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辞》壶笳

4、青花辞（四）

　　“姐姐！”她还记得小时候书翌总是牵着她的衣角，跟在她后面喊：“姐姐！姐姐！”然后，她回转身轻轻牵住孩子的小手，两人相随去看郊外开的烂漫的桃花。漫天绚烂的花雨宣泄着生命的美丽，她嘴角噙笑，看着他在漫天的花雨中尽情的奔跑——那样幸福的生活就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幻，终有一天会从梦中苏醒过来，然后那些幸福的日子便慢慢沉淀在岁月的尘埃之中，直到天荒地老。
　　去醉风轩的路很长，走过的时间却从来没有那么短暂过。无形的，她与热闹的人群似乎隔开了很远！人们看着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忍不住发出赞叹。她，恍若神仙妃子，似乎就是叫她一声也是对她的亵渎！众人纷纷猜测着这该是京城中的某位千金显贵了吧！
　　尘世间的喧嚣和吵闹是不属于她的，在她的世界里，前方是白茫茫的一片，一滴清泪顺着她的眼角徐徐滑落。
　　“啪嗒！”
　　泪水滑过她略显清瘦的脸颊，滴在青石板上和蒙蒙细雨混在一起，雨丝轻盈的落在她的脸上，分不清楚哪滴是雨，哪滴又是泪。
　　醉风轩。
　　雨终于是停了。她缓缓抬起头，双眸凝视着那三个烫金的大字。阳光下，金色刺眼的光芒令她晕眩。
　　她缓缓吸了口气，抬脚走了进去。十四岁那年，新君率军攻破皇宫时的漫无边际的绝望和悲怆又悄然在心底展开。往事针一样的扎在心上，结痂的伤口复又撕裂，令她全身轻轻的颤抖。若非脸上敷上的许许胭脂，此时此刻她的脸色定然是苍白如纸的吧！终是要见到那个男子了，十一年了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断亘残垣，烈火熊熊。热浪蒸腾，似乎又灼烧在身畔。
　　火神肆虐的叫嚣着，疯狂的侵夺着那些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殿宇。“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宫娥太监奔走逃命，昔日的繁华在火神欢悦的大笑中化为灰烬，繁华如梦！那个被点了昏睡穴的孩子，静静的依靠在她的怀中，发出了匀称的呼吸，正在熟睡着。耳旁开始还传来兵刃交戈的声音，后来便渐渐化为尖利的惨叫和悲怆的呼喊。风也跑来助威，火势更是借着风势疯长，那么猖獗、肆虐。大火无情的吞噬着这个世界。连同那些隐藏在华丽外表下的血腥和罪恶，似乎火神也下决心要将它烧得一干二净。
　　“哈哈哈！完啦！都完啦！”她看见自己的父皇，那个高高在上的王者披头散发，身上龙袍不整，站在金殿中央的龙椅上疯狂的大笑，脸上血泪混合，显得狰狞可怖！他一剑剑刺向昔日那些欺负、挖苦、对自己还不如对他们的宠物的兄长姐姐们。整个大殿上血流成河！她的父皇的灵魂被扭曲的千疮百孔，在那个几乎被酒色淘空了的身体里苦苦的挣扎。那些皇子公主们，一个个那么颓废，那一双双昔日气焰嚣张的眼睛里全是如墨般化不开的恐惧，他们瑟缩着，而后化作了死鱼一般的呆滞，充满了对生的绝望和对死的恐惧。又是一条生命在尚方宝剑下化为一缕怨魂。
　　剑尖上滴着皇兄皇姐们尚还存着温热的鲜血，一滴滴浸透了青石板……
　　“父皇，不要，不要……”那是平日里最受宠爱的楚妃的女儿，素灵皇姐。她瘫在地上，全身颤抖着往柱子边靠过去，试图躲开渐渐跑近的近乎陷入癫狂中的帝王。平日里为她所炫耀的长长的华贵的裙袂却绊住了她往后逃生的路径。那样高贵的少女呵，此时却发出这般低贱的告饶。
　　“够了！”
　　青冥冷喝，她一身白衣出现在金殿门口，发丝轻轻荡漾在夜风中，犹若月光精灵。她的父皇的剑已经停在了素灵皇姐的心脏上。他似乎忽然老了十几岁，苍颓无力的盯着地面，呆住了——居然还有人忤逆他！忤逆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王者。
　　“颜儿，翌儿交给你了！”她忽然记起了姑姑说过的话。在父皇怔愕的刹那，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背起熟睡的孩子便向外冲去——只要出去了就意味着有活命的机会！
　　“不许走！都不许走……”他拔下剑冲了过来，浑身是血，就如同地狱中的嗜血的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