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郁郁埋香 ...
-
不管怎样，她死了。
她生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不重要了。
现在，她死了。
就变成了最普通的死人。
七香是一痴心的女子，
象一朵野蔷薇，她的丰姿；
据传，左七香的名字是出自《乐府·乌栖曲》其三：
青牛丹毂七香车，可怜今夜宿倡家。倡家高树乌欲栖，罗帏翠帐向君低。
就单句来看，这名字起得还真不错，就全文来看，有一种淡淡的嘲弄。
左七香之后在床上病了三天。被雅芳请了一个医生一剂猛药给治好了，接着便是慢慢调理。
等到两个星期之后下床，活脱脱瘦没了形。
“快，给我拿胭脂涂上。”左七香一连串的吩咐道。
“姑娘身子才刚好。”一旁的小丫头进言。
“这天下若是没了我，那些男子倒是有得欢喜了。我岂能遂了他们的意。”左七香一串的冷笑，越病在床上愈能清楚的想起来母亲。
这病，病的够久了。
这世上，负心的男子也够多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终究只是一种奢侈的愿望。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快去戳穿那些虚假的誓言。免得许多男子到头来骗了别人的真心。
左七香忘记了一件事情，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会倾听一个下九流的人的经验谈。终究还是太天真。
地位，话语权。
通通的在这被无情地丢弃了。
你来，我往。
男欢，女爱。
世人还偏偏愿意用一张风花雪月的皮子包住。
左七香连着给自己许多恩客发去了绝交诗。
一天之内，薄幸之名遍传南北。
白羽四人恍若不受人间流言的侵扰，亦不曾活在人间蜚语里似的。
总之，再去卿玉楼的时候，还是欢笑满堂，先点的就是左七香的牌子。
候着两三个时辰，留下了一碗已凉的药汤和一两银子。
左七香一饮而尽，终觉人间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温暖，有那么一点点温柔在的。
她决定出巨资设宴单请这四人。
雅芳笑而不语。
过来人就是过来人，独具着一双慧眼。只是，不说罢了。
锦帆香风，迤逦十里。
明星荧荧，绿云扰扰。
胭脂涨腻，舞袖回风。
一时间，岸上堆满了人看热闹，也有心有不甘的，命人快船追去，却被围着船边的其余人推下江水去。大骇，命人快舟回岸。
左七香站在船头道：“我和这一船的姐妹都归了四位，凭君召唤，无不答应。”
白羽颤声道：“这，这需要多少银子？”
君卓尔猛拍白羽的头道：“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需要我出一半么。”
白羽恍然大悟，连袜子尖都细细的捏过，找出了一吊铜钱。
左七香道：“四位的花费，小女子都包下了。也不须这一吊铜钱。”
君卓尔从船头到船尾看了看，又踩着踏板到了另一条船上看看，最后的评语是：尚且富贵。
左七香与君卓尔促膝长谈。
论富贵，论古今，论女子，论美酒……只要是世上有的，这两个人差不多都说尽了。期间，烹茶为饮。
“这茶性寒，纵然好喝，也要少喝。”君卓尔茶过三巡，放下杯子道。
左七香焚香。
“焚这个香，看看？”君卓尔从怀中掏出一粒深绿色的香丸。
左七香放上些云母片，用手试了试温度，将香丸隔上，慢慢熏烤。
一瞬间，十里浓艳都变成了淡妆浅粉。
那小香丸把靡靡秾秾都熏得散了。
纵然还是笙歌，欢语。
却如同静止的，无声的戏。就连船都当做这山水的背景了。
“这是乃是天下绝香，不知道君兄从何处取来？”左七香深深地吸口气，觉得自己也不枉此生了。
“别人送我的。”君卓尔笑道。
左七香没有继续追问。
白羽闻到了这种香，感觉心忽然如同老僧入定，内外无暇，澄澈清明。
一船接着一船的人停下歌舞观赏山水。
山是眼波横，水是眉峰聚。
若问游船在那边，眉眼盈盈处。
香尽，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一切又活了起来。
歌舞的歌舞，弹唱的弹唱。
似乎刚才只是幻影。
“此香名字华胥。”不等左七香问，君卓尔就说了出来。
船体一晃。
左七香急忙把住桌子站稳。
“外头都是些粗人，见笑了。”
“粗人也有粗人的可爱。”君卓尔起身，前去甲板。
没等到甲板就被人围在了楼梯上，进退不得。
“名号？”君卓尔一抬眼皮问。
“九天圣子周敦敏。”
“哦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周兄。真是凑巧相逢。快来坐下听听歌儿，翠娘，来，给我兄弟唱个小曲儿。”君卓尔拉着一个女子的手道。
周敦敏开门见山道：“我此来特为收三位入教，如若入教，定当拜为上卿。”
“呀呀呀，现在那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没看这都是白吃白喝的么。”君卓尔挥挥手，满不在乎道。
“卓尔，有人上船。”凤凰急急忙忙奔过来，看见周敦敏，将后话咽下去一半。
“无妨。此乃旧相识了。”君卓尔摆手。
凤凰虽然觉得很匪夷所思，但是还是点点头。
“周兄，快见过你嫂子。”君卓尔指着凤凰道。
“入教还是不入教？”周敦敏发现自己刚才差点被君卓尔打得马虎眼糊弄过去，心下一惊，当即怒道。
“说说，入教有什么好处呢？”凤凰问。
“只要入教，教主马上拜四位为上卿。”周敦敏道。
“没钱，没房子，没地么？”凤凰试探着问，言语间掩不住的失望。
“大丈夫志在四方。”周敦敏刚要继续说，发现自己又被套话了。
“妹妹，你还好吧？”白羽的声音传来。
周敦敏刚想命人拦住，就觉得自己脖子一凉。“别动。”逆天剑阴森森的声音就在自己脖子后面响起。他觉得自己全身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叫你的人从船上离开，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白羽神定气闲的说。
“是。”周敦敏不得不从。
“撤下。”咬着牙，此仇不报非君子。
“你也可以走了。”逆天剑见人都走光了，才把剑从周敦敏的脖子上挪开。
“小心。”君卓尔扑过去抱住站在周敦敏面前的翠娘，倒下。左七香扑过去抱住君卓尔。
血殷殷的流开。
两处的血交汇成一处。
周敦敏的头滚落到舱门。
“哪里受伤了？”白羽急忙跑上去将左七香抱起来。凤凰拉起来君卓尔，翠娘捂着自己的肋骨也慢慢起身。
左七香摇摇头。
人的体内，巴掌大的一块地方，竟然贮藏了那么多血液，源源不断的涌出了左七香的体外，殷湿的白羽的袖子。
“我这里有药。”君卓尔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
“罢了。”左七香自知命不久矣，何必浪费那丹药。
“七香，如果你好了，我就请你喝酒，我自己酿的酒，好不好？”君卓尔在眼前飘飘忽忽的，左七香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
“我最后，还是没能，做上梦中盼望的新娘。”左七香握着君卓尔的手。
“我知道了。”君卓尔点头。“我一定会让你做上梦中盼望的新娘。”
“这天下负心的男子太多了。”左七香叹息。
“我知道。”君卓尔说。
“我还有私钱，你把他给，妈妈雅芳。她对我很好。”左七香努力想着，生怕落下一丝一毫的东西。
“我还有很多七香笺，你要用它写很多绝交诗，给那些花心的男子。我一世薄幸名可不能就这样湮没无光。”左七香抱着白羽努力汲取了最后一丝温暖，终究变得温冷。
象一朵野蔷薇，她的丰姿
来一阵暴风雨，摧残了她的身世。
夜执红烛，穿新娘装。雅芳将她嫁给了天地虚无，永永远远不会负心的，了却了她的愿，做成了梦中盼望的新娘。
那一生一世的青楼薄幸名，都由君卓尔代着她一笔一划写下。
左七香死了。
她生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不重要了。
现在，她死了。
一点芳魂永永远远的埋在了土中。再也不能说，唱，笑，跳了。
多年以后，唯有那些负心男子的笔端一点墨香还隐约的勾画着她的芳魂。
“这金陵城中有一个顶端端的女子，名叫左七香，这人儿长得什么样？柳叶眉，杏花眼，通关鼻梁，樱桃小口一点点，不笑不说话儿，一笑俩酒窝。杨柳细腰，说话燕语莺声。”说书的先生的书还继续说下去，唯感谢他还记得那么多风月无边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郁郁埋香
