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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出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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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鸢望着病榻上昏睡的母后,忧心忡忡,这一夜母后睡得极不安稳。昨天夜里父皇宣布消息后,
母后就急得晕倒了,众人手忙脚乱地请太医为母后诊治,万幸母后只是气急攻心,修养一阵子好好调理就好了。这样一来,她的婚事倒是被大家忽略了,如此也好,她实在是不想再去解释那么多了,她没有那个精力了,光是一个晏景衡,就让她筋疲力尽。唉,该怎么跟母后解释呢。
建章宫鸣鸾殿。
群臣战战兢兢地俯首低眸,大气都不敢出。因为他们发现,丞相、太尉、二位皇子、骠骑将军甚至是皇上,脸色那是一个比一个黑。尤其是骠骑将军,双拳紧握,浑身紧绷,两眼布满血丝,脸上的表情好似随时都会杀人。哎呀呀到底是何方高人惹了这位铁血将军啊?胆子也忒大了些。还有那个启国的天策上将,不是巳时就入了宫门吗?现在都快午时了,怎么还没个人影啊?我肚子饿了,真的。好想念家里的小点心和小甜心啊。有臣子舔了舔唇,幽怨地想。
宰相也很幽怨,人老了站久了腰疼……
太尉非常幽怨,他觉得到手的儿媳妇儿就这么飞了,这不科学……
皇帝同样幽怨,他很担心他老婆……
太子无比幽怨,他昨晚从母后那回去和父皇谈到深夜,终于接受了小鸢要嫁给启皇的事实。可是为什么这会子沐白还没到!不知道大家等了近一个时辰了很困的么!
二皇子更是幽怨,虽然皇姐总是欺负他,可是毕竟是自己的胞姐,怎么能嫁给那个老皇帝呢?那个天策上将,我要找他干架……话说他怎么还没到?
“启国使臣到——”
群臣一抖,很激动很开心,终于可以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天策上将了,然后就可以回家了,多么幸福美满呐!
探头望去,但见一人跨步而来,明明常人需要走七八步,他四五步就到了。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剑眉如刷漆。身着白衣,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束起,面带疏离。
众人还在想原来这上将这么耐看云云的时候季向上已经非常不屑地出声了:“天策上将好大的面子,巳时入宫门,午时入正殿,我竟不知,这建章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向上,不得无礼!”凌皇适时出声。
沐白微微一笑,瞬间晃瞎了群臣的眼,“二皇子季向上?久闻大名,在下在启国时便听闻凌国有个二皇子,其名字史无前例与众不同朗朗上口掷地有声涵义高远超凡脱俗是谓大家之典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顿了顿,转向凌皇,“建章宫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在下被深深吸引,不想竟迷了路,还望皇上恕罪。”面不改色地说完,沐白右手握拳附于左胸之上,微微躬身,颔首向凌皇行了个礼。
……群臣默,大悟,原来天策上将不仅在战场上有杀伤力。
季向上被噎了一下,也没想到这看上去少言寡语的沐白这么能说会道。向上向上,他忽然很忧伤地忆起了自己悲催的童年。彼时他和皇姐方才4岁,那时候他还不叫季向上而叫季向尚。尚者,光明正大、至高无上也。父皇希望他堂堂正正地做人,享受至高无上的荣誉。而皇姐刚刚跟先生学了“尚”字,蔫儿坏地对父皇说:“尚?和尚?难道向尚以后要做和尚嘛?”父皇闻言一愣,于是大手一挥,“鸢儿说的有理,那就把‘尚’改成‘上’罢。”
想到待嫁的皇姐,季向上看向沐白的眼里多了几分愤愤,冷笑道:“大名鼎鼎的天策上将也会迷路?还是说原来凌、启两国的语言其实是不通的?”
凌皇这时候显然也想起了季鸢,望向沐白的眼里颇为不善。再者他迟到这么久,根本就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是以没再喝斥季向上。
沐白却不生气,只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大红的烫金拜帖,双手奉上,“此拜帖乃我国圣上亲笔所书,久闻贵国嫡长公主温惠宅心、端良著德、贵而不恃、谦而益光,圣上甚为仰慕,特潜白出使贵国,欲求之为后,以促两国睦邻友好,共缔友邻之邦。”
群臣不淡定了。有的欢天喜地,直言好好好,这样两国就能百年修好,互不相侵了。有的愤怒异常,什么甚为仰慕、以促两国睦邻友好,这简直就是在抢亲!有的无奈摇头,这么敏感的时候,公主怕是要成为牺牲品了。
高公公为凌皇递上拜帖,摊开。但见上面墨迹笔酣墨饱无比张扬,字体剑拔弩张略带激进,叫人看了真真一个生气。
皇帝不淡定了。这是来求亲的还是来挑衅的?
太尉、丞相和太子面色不豫,二皇子很想打人,至于晏景衡,若不是太尉拉着他,他大概已经冲上去把拜帖撕了。
凌皇望着极力压抑着怒气的晏景衡,叹了口气,他没有在朝堂上出声反驳,到是自己没有预料到的,看来鸢儿已经劝下他了,他若是这时候反驳,只怕鸢儿日后在启国的处境更加堪忧啊。凌皇给太尉使了个眼色,太尉立即道:“犬子自昨晚起身体不适,今日还未大好,老臣请旨,让犬子先行离去。”他转向沐白,“沐上将远道而来,凌国非常欢迎,皇上已下旨备下国宴,还请沐上将移驾。”
凌皇点点头,“既然骠骑将军身体不适,就先退下吧,沐上将,请。”
沐白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不愿离去的晏景衡,一开始便注意到他了,这个人的气场实在是很大,这就是传说中与凌国公主青梅竹马的骠骑将军?倒是一表人才,可惜,年少轻狂了些。他笑了笑,随着内侍走了。
而一直杵着不动的晏景衡也被他爹拉走了。
那厢朝堂才退,这厢虞婉珺悠悠转醒,睁开眼有一瞬的迷茫,看见守在床边的女儿以及她眼下明显的乌青和憔悴的面容,心疼不已,眼眶顿时就红了。
“母后,您醒了?可还觉得哪里不适?我去传太医。”季鸢上前帮忙扶起凌后,并为她拿过一个靠枕,轻声询问。
“不用了。”虞婉珺握住季鸢的手,泣不成声,“鸢儿,你告诉母后,你父皇说的不是真的。”
季鸢为凌后拭去泪水,也是难受,“母后,女儿不孝,不能再侍奉您和父皇左右了。”
虞婉珺听闻急速的喘了起来,胸口一起一伏得厉害,惊得季鸢一边帮凌后顺气一边大喊:“来人,传太医!快!”
好一会儿凌后才平复下来,泪流满面,“我要回卞国!我要找虞家帮忙,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嫁给启皇,那简直把你往火坑里推啊!”作势就要下床。
“母后。”季鸢拦住了她,叫人递上一杯茶,“您先冷静一下,喝口茶。”
虞婉珺推开茶,急切道:“你都要嫁去启国了,叫我怎么冷静!”
季鸢叹了口气,“母后,先不说卞国繁荣昌盛、国富民强,实力远远超过凌、启两国却向来独居一方天地井水不犯河水。您嫁入凌国已经二十多年了,当初您脱离虞家跟父皇走的时候,虞家就放话说此生不准您踏入卞国半步。母后,您叫女儿怎么忍心,让您回去遭人白眼活受罪?”
“可是我……”虞婉珺还想说什么,这时候太医来了。“母后,太医到了,您好好休息就是,别想太多,女儿已经长大了。张太医,快给母后看看吧。”
“遵旨。”
太医把了脉,“皇后娘娘并无大碍,还请皇后娘娘平心静气,莫太忧心,按昨天的药方再喝三天就能大好。”
季鸢放下心,吩咐皇后身边的侍女碧晴端上药来又亲自服侍着凌后喝了。
“皇上驾到——”
季鸢向凌皇行了个礼,“父皇。”
“嗯,你母后可还好?”凌皇快步向床榻走去。
“无碍了,请父皇宽心。”季鸢跟了上去。
凌皇握住了虞婉珺的手,“婉珺,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了,皇上,你真的要把鸢儿嫁给启皇吗?”虞婉珺泪痕未干,煞是可怜。
凌皇叹了口气,“婉珺,这件事怪我没有事先告诉你,孩子们的事你就别管了,你好好养病,乖。”
药力上涌,加上虚弱的身子,虞婉珺渐渐睡着了。凌皇帮凌后掩了掩被子,便唤上季鸢出了外殿。
“鸢儿,照顾你母后一夜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好。”
“使臣已经到了,鸢儿,你若是不愿,还有反悔的机会。”凌皇面露不忍,毕竟是真心宠爱这个女儿的。
季鸢却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父皇,儿臣愿意,定不会反悔。”
“行吧,你回去休息会儿,晚上随父皇赴宴。”凌皇摇摇头走了。
凤凰尊畔飞金盏,丝竹声中醉玉人。
金华殿内,朝臣中除却骠骑将军缺席外已全部落座。
群臣望着大殿中央被二人抬上的华贵箱子,有点愣神。没有看错的话,那是紫檀木?好大一块紫檀木,整个凌国也只有鸢公主的床榻用了紫檀木吧,这启国出手好大方。
“皇上,这是启国给贵国公主的聘礼,一点心意,请皇上笑纳。”沐白转身拉了一下紫檀木箱上的暗扣,箱子应声而开,顿时箱内隐隐透出金光。群臣更加好奇了。
沐白从内拿出一物,令侍从高举。群臣发出赞叹,竟是一件大红色金丝鸾鸟朝凤绣纹罗裙,似嫁衣而非嫁衣,似朝服而非朝服。“此为齐国皇室至宝,天蚕丝所制,据说穿上后冬暖夏凉,水火不侵。”讲到这儿,沐白蹙了蹙眉,表情有点奇怪。
一直打量着沐白的季鸢觉得她看懂了,沐白脸上分明写的是: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沐白视线转向季鸢,“希望公主能够喜欢。”
季鸢微微颔首,表示谢意。
沐白又拿出一物,这是一株金黄色的植物,虽然干枯却被保存的很好,茎直立,叶子呈宽条形,子实饱满呈椭圆形,有穗须。“此为敝国特产,小麦,此株小麦是敝国第一批收获的麦种粮食,圣上非常看重。
群臣议论开了。“这就是小麦?这要怎么吃?”“这小麦长得还挺好看。”“这小麦已经干了,还拿来做什么?”……
“不知贵国拿一株死了许久的麦子过来是什么意思?”季向上又和沐白杠上了,挑衅地睨着他。
“噗嗤。”戚柒很给面子附和着掩嘴笑了。
沐白偏过头,却是先看一眼戚柒,展开迷人的笑容,“这位小姐真是可爱。”
季向上向左侧了侧身子,挡住沐白的目光,直觉告诉他,这个沐白很危险。
沐白看向季向上,顿时觉得这个季向上也很可爱,“二皇子,当初圣上收获这批小麦时,下令挑选最饱满的两株细心风干以便保存长久,如今一株存放在敝国永延殿视为国宝,一株拿来用作求娶公主的聘礼。”
“贵国国主诚意至此,朕甚感欣慰,高公公。”
有内侍小心翼翼地从沐白手中接过那株国宝,又通过高公公递呈给凌皇。凌皇自己细细研究了一番,无果,便下令给百官传阅。
此时沐白从紫檀木箱中掏出第三物,竟是一件战弩!
群臣顿时慌作一团,季向宸和太尉飞身护在凌皇身前,季向上拉了戚柒往季鸢方向奔去,丞相拉着自己老婆一边往后躲一边大喊:“为何会有兵器?护驾!护驾!!”
沐白环视众人,又笑了笑,把战弩放在一边,双手摊开,“请各位稍安勿躁,沐白并无恶意。”见众人仍警惕地盯着他,他继续解释:“此乃敝国战场上最常用兵器之一,献给凌国,以表和平相处之意。”
众人见他确实没有伤人的意思,稍稍放下心来,凌皇命人快速取过战弩放好,群臣也安静下来,坐回原位。
季鸢却皱了眉,这般堂而皇之地送一件兵器,究竟是想表达和平相处的美好愿望,还是想告诉凌国:启国兵力强盛如斯,根本不惧放弃这区区一件战弩,你凌国爱怎么研究便怎么研究,爱怎么破解便怎么破解?
太子和太尉显然也想到了这层,看向沐白的目光带有审视,凌皇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也觉得这启国不像有这么好心。
轰轰烈烈的国宴在有惊无险中以一道圣旨告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凌国嫡长公主季鸢贤良婉顺、明德皓贞,实乃和亲之上上人选。特封为
瑞平公主,择日与启国国主永结连理,以保两国恭修秦晋之好,百姓安康。钦此。”
延佑二十一年四月十六。天降大雨,凌国骠骑将军立于忘忧宫宫门前一夜不返,桃花谢尽。
延佑二十一年四月十七。瑞平公主出嫁,大赦凌国,凌国百姓十里相送。
卷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