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穿楚汉》武媚娘爱薰薰

74、岁月风尘湮灭多少心意~

　　近些，更近一些的时候，项羽望见吕雉骑着一匹白鬃，脖领一周泛着圈金色光芒的小马，远远过来…

　　男人毫不迟疑，敦促着乌骓以更加快的速度迎将过去…来到她身边时，两人双双熄了缰，不发一言以目对注着…似有万语千言，却又仿佛一切都不在话下…

　　云儿是静止的，没有一丝风…太阳羞答答，青春不掩光芒，正如某些人的人生，一辈子的价值和意义，只是为了闪耀…

　　在这场以生命为搏的厮杀中，踢云乌骓缎子一般黑浓的马鬃上，迸溅上的人血涔嗒嗒欲凝还结…黑色本来是可以覆盖一切色彩的颜色，然，唯有鲜血的颜色，欲挣还脱，似与黑色一争高低…即便被盖过了红，也要以凝固的形态诉说生命抽离，怎样的不幸…

　　项羽手持天龙破城戟周身星星斑斑，早已被血腥玷污，然，他仍然白得，象阳光下的雪，娇贵得，如同温水里的糖。那些惨兮兮的红，染在他的身上，分外妖娆，仿佛火的光芒，彰显生命的热度，分明就是伟大将军的五彩绶带功勋。

　　*

　　人对光明的渴求度，有时来源于内心的阴暗程度。

　　眼下吕雉就是这样，太阳光灿灿的七彩金芒，耀得她睁不开眼…想要将男人看仔细，却始终只得抬起手臂去遮蔽来自天际，神一般普照众生的光明…

　　项羽无言，倚着一柱斜阳的光阴，女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无法判断是否能讨得旧情，于是更加不敢轻易张言…

　　踢云乌骓分明还认得吕雉，响着鼻儿，撒着欢儿欲靠过来…近些更近些最近的距离，吕雉终于望见男人高古冷峻哀伤的样子，然，乌骓却没有得到主人任何明确的指令…于是，踯躅在示好与战斗的蒙昧间，乌骓迷惑绕着女人，兜着圈子，揣摩着项羽的心思…

　　钟离昧龙且诸将自身后赶过来，望了望吕雉，这个突然之间又一脚踩入他们阵营的女人，大家一时间难免各有着些不自然。

　　同钟离昧对视一眼，龙且自马上跳下来，郑重跪报：“项王，请允末将继续追击穷寇刘邦，务必将其绳之以捆，纳命以慰英勇的江东子弟。”

　　端不清项羽的心思，然，吕雉却无法继续保持缄默了。她苦涩滞重，难过招呼道：“项王，别来无恙？”

　　远处彭城烽烟四起，听得女人这一声迟到的问候，项羽将眯着眼远眺的神情收起，深切打量了吕雉一番，随即伤高怀远道：“若依我意，本也不愿这样与夫人重逢。”

　　如此解情善意的一句话，引得女人百感交集，嘤嘤饮泣，哭出声来…吕雉终于确定，即便自己如今这样落魄的出现在他面前，项羽仍然还是从前那个，唯一能令她莫名安宁舒展的男人…

　　乌骓歪着头，瞥见马背上主人天神一般英朗的神情，良驹识人意，它默默靠近女人，马腹几近贴着超影的马肚子…

　　乌骓本就比超影高大至丈，靠近之后，吕雉仿佛整个人都淹没在项羽的阴影之中…

　　女人仍在哭泣，项羽仿佛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了想，他撩起没被鲜血溅到的白色戎装一角，由上至下俯低伟岸的身型，轻轻替吕雉抹去若干泪水，抚平泪痕伤怀…

　　*

　　事后多少年，无论多少年过去，吕雉置身于阔大的长乐宫内，冷清清空荡荡的长风自殿内四角袭来，骤卷挑引着所有的孤寂…每每在未来那样凉薄的时刻，都难免会想起处处优容相待的项羽，女人对自己说，她不是有意的，至少，当日真的不是有意蒙蔽他…

　　有些事，一开始便已初显端倪…

　　有些人，于起点处便已注定了立场…

　　现下的吕雉不知未来走向，亦或者，即便知道，又能如何，又当可以怎样呢？

　　“项王…”就势扯住男人递过来的白色战袍一角儿，吕雉鼓足勇气，对项羽恳求道：“你的疆土势力早已如磅礴海河一般辽阔…能不能放过方才那一叶小舟，那内里除了有刘邦之外，还有我的孩儿…即便刘邦辜负了你的信任，然，我始终不愿孩儿当场见到父亲的支离惨相…”

　　项羽注目着女人，良久缓缓而言，道：“夫人，现在还愿为刘邦作保吗？”

　　这话，问者随心，听者却难以无意…想到当日鸿门宴前，项羽对她而言的那句“信你…”，吕雉羞愧的难以再度讨情，自圆其说：“…”

　　无论曾经有着怎样大的默契交情，事实总是胜于雄辩的。龙且冷笑一声，驾马欲追…

　　这队伍里面，除了项羽之外，女人深切的明白，没有任何人会对她同刘邦客气…短视迅速的巡回望了一圈诸将，吕雉一个冷噤，悸恐恓惶道：“且慢…”

　　她苦寒憔悴的仰面望向项羽，和婉谦卑，言辞恳切，然，内心自觉无耻道：“倘我今日仍必须替刘邦作保，那么，将军，是否仍会如故信我？”

　　这是项羽第一次看见这个女人绝望无奈之中，无助的低头…她浅浅的身影，倒映在他深深的目光中…或许永远没有人会知道，他对她的感情，自从前的怜弱惜爱之外，今日里又添了难得的一味，那便是钦佩…

　　一个关键时刻，连妻儿都护卫不好，甘愿舍弃的男人，不过是穷途末虏罢了。就这一点儿，也难怪项羽打心眼儿里从来不曾将刘邦视为真正可以夺天下的威胁。

　　然，项羽却忘记了，现实从来不曾比戏剧精彩，却又比戏剧更加不堪…这天下，竟不是君子可得，小人当道得势所有，前辙可鉴中算不得稀罕…

　　挥长戟，项羽拦住龙且…钟离昧同龙且一道且惊且慌且恨，长唤一声：“项王…”

　　项羽默了默，转向女人，刚要开言，却被心有不安的吕雉以手抚盖住了乌骓的嘴…她望着地面，话却是对着他说：“将军，不要再说信我…作保是我不得已，必为之的妄言，而已…今后还会不会辜负了将军，就连我自己，都无法判断清楚…未免后患，还是不要再放过我们吧…”

　　“夫人既然都说了…”一直于旁，未轻易开言的钟离昧收紧缰绳，对项羽道：“项王，再犹疑，刘邦便得以脱身，跑得更远了些…”

　　“你都说了，刘邦或许已然脱身了…”项羽望了望阳气高照，却仍瑟瑟发抖的吕雉，喟叹气一把，道：“彭城已收…穷寇不追…传我命令，犒劳三军…”

　　言罢，项羽带着几分顾念，持戟转身，缓缓道：“夫人，请回吧…希望下次相见，再不会是今日这般境况…”

　　项羽发令，诸将莫言无语，纷纷吁马旁侧，让出一条弯弯曲曲的大道…望望无可追的前尘，再看看心思恪纯的项羽，吕雉突然翻身下马，绕至男人面前，无遮无掩道：“我既然来了，就是将军的俘虏。还请收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