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雪夜（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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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还在紧一阵慢一阵下着，冷风割面，天地仿佛变成了熔炉，将万物炼化为银…那黑衣男子似乎受不了这样的严寒，打了个哆嗦，又化为无角小龙钻入那素衣女子的袖中，刚一钻进去，就“哎哟”叫了一声，“哎。。。我说玉玲珑，你五行不是属火吗？可为啥你身上总是冷冰冰的。。。”
一辆马车停在巷口，那素衣女子掀开车帘跳了上去，黄泉照夜剑冷光逐渐黯淡下去，化为一根银色腰带缠在她的腰间，那小龙从她袖中爬出来，在车厢内柔软温暖的貂皮上打着滚，“你早就该租个马车了。。。还是车里暖和。。。你已经离开碧日山折磨久了，别这么苛刻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广华仙君最得意的弟子，像叫花子似的他多没面子。。。他既然要赶你走，不如就不要回去了。。。我们自立门户扯大旗广收弟子。。。赚个盆满钵满。。。”
那被叫做玉玲珑的素衣女子目光一凛，冷冷说道，“敖霁光，你龙鳞已经被揭了个干净，是不是龙皮也不想要了。。。嘴还是这么讨人厌。。。我生是碧日山的人。。。死是碧日山的鬼。。。师尊命我收服千妖。。。我就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必然要遵从师命。。。何况修道之人最忌的就是贪图安逸。。。你修行如此惫懒，何时才能重新凝结出内丹，修回真龙之身。。。你干脆一直当条小泥鳅算了。。。”
敖霁光把没角的小脑袋摇的像波浪鼓，“非也。。。修道讲究的是追寻本真。。。你看世间万物，凡人，飞禽走兽，花草虫鱼，乃至一块顽石，雷霆雨雾，魑魅魍魉。。。皆可追寻大道，超越生死轮回，这也是欲望的一种。。。否则我们干吗还要辛辛苦苦的修炼？本仙君倒是觉得修道之人最忌讳的是心境不稳。。。俗话说事悟而痴除，若痴不除，则性不定，难免动不正，很容易堕入魔道的。。。本仙君随性而行，就是修炼的本心，哪像你，假模假样假正经，和碧日山的那些臭牛鼻子一样。。。”
玉玲珑冷哼一声，“还不快早些休息吐纳，炼化那骨妖积攒数百年的戾气，我的寻妖幡有动静，就指向数十里外的黄石镇，恐怕明日有一场恶战。。。”
说完也侧身躺下，她将脸埋入温暖的貂皮中，车里温暖而舒适，她却辗转难以入眠，思绪不由的飘忽到多年前，恍惚中仿佛回到碧日山中，师尊房内那方青石矮榻上。。。当年她被火精魄所苦，掌教师叔祖将她锁入千尺寒潭，她白天如被烈火焚身，晚上如坠冰窟，受尽了难言的苦楚，是师尊将她抱入自己房中，将她抱在怀中，心口与她背心相贴，口中默念清心避尘决将她的心火一丝丝化去。。。那瘦小的女孩微微仰头，只见师尊清瘦绝丽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阖起的双目下投下一片阴影，秀美的眉间微蹙，她很想伸出手抚上那蹙起的眉峰，淡色的唇。。。手才微微抬起半分，又轻轻放下，却终是不敢，这一伸手间，却已过了数十个寒暑。。。
这冬夜里呵气成霜，马车里挂着一盏铜灯，灯影在车帘外飘入的雪花里瑟瑟发抖，一切显得模糊了起来，隐隐绰绰间，仿佛看见师尊那飘然欲仙的绝世容颜在雾霭之间浮现，眼光灼灼，似有万语千言。。。她迟疑的伸出手，“。。。师尊。。。” 灯花发出轻微的“哔啵”之声，那辗转反侧，日思夜想，又强忍住不能，不敢去想的清冷容颜又如雾一般淡去。。。
“妖孽。。。妖孽啊。。。”
“此女来历不明…皇家血脉不容混淆…皇上明鉴啊…”
“偌大皇城，岂容妖物作祟…”
周围乱哄哄的，很多穿赭色袍子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着，跪在长阶下的女童瑟瑟发抖，抬头看着这仿佛长得不见尽头的华丽宫阶，那端坐在雕龙画凤金漆宝座上长裙曳地的美丽女人却长袖掩面，不发一言…
“她的眼睛好可怕，红红的像吊死鬼一样…”
“打她，打她，打妖怪啊…”
“你爹一定是妖怪，要不你瞳孔为啥会变成血红色…”
一群粉妆玉琢的小孩尖叫着，一见她出现就飞跑开，捡起石头砸向她，她从小就在这高墙中长大，照顾她的老伺人红姨不是说，她和她们一样，都是皇帝的女儿儿子吗，为什么她们都有父君，而自己身边就只有一个跛脚的红姨？
宫城深处偏僻的小院里，她没吃没穿，连水缸都没有一个，只能接雨水解渴，伺人有时候扔两个冷馒头，红姨生点火烤热了给她吃，皇宫里送炭的太监有时候忘了给这个偏院送炭都没，一老一小只能烧枯草取暖…
那一日，她忽然发了急病，烧得浑身滚烫，一会叫“爹爹，爹爹”一会又叫“皇娘，皇娘…”。
女皇将这来历不明的皇女抛在这偏僻的院落里已经几年了，明摆着是要她自生自灭，没有女皇的传召，太医谁也不敢上门给她治病，红姨把镯子摘下来给了守门的侍卫，才请了个给宫女太监看病的太医院医女来，那医女一摸她的手腕，被烫的差点跳起来，这已经不是活人的温度了，分明是一块火炭…
她想张口说话，口中忽然喷出一股怪火，瞬间将那医女罩住，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将那医女烧成了一堆枯骨，众人吓得尖声大叫，四散奔逃…
皇宫里有妖物的消息不胫而走，宣国皇城人心惶惶，百官请命，要女皇诛杀妖孽…那不到十岁的女童心心念念要见她的皇娘，谁知道皇娘没有等到，等来的是雪亮的刀锋和手持法器的一尼一道…
玉玲珑猛的睁开了眼睛，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在碧日山修行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了，她还是会一次又一次的梦到迫到面门的刀尖，和分立左右两侧的一尼一道，那尼姑口中念念有词，金钵盖顶，狠狠砸上她的天灵盖，那道姑拂尘一挥，千万根麈尾化作千万根银针激射而出，扎入她全身各处穴位…
那昏暗的院子里忽然紫气浮动，冷光闪过，那暴涨的麈尾像是感受到了恐惧的蠕虫，快速的退缩而去，从她身上抽出带出一片血雾，她直直的向后栽倒，却落在一个柔软的怀抱里…众人瞬间眼花，只见一个风姿如玉的素衣男子立在庭院之中，衣袂飘飞，手中发出幽幽冷光的长剑化作一条白绫飞入他的袖中。
那道姑收回拂尘，语带惶恐的问道，“不知碧日山上仙驾到….贫道眼拙，只认得黄泉照夜剑…敢问…敢问仙尊名号…”这位仙尊乘风而来，已不需要御剑而行，修为深不可测。
那素衣仙人也不答她，拨开她满是血污的长发，将那白玉般的手往女孩心口一探，“原来如此，烈火精魄竟然凝结在她身体里了。。。难怪会这样。。。”
他的声音如初雪落下般清洌冷淡，淡色的衣袍在夜风中飘然而动，身后月光透出淡淡的绯色，身影高贵清华，那院中手执兵器的众人忍不住瑟瑟发抖，一个侍卫头领大着胆子说道，“仙…仙长…此女是妖非人…皇上命我…带两位高人诛邪…”
那素衣仙人幽幽一叹，“云清薇是你什么人？”
这话一出，那道姑一愣，回答道，“正是家师…只是师尊她…她老人家在四十年前的仙魔大战中…陨落了…”
云清薇是道宗华容派三大掌教之一，成名已久，这道姑是华容派二代弟子，听他口呼师傅出家之前的俗家姓名，更是讶异。
“这避犀麈是极北之地五色神兽的鬃毛炼化而成…当年云清薇得元心道长点化入道…我看她颇有灵慧，便赠与她，希望她能除魔卫道，为守护天下苍生出力…没想到她陨落之后，门下弟子如此不堪…这避犀麈被灌了邪力，专扎入人骨髓，吸人精元以增强修为…你有何面目去面对陨落的师长？”
那道姑吓得跪了下来，“仙尊饶命啊…弟子这些年修为毫无寸进，前些年魔地深渊大开，魔兽奔涌而出，华容派失了师尊坐镇…难于应付…只能出此下策了…”
那素衣仙人见怀中女童血流不止，气息微弱，轻叹一声，封了她周遭几处大穴以减轻流血，手袖轻扬，将那佛尘收入袖中，“避犀麈宝物蒙尘宝物蒙尘，我收走了…修道当秉持本心，循序渐进方可大成，你急功近利，迟早要入邪道…魔地深渊大开，正道正是用人之际，看在云清薇的面上，我不惩戒你，你自废邪功吧…”
那道姑冷汗一颗一颗滴了下来，自知修为和他差的太远，只能颤抖的抬起手往自己丹田气海点去，逆走三关，只见她额上青筋暴起，哀嚎一声，满头乌发竟然慢慢变的花白，原本晶莹剔透的脸上布满皱纹，是精气外泄之兆，瞬间已经散去百年修为。
那素衣男子担心耽搁的太久女童支持不住，转头看向那尼姑，“出家人慈悲为怀，大师杀伐之气却如此之重，你是佛修…为何贪恋红尘，为人间帝王所用？”
那尼姑脾气暴躁，将手中金刚杵往地上重重一顿，地上青石方砖顿时碎裂两块，“碧日山好大的名头…门下之人难道看不出来这女童身上有魔气吗？”
这女童双目紧闭偎在男子怀中，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轻的几乎没有分量，身上确实有几不可闻的淡淡魔气萦绕，但是他刚刚已经细细探过，这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小女孩，身上的魔气来源于烈火精魄，烈火精魄本身就是北方四灵兽赤焱的本命精元所化，带有淡淡魔气也不足为奇，这点魔气可用清心诀化去。
“贫尼四处游方，不管你是碧日山什么人，赤焱的本命精元你必须留下！”
说完金刚杵就猛的横扫而来，素衣男子暗暗叹息，原来是为了烈火精魄，魔界兽潮涌现，天下岌岌可危，这些修士偏偏还为了争夺灵物自相残杀，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童下狠手，完全违背了守护天下苍生的己任，当下也不和她客气，袖中黄泉照夜剑化为七色长虹，分为七把将那尼姑团团围住，那尼姑的金刚杵是天外陨石锻造，坚固无比，加之她一身怪力，金刚杵所到之处无坚不摧，谁知刚一触及剑身，一股大力将金刚杵震得脱手飞出，重重砸在屋檐上，将西侧宫墙整片砸塌，那七色长虹剑在空中上下翻飞，只听嗤嗤几声轻响，已经穿透僧袍，切断了她手脚筋脉，又合成一把，向她心口刺来，她手脚血流如注，心到我命休矣，谁知黄泉照夜剑在空中转了个弯，将她僧帽刺落，露出光光的脑袋，又飞回那男子袖中。
“同样只是废去你百年修为，小惩大诫，回去自行重头修炼，若是还执迷不悟，暮忘尘必替莲华大师和华容派掌门清理门户…告诉皇帝，乱造杀孽惹来天怒，有损国运遗祸无穷…”
话音未落，已御风而去。
女童迷迷糊糊的只听耳边呼呼风声响起，醒了过来，“疼…”
温柔的声音响起，他伸手抚摸她枯黄稀疏的头发，“乖乖睡一觉…一会就不疼了…”
“我们…去哪里…我怕…”
“别怕…以后没人会欺负你了…”
他的气息清冷但不冰冷，这个陌生人的怀抱让她觉得说不出的平安喜乐，她又慢慢阖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雪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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