。
　　“知道还问。”姐姐如实而答。
　　能有这种本事，也是一种能力。
　　“听说你和宁仲远分了？”姐姐突然幽幽地说道。
　　“对啊。嗯……你是怎么知道？”
　　“听我姑姑说的。等你将来嫁人的那一天，你想起宁仲远也会觉得，他对你，只是朋友而已。”
　　林叶撇了撇嘴。
　　“很合身嘛！我就说我看你的尺码不会错。”叶昕打量道，语气变得欢快起来，“来，我告诉你周日那天你要做什么。”于是把流程详详细细地跟林叶交代了一遍。
　　十分冗长的流程，等林叶把所有的都记住，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她真觉得，她就是下午的毛毛，各种细节在脑子里转转转，有点担心记不住呢。
　　后来，姐姐命姐夫将林叶送回了家。一路上，这个姐夫一直试图和这个小姨子打好交道，但是林叶一点都不想买他的帐，她最讨厌别人没话找话，而且从一见面他说要给林叶介绍男朋友开始，她就很反感他了。但，毕竟就要成为一家人了，而且后天还要见，林叶多少还是回应了他两句。但也不过是简单的“嗯”“哦”“是吗？”“不错”……

　　回到家，妈妈还没有睡，在她自己的卧室里看电视。听见林叶开门的声音，说道：“叶叶，回来了？”
　　“哦。”
　　“去姐姐那里了？”
　　“对啊。”林叶正准备转身要走。
　　“今晚陪妈妈一起睡吧。”
　　“嗯，好。”
　　好久没有和妈妈睡在一张床上了。上一次，应该是刚上大学的那个寒假吧。
　　“妈？”
　　“嗯？”
　　“我今天看见宁仲远的妈妈了。”
　　“你怎么去他家了？”
　　“碰巧遇到，就去了。妈，你后悔过吗？”
　　“妈妈没什么可后悔的。”
　　“宁仲远的妈妈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什么，客气话而已，让我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
　　“其实，”妈妈转了个身，搂着林叶说，“其实，妈妈并不讨厌宁仲远那个孩子。但是，你爸爸……希望你体谅。”
　　“我知道。”
　　“叶叶，其实人生就是这样。有舍有得的。再说，我的女儿，根本不愁嫁。”
　　“妈妈，你当初喜欢爸爸什么？”
　　“你爸爸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做事就很认真。我当初就是爱上他这一点吧。他想做的事，无论多难，他都会去做。所以你看，我们家现在的生活条件才会这么好。如果你爸是像我这样的人，咱家现在是住不上这样的房子，你也不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妈，你是不是真的挺希望我回来的？”
　　“是，但是妈妈知道，自己不能那么自私。叶叶，你比妈妈有本事，你的很多性格很像你爸爸，将来也一定会有一份作为的。其实，你爸爸年轻的时候脾气也没有这么大，是妈妈这两年掉队了，他才开始嫌弃妈妈。女孩子应当有一份作为，不输男人，才能被他们重视。”
　　“我知道。”林叶应道。
　　“睡吧。”妈妈说道。
　　“好。”

　　身边的人都在慢慢地安定下来。亦晴，姐姐……等到再过两年，她是不是也要嫁一个稳定的男人，然后努力想着怎么样才能过一辈子。这样的一辈子，林叶，真的不愿意。
　　她想回到那些夏天，一个人奔跑着穿过几条街，为的是把自己砰砰跳的内心藏住。那时在他面前的自己，多么努力地伪装着对他的毫不在乎，这种伪装现在看起来都是可爱的。那时候的她，用不喜欢证明了喜欢，用不想念证明想念，用忘记证明记得：所以最后，她爱上了他，无法停止的想念，无法抹去的回忆。一切的感情，变本加厉。
　　那个人，如今却不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