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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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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豆豆摇着头,不肯相信孟然死去的事实。她颤微着伸出手探她的鼻息,不敢相信她就这样静巧巧的在她生命中离去。
她们,是命运相连息息相通的姐妹啊!
带着复杂的心情再来看豆豆,晨清责备自己的迟钝。
明明就是几世中然的翻版,为何会愚笨的没有发现?不过是改了容貌换了名姓,为何自己不能察觉?
难道,他的法力真的一退再退退到不堪一击?或者,是刻意的想要忽视?
忍不住打个寒噤,不敢去想这种可能性。
他是仙人,是超越凡俗的仙人。所以他可以看着心中以为的孟然离开而平静不会伤心悲痛;生老病死本属人间常事。是凡人太愚蠢,甘心在轮回中堕落。
他是仙人,无情无爱的仙人。所以他不能接受一份持续六世的感情,所以他不能想不能问,只能潇洒的在人间走动而刻意避开某个地方。
晨清没有想过,如果真是无情无爱,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为何看到豆豆的泪水他会不舒服;为何直到现在也不肯离开?
有些事情,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只不过主人公的自以为是掩盖了真相,他筑起高高一座墙来防御,却忘记了——有些东西,早已深植心底。
是开荒的第一人,走上山坡已被眼前所见的美景震撼,深深印入眼中。浩淼人世只认定这一处或许不算最最肥沃的土地做自己的家园。
是盘古开天地遗留下的那把斧头,插在天地之间痴痴等待他的主人。只因为千年相处,主人的手掌握在它的身体上,早已是彼此的一部分。
自以为是的人最容易伤害人;而明明自以为是又用谦虚来粉饰天下的人更容易伤害别人,有时,伤害的,包括自己。
不知自己是怎样回到苏州,怎样住进知府衙门,当豆豆清醒过来已是深夜。
不安的起身出门去寻找孟然。
孟然呢?他们把她带到哪里去了?她要带她回家,回家看大夫。一定能治好的,一定。
顺着直觉,走到一处厅外。亮着的烛火说明有人在。厅中隐隐传出争执。
“凭什么我要道歉?是她自己跑过来的,我可没有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要她去死。”说这话的,是刚刚死里逃生的李锦儿。
晨清并不生气,只是温和的说:“李姑娘,孟然是为保护你才去世的,这是事实。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到她的坟头上上柱香。”
李宣心力交瘁。既庆幸妹妹平安无事,又心痛孟然。
“去吧,锦儿。如果不是你突然冲出去我们都不会有事,孟然也不会……”
李锦儿的心情是最为复杂的。她讨厌孟然,但不至于想要她死。她也清楚如果不是孟然恐怕现在大家议论的会是她。
可是。她生来一副不认输的脾气。加上害死人的恐惧感要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自己的过失。
间接杀人凶手。这个称呼一旦传回长安,她还有什么脸面做人?
反正孟然死了,没有必要为一个死人计较太多,她更不需要为一个死人败坏名声。
想到这一层,更加心安理得。
“我是为救人才这样做的。你们倒好,再说,我也吓一跳啊,我也受伤了啊,怎么都没有人关心我呢?”
听到她说受伤,李宣紧张的问:“你也受伤了?伤到哪里?”
对这个小妹,他只有宠爱,舍不得太过责备。
孟然,毕竟是外人。
她撒娇的说道:“你看嘛——人家的手也青了,胳膊也痛,那个人真坏,出手那么狠——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李宣心疼的察看妹妹伸到面前的青葱玉手:“真的呢,都青了!你也太不小心了!擦药没有?”
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没用的。她的手永远都好不了。”
众人惊谔的看向发声处——是豆豆。
晨清站起身来迎向她:
“怎么不好好休息?”
豆豆冷笑一声。
“再休息只怕孟然会自阴间爬回来找我喊冤!”锐利的眼直盯住李家兄妹。
“说这种话,不怕天打雷劈?”声音中带着尖锐的讥诮
李宣心虚的低了头。李锦儿却不满的嚷道:
“老天凭什么劈我?我做错什么了?明明就是她自己愿意挡那一剑的——关我何事。”最后一句话声音越来越小,在豆豆的逼视下销声匿迹。
不去看她,豆豆逼视着孟然曾深爱过的男人
“你呢?你怎么说?你也认为她是活该?”
狼狈的抬头,在妹妹与豆豆之间左右为难着:
“我知道,然妹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这件事不能都怪在锦儿身上——她也是好意,想要救她的丫鬟。”
见豆豆不屑的冷笑,他连连补充道:
“锦儿心地善良。说到底也是一条人命,更何况她自小就服侍她,当然有更深的感情了!”
饶是如此,豆豆那双满含讥讽与不屑的眼睛还是看的他心虚。
“是啊,一条人命!”开口讥嘲道。
“你们王府出来的就是人命!别人都不是人!——她是好意!——是好意要耍威风吧?是好意要显示一下她是有勇有谋的色艺双全吧?所有人都看的出来——那个丫鬟当时已经不行了,救回来也活不成了!她什么时候不好跳出来?我们缠斗的时候她怎不出来帮忙?看着你有生命危险时为何不出来?”
停顿一下,不给她辨别的机会:
“说白了,你不过是想要借机表现一下自己!可惜啊,不但保护不来自己反倒搭上别人一条命!孟然没有必要为你死的你明白吗?如果你不是姓李!如果你不是这个人的妹妹!她管你去死!”
鄙视的看着李宣:“我为她不值。碰上你是她的劫数,她说过。可是——对一个死者不敬”
没有把话说完。已经没有必要。
突然间想到孟然是多要强多慧拮的人。若她在世,只会选择投以默然一瞥转身离开。
伤心落泪也只在人后。这是她们的性格。
不再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的脚步有些不稳。
“你别走——把话说清楚!”李锦儿骄纵的追着她的背影。
停下。转身。
眼中燃烧着汹汹怒火。
“以我的性格——”一字一顿。话中的气势要人不敢小觑。
“以我的性格——我该杀了你给她陪葬!你,是罪魁祸首!是你的愚蠢,武断,毫无理智的行为才导致孟然的去世!我,该杀了你!”
尽管只是在原地不动的看着她,所有人却都感觉到了凌厉的杀气与入骨的恨意。她再不敢口出狂言,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一向的保护伞。
李宣尴尬的请咳一声:“豆豆——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断然怒叱。
“如果我够冷静我早应该阻止孟然。我早知道你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在你心中,权势,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吧?像我们这种烟花女子哪能入的了你们的法眼?”
李宣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可以说的话。
“她为什么要揪这个没大脑的女人?因为你!而你呢?你先关心的是谁?眼看着她倒下流血,你在哪里?你在对着你那个毫发无伤的妹妹嘘寒问暖!”
冷眼扫视一圈:“现在,还有谁想说话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的是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而豆豆也与他们彻底决裂。在当晚离开知府衙门不知去向。
迷茫的走过一家饭庄,门前招揽生意的小二笑咪咪的招呼着客人。明知他是职业使然,那份温暖的笑容还是透进了她寒冷的心中。
随着招呼走进店里。点了一盘松鼠桂鱼。这是孟然最爱的一道菜。以前在苏州没有银子来挥霍,到了长安有了钱却没有心情来品尝。这次来的路上她还戏谐的说来到老家一定要好好的一解思乡之苦。而如今……
晨清一眼就看到了门边落落寡欢的豆豆。她一人坐在门口的位置上,桌上只摆一盘菜却并未动筷,只是定定的出神。眼见她将离开饭庄,他也结帐跟随。
一路跟随,只顾跟紧她不至丢失,等停下来才惊觉来到的竟是山中的一所寺庙。
抬眼看着门楣上熟悉的三个字,不觉心惊。
她,也记起来了吗?打定主意要来一次的地方却因这些日子的诸多变故而不能成行。现在竟是豆豆带他来这里吗?是有什么东西要在这里结束吗?
一时之间,五味沉杂,前尘往事尽上心头。
那个清秀但命苦的小女孩。总是张着一双天真的眼问为什么,说晨哥哥一定知道,晨哥哥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任凭他如何纠正都不肯改口。
渐渐长大,他一夕之间悟道明白自己的身份,却惊见当日的小女孩儿早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方圆几里内有名的美人。媒人踩破了她家的大门,然而哪怕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怎样的英雄俊才也无法得到她的芳心。只因,一双带着情愫的美目悄悄盯上了寒山寺即将还俗的小沙弥。
他明白,但不说破。
初悟道的他根基尚浅却对天规坚信不移。师父仙逝,他选择了云游四方,一面继续悟道,一面体察民情。另一方面,也想避开她。
再回来,只因有人辗转带话给他求他来规劝固执的然儿。劝过了,责任已了,所以他离开。却未曾想到她会执着至此,不惜一死来表明决心。无奈之下让她明白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让她明白自己的为难。以为,可以就此罢休了。
……………………
无数的话语涌上心头,都哽咽在嘴边。
谁说仙人无情?故地重游,又是故人相见,怎不教他感慨万千。
不意间豆豆已被一个小沙弥接进寺中,他也跟了进去。
经历七世,庙中摆设自然不会相同,可大体格局还是有的。
“阿弥陀佛!”一个老僧自禅房步出,深深唱一个喏。
“孟施主,别来无恙否?”
豆豆回以一鞠:“寒” 豆豆回以一鞠:“寒师父!”话中带着欣喜又含有无限悲凉。
那老僧若有所思的一点头,深深望一眼晨清藏身的大树:“孟施主,还有一位客人为何不同进?”
她的神情恍惚,仿佛生命已经得到超脱般轻松。不在乎的轻声道:“拾得大师在吗?”
“在禅房。”
点点头,径自走入禅房。
空落的院中只留有老僧与晨清两人。他自树后转出:
“师父一向可好?”
“阿弥陀佛!施主有心何不随同进去?”轻甩袈裟走入禅房。
不大的房中供了两个字——静心!蒲团上盘腿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仙风道骨令晨清一看即心中生出敬意。
他虽为仙人却不够心静,也因为此才被派下凡来历劫。而在最近的事情更是让他心力皆疲。面前的僧人一看就知道是位得道高僧,而得道后不去仙班列位仍留在人间普度众生的佛家子弟更受他们这些不大不小的仙的敬佩。甘心轮回甘心苦难,成为人与神沟通的桥梁,成为人间佛法的传递者,单单这份无私大爱便不是普通人所能做到。
“拾得师父。”豆豆跪在蒲团前。
拾得睁开精光内敛的双目,扫视屋内。在看到晨清时惊疑一瞬,随即又释然的一笑。只觉他这一笑满屋生辉,就连光线都明亮不少。晨清暗自心疑不解此是为何。
寒山寺一直是默默无闻的山中小寺,然而自从出了寒山拾得二僧就名声大躁。寺中事务主要由寒山负责,拾得反而不太为众人所知了。豆豆的师父在世时与拾得关系斐浅,虽说道佛两家不同根却同源,只是拾得一直对师父听天由命的态度不赞同。
看向豆豆,拾得轻叹一声:“小豆儿,我都知道了。”
望着他慈祥的面容,久未听到的声音,豆豆声音哽咽:“孟然她——”
再也说不下去,只怕泪水忍不住脱眶而出打破这一室静寂。
拾得点头:
“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寒山补充道:“师哥已经为孟施主颂过超度经文了。”
“师父,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喃喃自语着,满眼满心的迷惘。看的拾得心疼不已。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啊…………老天也确是不公平!
可是,能说什么呢?佛家讲因果循环,如今因,果,都在面前确是相见不相识。佛能普度众生,单单度不了眼前这个固执的小女子!
叹息着看晨清,无意外的看到他沉痛心疼但也淡然的表情。一样是佛家子弟,一样是心静如止水,又怎能强求他有别的表情?
佛,慈善,和蔼,博爱,却也最最无情。
感觉的到他就在身后,却不想要回头,不想见他,她的心很窄,窄到只能一次容下一个人,以前是师父,后来是孟然,好不容易再加上一个他……他,令她失望了。
房中没人出声,各有各的心思。
不知何时,拾得似唱似吟的念起一段佛经。寂静的院中连一片叶落的细微声音都没有,只有意味深长又平静无波的吟唱声起伏回响。每个人心中都平静不少,豆豆固然是略略缓解了孟然去世的悲痛;晨清也觉通体舒畅,不似之前因着大劫即将来到的缘故难受不已。
吟诵告一段落,豆豆向来时一样,静静走出禅房,不发一言。
再次深深看拾得一眼,晨清跟着走出去。
“晨仙人!”他突然出声唤他。
晨清停在原地没有回头。
“缘尽缘灭。她这一世可以无缘见仙的。”语重深长。
一瞬的沉默,清扬的嗓音响起:“没有人要打扰她的人生。”该是离开的时候。
“已经打扰了。”浑厚的声音紧追不放,带着悠然自得的悠闲。
突然一阵心烦:“不会再打扰!”说完就想走。
又追了过来:“孟施主总算缘分已了。阿弥陀佛!”
他猛的转身:“什么意思?”
拾得却不再理他,径自闭上眼睛小声念着佛经。
不安的走出寺门,说不出心中阵阵的慌乱是为何而来。总是旁观者清,纵然他是仙,也不如旁观者看的清楚。拾得高僧的话——是他们缘分尽了吗?过了今世再无缘相见?纠纠缠缠七世之久,终于断了吗?
心中,不安的,是为何?
从今而后,她过她的轮回,他走他的修仙路,不好吗?
不知不觉走至小河边。河水一如往常般清澈,小鱼一如当日自由自在,物是人非,要她情何以堪?
望着对岸的青山,悠悠回忆着:
“以前,我们最喜欢在这里玩耍————那时的河水要深的多,险的多。师父最讨厌我们来这里,每次都是偷偷跑来,要到黄昏才肯回去。其实孟然是不喜欢玩水的,可我喜欢,又喜欢又讨厌,又,害怕。很奇怪的恐惧。淡淡的,奇异的感觉。越是怕越想来,来了就看痴过去,总觉的这里有很多很多故事,关于我的故事。好象曾经跟某一个人约在这里但他一直没有来赴约。——孟然总是笑我,说我神经质,病的太久太多胡思乱想。师父听我说完只是叹气,叹气完了就不许我们再来——我们的名字也是那个时候改过来的——师父算了三天,告诉我要叫豆豆才能长命百岁平安幸福。——我不肯,一直认为孟然这个名字很好听的,可师父不肯,他说我叫孟然会与八字相克——现在想来,是不是这个名字本就不好,本就大凶?那师父为何不直接改掉它?不要就好了,为何要应到她身上?”她的情绪有些激动,但马上又自制的深吸一口气。
“师父肯定知道什么,却始终不肯说,到死,都只是焦虑的看着我,看着孟然。——那个时候,我们很苦。要习武,要学习,要吃药。”停顿一下,接着说“对别人,吃药可能是极简单的一件事。在我,却是梦魇般的痛苦。一日三餐,没有一顿不是伴着苦苦的药水。从被师父找到,一直到师父去世。他要我学道家知识,孟然只用学写字习武。可是不明白啊,很简单的东西,却有种本能的排斥。师父总是叹气,说我慧根太深说到底应该怎样才能让我忘记。——要忘记什么呢?我一直是什么都没有的。孟然总是一学就会,而我却要用上三倍甚至五倍的努力才能勉强记住。奇怪,师父从不赞成孟然学道,说她不会用到的。——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是那么认真的——有种感觉,好象他是为了我才学道,那我又为谁学呢?”眼中显露迷茫之色。
闻言晨清心中阵阵隐痛。
是想要彻底把佛家的血液自她骨子里剔除吗?只是一滴血,却要这许多人来努力!
“有一年我们十三岁,又偷偷跑来河边。师父发现后很生气,从没见他这样生气。——他要罚我们,我吓坏了,他从不罚我的,可那次他拿了好粗的一根棍子要打我们。孟然说是她的主意,是她硬拉我去的——师父一棍子打在她的腿上,当时就骨折了。我问她,疼不疼?她还笑着安慰我——不疼不疼——怎么能不疼呢?那么粗的一根棍子啊,那棍子当时就折了。她躺在床上还说等我好了我们再偷偷去玩儿……从那以后我就决定要学医,我不要她再为我受任何一点伤!可是,我学了那么多年医,救不了师父,治不了自己,连她,我也保护不了。
如果我当时不那么任性,如果我不去管你,如果我不是那么慌乱及时为她止血——我说一切都怪李锦儿——其实罪魁祸首是我才对,是我害死了她!从小就是这样——她保护我,她安慰我,她为我跟别人打架,为我挨师父的打,现在,又因为我………………
再也说不下去,声音哽咽的粗砺不堪,连树头的小鸟都受不了的扑着翅膀飞走。泪水划过她的脸庞,径直掉落河水中,晨清甚至可以听到那颗颗泪水落下的声音,带着伤心绝望的愧疚。
这处水边,是第一世的然投水自尽的地方,是他们无数次玩耍嬉戏的地方,也是,了断情缘的地方。如今,该是永远不相见的地方!
“不是你的错,一切都不是。”含在嘴中的话没有说出——怪我,该怪我。
是该了断的时候了!转身,白衣飘飘。
豆豆只觉他离去的身影无比熟悉,这样的场景好象曾经出现过。心头一阵心酸,肩膀再次剧烈的疼痛起来,毫无征兆的——
听到响声的晨清心有所感的回头,惊见豆豆嘴角含着一丝微笑倒在地上!
“豆豆!”
痛掣心扉的喊声震响在安静的山间。小鸟扑扑翅膀又飞了回来,落在树梢歪着脑袋看这些奇怪的人类互相伤害。
迷迷忽忽之间仿佛有人在前引领,脚下的路凹凸不平,满是绊脚的石块与杂草,奇怪的,草是黑色,而石头竟也有生命般呻吟哀叫。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原本走在前面看不清面孔的人回过头来:
“他们都有生命的,是灵魂在受罚的带罪身。”
被吓到的豆豆防御的问:“你是谁?”
好熟悉的面孔!不知在哪里见过?
那人低下头去呵呵笑了一阵:“我是谁?我是谁?呵——我是谁啊?——我是你呀——然!”
“你也叫然?”对她奇怪的言论充耳不闻,只在乎她刻意加重的最后一个名字。
那人笑着,苍白的手握成半圆,把鼻尖和上嘴唇都掩盖在食指与大拇指圈成的旋涡里。
“我是然,你也是然。”
“不”,豆豆摇头:“我不叫然,啊——我以前是叫做然的,但是师父帮我改了,我现在叫豆豆!”
那女子冷下脸,念着:“豆豆?”
“好一个卑微的名字,是想你因此避凶趋吉吧!好可笑的人,自以为学得一点皮毛法术就妄想给你改命——可惜呀,你的命,不在天,在我!”
豆豆听着这话越来越糊涂,忍不住的问:“在你?”
那张苍白的脸微微笑着:“我是你,你是我嘛。”
“不懂。”豆豆摇着头。
“没关系,很快你就会懂了,我是你心中的恶,而你,不过是一个装模做样许多年的假善人!”
说完后她不再离豆豆,自顾自的疾步行走。
只觉越走前面黑气越浓,呼吸也逐渐困难,但四周景物却非常熟悉,豆豆只是暗自纳闷是否来过此处,又不敢开口相问,生怕跟丢。
不知怎的,越走竟身轻如燕的飘起来,轻忽忽的好不舒服。
不知不觉就到了一座山前,但见那山险峻奇伟,弯弯曲曲的小径却看不清楚,被淡淡黑气笼罩着。
“没路了。”
“是,没路了,心里还有。”女人回过头,眼神犀利的看着豆豆:
“路在你心里,好好看看你的心。”
一忽的工夫,就不见了人影。阴森恐怖的高山前惟留她一人。
摸摸胸口,感觉到心脏跳动的旋律,却不明白该如何看清自己的心。目前为止的事情实在太奇怪也太匪夷所思了,心中既害怕又期待,隐约感觉好象有什么事情就要浮出水面,却又感应的怕它明晰,只觉如果凡事明了对自己毕无益处,待想回头,望望四周景物空空,惟有面前这座高山给人点点存在感。
太空了,空的人心慌!
豆豆心中一阵慌过一阵,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要快点离开这里,否则一切都来不及了。背过高山她拼命的狂奔,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空空脚步声,声声鼓动耳模。
正惊慌见,忽见侧前方踢踢踏踏走来一队人影,铁链声声做响震撼人心。
片刻之间他们已来到面前,一个个呆滞的脸在眼前划过。原来他们不是在走,竟是在飘!惊骇间忽然发现一张熟悉的脸,豆豆一把扯住那人:
“孟然!”
赫然是身着白衣的孟然!
她缓缓回头,仍是呆滞的表情,无神的眼中空无一物,似要穿透豆豆看向远方,却又不知该看什么,想什么!
豆豆惊喜而又纳闷的喊着:“孟然,你怎么了?”
空洞的瞳孔逐渐对准豆豆惊喜的面孔,却还是茫然无知的表情。
冷冰冰的问:“你是谁?”没有抑扬顿挫的声调,冰寒的豆豆打个寒噤!
“我是豆豆啊,你不认得我了?是豆豆!”
伸手去拽她,却被无情的挣脱,呆呆看着落空的手,孟然,孟然从不会躲开她,纵使她如何调皮讨厌,如何脾气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