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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历史风尘湮灭多少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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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羽不是刘邦,不会玩儿这一派,难以跟自己人也来一套太极迷踪拳…他从来都是实打实的冲锋陷阵,硬碰硬的力拔山河兮…
崇尚武力,厌弃虚与委蛇,在战场上一较高下仿佛才是项羽生而为人的全部意义…他披甲持天龙破城戟冲在至高点的最前方,所有阻挡其去路的人,如不缴械,便只有被他一戟挑翻放倒…
那些鲜血于月芽刃儿的命口喷薄而出,霎时间如一轮陡然跳跃而出的红日,将人糊得血红,轰然倒地…项羽嗜血,杀红了眼,再也不是那个谦谦玉公子一般的白面将军,前行路上,仿佛每个胆敢迎战的人都是一再欺瞒,暗度款曲的刘邦…
一路杀至彭城议事殿外,龙且赶过来,跳下马,单膝着地,报:“项王,这城内只剩下张良坐阵指挥,韩信前方迎战,刘邦早乘车辇携家眷逃命去了。”
早该料到,这等儿戏小人,怎么可能在明知不可敌的情境下,还勇而敢之的在殿内指挥。项羽持戟望天,阳光分外刺眼,那些五彩光环打到他的脸上,又碎掉,如同卫冕的金色皇冠。项羽毫不犹疑,至冷至寒道:“追…”
龙且稍有犹疑,提醒:“项王,这会儿去追,未必能追到人,不如集中兵力将张良韩信收拾了,也算是断了刘邦左膀右臂。”
“我意已决,乘乌骓去追,估计不在话下…你等率精骑随后支援…”项羽再度重复,道:“追…”
龙且扬身上马,自马上一报拳,称之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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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一路隐匿脱逃,沿途望汉军全线溃败,大有被楚将赶尽杀绝之势,兵败者相继被挤入谷水、泗水之中,死伤至少十万余人。
退却的汉军越往南赶,遭楚军挤逼,伤亡便越是惨重。睢水之上又有十多万汉军兵卒被挤入河中,睢水甚至被人骨伤骸填满,因此而显静止之态,无法流动。
汉军惨不忍睹的伤亡触目惊心,率十余人护卫着的腾公夏侯婴,不时回转身形,对车辇内的刘邦道:“汉王,咱们要不要站出来,同兵卒们一道御敌…有您的横空出世,战将们一定能再鼓雄风…即便不敌,死伤者也会安然瞑目?”
腾公夏侯婴的话似利剑一般刺进车辇内,刘邦不语,萧何闻之则轻轻将撩着一角的车辇窗纱放下…
萧何想了想,某些公式还是需要例行的,于是他郑重其事对刘邦道:“汉王,你的为难之处,罹难的将士们一定理解。眼下败局已定,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因小失大。”
“丞相坏我名节…”刘邦手撑剑鞘,意欲起身出辇同兵卒们一道奋战,好在仍被萧何拦下。
窗纱遮蔽了部分视线,车辇内的光线柔和了许多,然,目之所及被阻,却导致了神经更为敏锐,如同伸出去的触觉一般捕捉着那些兵卒们声嘶力竭的惨叫…那些挑动人不堪难忍的死亡之声,仿佛更加震耳欲聋,动静更大了,以至于几近在车辇内起了混响,久久不褪,愈听愈深重难耐…
萧何一直提防着吕雉,深怕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什么挑破神经,令众人难堪的大白话…他甚至觉得,只要吕雉同李璇美能够保持缄默,那么所有人不被利器所伤,便也不至于会死于言辞铿锵,大约都能安度此劫…
萧何想要所祈求的平静,却不料被刘邦打破…刘邦伸手将车辇另一侧的窗纱撑起,萧何道:“汉王…”
刘邦扬起空拳,挥向虚无,继而又重重的放下,无奈而又伤凉着抚了抚刘如意前额的乱发,道:“前一刻咱们还在赏你母亲善解人意婉鸾可喜的舞姿,身后是六十万汉军的忠实拥趸…为何,一夜功夫,本在追求着龙头凤祥不放松的人,却转身就被恶狼叼住咽喉,迫得走投无路…”
萧何:“…”
戚夫人开始饮泣,于是刘邦便一手女人,一手孩儿将他们揽入怀内,压得紧紧的,拥抱着…
萧何不经意望了一眼吕雉,那眼神似乎极有内容,却又似乎只是穿过女人,看向至刘邦那一侧的窗外,而已…
李璇美明白萧何的意思,代之轻搡了一把吕雉,示意其此情此境作为结发夫妻,女人多少也应该说些什么…
吕雉:“…”
女人仍保持沉默,李璇美不由得暗暗叫苦…任何人都难免会被眼前的困难吓倒,唯有自己知道,刘邦才是站在未来光明处脚踩祥云,身披七彩霞衣,金光灿烂的正神…现在不维持,更待何时…
“呃…”女主不上道儿,那么有些关系,便只有自己出马来维持了。李璇美笑了笑,本想缓和一下气氛,却不料,那笑声无论是如何的谄媚轻巧,在现下的情境之中都极为刺耳…于是她赶紧收了笑,道:“依我之见,汉王的真正对手,从来都不是西楚霸王呢…”
李璇美惊天之言一作,引得吕雉乃至刘邦萧何都忍不得一同望向…李璇美喜欢这种被注目感,于是索性放嗓开讲:“我以为,这天下就如同是一位艳乍逼人、倾城绝代的大美人儿…她身上有所有男人想要占为己有的一切质素,如果她愿意,可无限满足所有英雄豪杰…而诸位豪杰如何打动,何能满足她…她刺激所有觊觎其瑰丽者的心脏,无时不刻…而这全天下的贵胄男儿如何能令她心甘情愿,臣服于世…”
吕雉本以为李璇美会讲些同项羽有关的言论,现下听其意,只为讨好刘邦,于是她仍旧不发一言,将眉眼的精光收起,视方才那些话如晚霜融解在阳光下一般好似不存在,淡淡望向虚无…
戚夫人:“…”她自然从来都不曾明白过李璇美同吕雉。于戚夫人的心思中,这是两个总做奇怪之言的女人。她听不懂那些奇怪之言,也并不想懂。
女人以为没有营养的话题,不代表男人不明白。萧何虽长久稳妥了似千年那么久,然,无论如何,今生注定了,他也首先是个男人。于是难免同刘邦一样,第一时间听懂了李璇美这个精奇的比拟…
萧何装作不经意,眼角扫过李璇美,男人唇边扯起一个空泛的微笑…刘邦同他对视一眼,难得还笑得出来,接口道:“好吧,李璇美,我就且听你忽悠着自圆其说…你说,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获得天下这位大美人儿的亲睐,保证我坐稳这江山…说得对了,回头有赏…说得无理,别怪我立时将你扔下车辇,还可减轻些分量,跑得更快些…”
李璇美收起儿戏,一字一句,认真道:“人世间最想要得到的,从来都是最难以拥有的…想要获得天下这位大美人儿的放心,首先便是要经受今日这样的磨难…亦或者日后更多,百倍于千的磨难…有时,难免犹如行进在漆黑望不见方向的逆境隧道之中,美人儿天下都很远,所有珍贵的东西都背离你而去,没有喝彩声,你只有很寂寞的坚持…”
这番话,说得动人,就连戚姬都听懂了,连同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望向她…刘邦更是动容,他毫无顾忌,当着吕雉的面,一把将女人揽入怀中,深切唤道:“李璇美…”
李璇美本意并不在于煽情,之所以如此有感而发,完全因着她是那个手攥着底牌的明白人儿。
不待李璇美挣扎着自男人怀中脱身,刘邦已突然撒手,听得车辇外护卫着的腾公夏侯婴惊唤道:“汉王,大事不好,远处好像是项羽追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