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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刘伶落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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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黑压压的一片,不过才午时刚过的天看上去已像是黄昏十分,空气闷热得很,连一丝风也没有,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舒忆盘腿坐在象牙席上,双手抱着枕头,下巴搁在上面,整个人弯成一团。
“我不去,我又没推他。”
“他现在一口咬定是你的错,如今又高烧不退,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我不去,是他自己落水的。”
“你!”舒正君本来就在气头上,好言相劝他不听,恨恨地一拍桌子,“道个歉会少你一块肉?!你就不能少给你娘添点乱?!嗯?!”
舒忆干脆一扔枕头,整个身子倒在床上,面朝里不看他。“我不去,不是我做的。”
“今天你不去也得去!”舒正君一把把他从床上拖出来,衣服也没让人帮着整,就将人一路拖到了府外。舒忆还在叫着不去,但力气抵不过他,终究是被拉上了马车。
车厢内气氛异常压抑,两人各朝一边,一路无话,一时只听得车外轰隆隆的闷雷声。
所以说,有句话叫乐极生悲。
舒三公子这几天过得风生水起,那日想都没想就随那人去找了刘伶,结果却是传出来了舒家公子因一言不合推刘公子入水,刘公子不通水性差点淹死,后又淋了雨,竟是高烧三天三夜未褪。
刘舒两家虽没有过多交际,但到底同朝为官,若是为了两个孩子弄得不合,着实有些不值得。
马车停在刘府门口的时候,天上开始砸起雨点,他们出门走得急,下人也没顾着带伞,入刘家檐下之前还是淋了雨。
两人被下人带到了主厅,途中,舒正君想问出些消息,奈何连下人都是不阴不阳,讨了个没趣。
“主君,舒家正君和舒三公子来了。”
“嗯。”刘正君冷冷瞧上了一眼,又自顾自地喝上了茶。
“刘正君,不知二公子情况如何?”
“……”他不说话,舒正君只能讪讪住嘴,尴尬地等着他喝完了一盏茶,才听他道:“伶儿的情况用不着两位担心。刘家庙小,恐怕供不起两尊大佛。”
舒正君嘴角抽了抽,竟是连坐都没让坐就开始送客。他僵着脸赔笑。“刘正君说的哪里话。今日我来是带着忆儿登门道歉来的。”他撞撞舒忆的胳膊示意他说话,偏生那小兔崽子就是低着头不出声。
“哼,我看舒三公子是一点诚意也无吧。”
舒正君气得狠狠拧着他的胳膊。“你还不快道歉!”
舒忆猛地抬起头,死死咬着嘴唇,眼眶泛着红,泪水都在打转偏生强忍着就是不掉下来,眼里满是委屈和控诉。舒正君突然心头一咯噔,不知怎的,脑中想起当年在刘家家宴上舒忆被怀疑下药的时候也是这般的表情,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他顿时没了生气的心思,心里莫名地烦闷,竟也沉默下来,这刘家还真不是个好地方。
眼看三人僵持不下,刘正君眼中冒火,道歉道歉,一大一小这都是什么态度。一个小厮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主君,八王爷来了。”
刘正君一愣。“还不快请进来。”
“是。”
***
萧茹倾进来的时候,就见舒忆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她有些心疼地想走过去安抚,刘正君正迎了上来。
“给八王爷请安。”
她略一颔首,担忧地看了舒忆一眼,又让开身子,指了指身后的人。“这位是秦家大少,是本王特地请来给刘公子治病的。”
刘正君感激地道谢,当下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让下人领了人去后院。伶儿病了三天三夜,他这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地没安生过,府里的大夫治不好,他本来就想让妻主是不是能去求求皇上请位太医过来,现在好了,八王爷竟然亲自带着医药世家的秦家上门来了。
他左脚跟着刚跨出大堂的门栏,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毕竟人家是王爷,没个主事的人照应着总是不尽礼数。他赶紧回身想要请罪,却见萧茹倾正朝着舒忆走去。
“忆儿,你没事吧?”她担忧地问道。
舒忆愤愤地瞪过去。“你带她来干什么?我又没有推他!”这样,不就好像她在替他道歉,好像真的是他做的了吗?
萧茹倾见他愿意说话倒是松了口气,淡笑着拍拍他的脑袋。“我信。只是,由我出面解决,总不至于让你受委屈。”
“我……”他吐了一个字却是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怔怔地盯着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眸,眉目间浅淡的笑意让他满心的委屈瞬间变成无比的心安,就好像夏日仰躺在山坡上入眼的那一片星空,无论藏着多少凡尘俗事,在它面前似乎永远不值一提,什么都不过是琐事不那么重要。
他哼哼两声,终究是沉默地低着头,心里却没了来时的烦闷。
***
两人的一言一行旁人皆是看在眼里,刘正君刚才还纳闷这八王爷为何会突然前来,如今想来却是为了她那位准王君了,旁人皆说当初皇上赐婚只是看中舒家嫡子身份,如今看来,倒也未必如此。猛然想到刚才自己竟给了未来王君个下马威,刘正君冷汗连连,再也不敢怠慢,赶紧请三人入座奉茶。
一刻之后,秦尚看完诊出来,朝着萧茹倾行了个礼,才道:“刘公子并无大碍,若是想要进补,秦尚倒是可以开了食补的方子。”
刘正君一愣。“秦大少的意思是,伶儿他烧退了?”
“刘公子本就没有发烧,只是最近食欲不振而已。”
刘正君脸色一白,看看秦尚,又看了看萧茹倾。他不知道到底是自家儿子故意装病,还是八王爷有意为舒忆开脱而让秦尚扯谎,但这事儿到底谁吃瘪却是一看便知的,他唯一能做的除了赔罪还是赔罪。
***
与来时完全相反,两人是被管家小心翼翼笑着送出门的,本来舒正君也要相送的,萧茹倾念他担心刘伶便让他先去后院看看。
雨还在下,却是小了许多,雨滴顺着屋檐滑落而下,接连不断,如帘如幕。日近薄暮,天开始起风,倒是难得地带去了些许暑气。
“八王爷,此次还真多亏了您啊。”
“哪里,您大可不必多礼。”
舒正君又推了推舒忆,示意他也跟着道谢。舒忆这次倒是很听话。“多谢八王爷。”只是话刚出口,自己反倒被这么正正经经的语气弄得不习惯了。
萧茹倾也是一愣,他实在是很少称呼她。视线下意识地躲避他的注视,飘到雨帘外。“其,其实你可以叫我名字。”
叫她名字?舒忆一听,心里倒是很爽快地应下了,毕竟他本来就是因为嫌八王爷太过疏离才不愿称呼的。可是,名字又该叫什么呢?萧茹倾?怎么觉得像是跟人吵架一样……那茹倾?也觉得奇怪……
萧茹倾等了半响没有回应,急急地收回视线,却见舒忆侧着头很是烦恼的样子,眸子不觉黯了黯。“你要是……”那句你要是为难就算了还没脱口而出,舒忆突然抬眼看她。
“四表姐都怎么叫你的?”
“芷,芷阳?……阿倾吧。”
“哦。那我也叫你阿倾好不好?”
“好,当然好。”她这话说得又急又快,似乎怕他反悔似地点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
***
回程的车厢里,来时的抑郁一扫而空。舒三公子还有些扭捏不肯说话,闹着别扭,舒正君到底是活了都快半辈子的人,哪会跟这种小儿一般见识。他现在只想知道他家儿子跟那八王爷之间到底算个什么事儿。
仔细想来,赐婚那会儿舒忆十一岁,他那臭名早就不是远扬那么简单了,根本就是深入人心。照理来说,八殿下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又怎么会只因为忆儿是他舒家嫡子就赐婚呢?
他一直没想明白,如今再回头看看,却好像处处都是端倪。萧茹倾赐婚之后第一次见舒忆便亲昵地叫了一声忆儿;在舒家人面前,她好像永远不会自称本王;这个不多话的八王爷对他这个未来岳父说得最多的便是那句不必多礼。
舒正君满脸复杂地望向正充当空气的舒忆。
“赐婚之前,你跟八王爷见过?”
“没啊。”
实在不是他自贬,可是他真的不敢相信,她堂堂八王爷放着那么多温雅公子不要,竟然喜欢上他家这个小兔崽子?!而且,当事人显然完全没有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