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今生不爱你》木带鱼

13、第 13 章

　　静寂的房中，房门半开。却诡异的，没有阳光照进。
　　外面明明是阳光明媚。屋内，却一片昏迹。
　　沉默着。两人。
　　抬手，隔空划着他的容颜。浓眉长目，鼻梁挺直，带了优雅的弧度，万年不变的挺立着。薄唇。嫣红如玛瑙般带着淡淡亮泽。偶尔勾起嘴角淡淡的笑。笑的嘴角有了细纹却不自知。
　　这样一个人啊————
　　呵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溢出房间，在阳光下打转。
　　“晨哥哥。”敛眉肃穆，神情认真，眉宇之间闪动不祥的坚决。
　　不要听，不要听——
　　心中有个声音在狂吼。那时种直觉，晨清明白。最敏感动物遇到危险时的第一直觉，好像那年然妹寻死，不用回头已有灵犀。
　　可是啊，晴天霹雳一般，从未清亮过的嗓音。
　　“我爱你。”
　　身体，晃了几晃。用力抓住桌沿才勉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躯。
　　从来平静无波的双目睁大。
　　然，然。
　　终于是，说出来了吗？这句人间禁忌般的话？
　　然，从来不会表达。她会温柔的望着他；会娇哂的责怪；会悲伤绝望的背对他，却从不会，说破。
　　他们一直在走一局棋。一局不知哪朝哪代留下的残棋。进一步，思量，退一步，思量。永远无分胜负永远无有尽头。以为可以走下去的，直到地老天荒。
　　可是，可是，
　　她说“我爱你。”
　　打破他所有的自以为是笃定淡然。干干脆脆为棋局划出边线，勾出楚河汉界，要他，无路可退。
　　为什么？
　　疑惑看着面前这张尚未熟悉的脸。脸上闪动的，是它不熟悉的坚定光芒。认准了，一定会做到。然，从不会这样。
　　她是温婉柔弱善良体贴，内心刚强但外表温存的；她该低眉敛目默默承受他所有坚定才是。
　　现在，她却。
　　坚定，无有迟疑。
　　说。
　　“我爱你。”
　　看着他的震惊，雷劈般震惊，豆豆笑了。
　　是不是，该满足？从未有人令早熟的他如此惊慌失措如此不知所以。他是神童啊。
　　少是神童大时佛。
　　右手半握成圆。白皙手指轻轻一圈将鼻尖与上唇包围其中。微微颔首，笑不露齿。
　　“你知道的，晨清。我爱你。”
　　以前不敢说，现在，无所顾忌。
　　七世，于别人不过轮回光转；在她，却是漫长等待。
　　“每次投胎都是痛苦。”淡淡的，叙述着。仿佛痛的是别人，笑的才是自己。
　　“或许开始不会记起，机缘巧合，每年十七岁回到寒山寺。到山门前，似乎成为一种习惯，似乎寒山寺的存在只为我开启记忆。开始，痛苦。问过孟婆。她在桥上熬汤，为何熬不去我的记忆？每次，她都说：孩子，放下心中执念。”
　　“执念呀，每个人都要我放下。可究竟，执念为何，何谓执念？几世过后我只求忘记。只求忘记前生忘记你；求我能平庸度日；求我不必参透世事看破人生；不必事事毁信于人误人姻缘。
　　可惜。越想要的总的不到。忘了容貌模糊了经过，却忘不掉你的存在。扎扎实实地存在
　　忘不掉，爱不到，我开始试图恨你。以为恨可以忘记一切。忘记了，我是不是不用再一世世痛苦？
　　人哪，为何要有轮回？要我留在地府不好吗？不用面对上一世的亲人不敢相认，也不用对着亲人演一场自己都厌倦的戏。不敢对他们付出真情。怕我记得他们他们却忘掉了我。知道吗？无数次，我与曾经的亲人擦肩而过，他们，面无表情，而我，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算什么呢？我算什么呢？不过一屡飘荡累世的幽魂，或者在他们眼中，我根本就是妖孽吧？
　　佛说百年修得同船渡。那我与他们，要多少年才修成一世亲人？既然有缘为何不能相认？就为前世今生命不同？可是啊，纵然是换了容颜改了角色我们依然在留同样的血液。上一世的缘分还未尽，来生，已成陌路。
　　为什么？就那样默然走过，连一束似曾相识的目光都不肯投注？好像我们从未有过交集，好像一生漫漫相处悲欢离合都只是我的错觉。
　　以为可以的，可以恨你可以忘记。但是啊，但是————我错了。我忘记，我恨不了你的。从小，第一世，你就是我的神阿。————体内有你一滴血，已经属于我，变成我的一部分。
　　试过逼它出来。魂飞魄散也无妨，三界无存也无妨。只要能忘掉，只要不再清醒于世。我放血。一月一碗。流了不知道少血，放了不知多少次，失望了，绝望了。以前不明白，现在懂了——
　　当日那滴血，硬生生是滴到我心头的啊
　　心头之血怎能挤出？好可笑————”
　　面前这张俊颜已恢复平静，喊着：“豆豆————”
　　“别——”豆豆抢在前头。
　　“不要这样看我，不要这样平静与我说话这样平静叫我的名字。好像，我只是无关紧要的人，只是路人。明明，你我之间纠纠缠缠。或者，在你心中，原本就没有过我？”自然自语般轻轻呢喃着。抚慰谁呢？谁来抚慰她呢？
　　仰头，眼睛清亮。
　　“地府那次，真的真的很恨你。为寻你我在外流浪多年，无体之魂，孤魂野鬼。无人祭奠。
　　人鬼不容啊。他们说，我不是鬼。身体百年尤温，魂魄经久不散，不怕光不怕血不怕人。人，却看不到我。他们唤我——怪物。奇怪的物体。
　　有鬼要占我身体。他们说你不肯还阳不肯投胎重生那借我们生机好了。我借，求之不得。
　　任凭他们挤进来，消失。还是痛，每一次都痛，他们要推我出来，消失的却总是他们。
　　才明白的啊——-非人非鬼非仙非怪非精灵。晨清，你把我放在怎样一个位置？任我自生自灭自飘零。
　　下定决心，忘记你。彻底忘记。”
　　咬牙着，无奈着。不懂命运的捉弄怎会一次次降临。
　　“这一世，更惨。出生，带着记忆。如我所愿，我降生在青楼，没人把我当宝没人疼我怜我，我应该，不用再背情债了吧？青楼的逢场作戏，没有人会傻的等我一生一世吧？”
　　多可笑。她等他，却总会有个痴情人在等她。
　　“八年。煎熬八年。师父找到我，带走我。为我改命。
　　他自愿减寿二十年，加上孟然四十年阳寿，换来我记忆封存，换我今生宁静。
　　你。又为何出现？师父会恨你的，他已经在恨了————恨天恨地恨佛恨道，以致现在尤在地府受苦。”
　　眼神模糊起来。缥缈的，深远的，好似世间再无任何人任何事能够留她。
　　晨清看着豆豆。心中突然传来一丝恐惧。那样真实，那样确切，即将失去一切恐惧。
　　头，剧烈疼痛着。
　　死劫吗？是死劫到了吗？
　　不，不能。他还没挽留住豆豆。
　　她的话，终于也缥缈起来，断断续续的
　　晨哥哥，我爱你————你不能爱我——那么今天，让一切都结束吧——让我把血还给你——让你顺利度劫，从今后，我再不欠你什么————就让我们，永世不再相见吧。
　　如果，不能爱我。
　　不，不可以————
　　狂吼着，在心中。
　　恐惧着。
　　从未有过今天的害怕。他是淡然的，是无所谓的。世间百年在他看来不过如此，七世又如何？天界中闲云飘飘，一晃，千年已过。
　　但是。那滴血。那滴原本属于他的血。不可以的。
　　不可以逼出来。逼出来，你就魂飞魄散再无形迹可循了。
　　你我之间真的再无关联了。
　　豆豆————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